雖是夏末時節(jié)，金陵城卻是依舊酷暑難耐。只有到了午夜時分，才能感覺得到空氣之中捎帶著一些清涼。
朦朧的夜色之中，鳳棲閣后廚之內(nèi)，依稀還亮著幾許燈火。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此刻卻是顯得異常忙碌。偌大的后廚之內(nèi)，宛如才剛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少主，你究竟會不會做？”
“我已經(jīng)陪著你足足弄了一個時辰，眼看這天就要亮了，你這還是沒有一絲頭緒？”
身著一身綠衣的小草，揉了揉她的額頭。顯然，她已經(jīng)被眼前猶如花臉貓一般的婉婉給徹底打敗。
“哎呀，小草姨娘，不要著急嘛?！?p> “我也是沒有想到，制作點心會有如此麻煩?！?p> “可是這也不能皆是怪我呀，你不是也還一樣？半點也幫不上忙?！?p> 婉婉伸出小手，擦了擦額頭之上汗珠，在此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竟然毫無半點進(jìn)展。
僅僅只是做一份桂花糕而已，真的就有如此之難嗎？
“呃。”
小草簡直無言以對。琴棋書畫，她不會，詩詞歌賦，她也不會，女紅廚藝，她更是不會。她唯一能夠拿的出手，便是貪嘴偷吃。
“少主，依我看，我們還是前去問問牡丹姐姐吧？”
“她制作點心的手藝，可是冠絕金陵?！?p> 望著眼前流汗不止，焦頭爛額的婉婉，小草向她建議說道。
“嗯?！?p> “看來只能如此?！?p> 婉婉想了又想，點頭同意。若是無人從旁教導(dǎo)，僅憑她們兩個半點廚藝不通，只會貪嘴之人，怕是做到天明，也是做不出半份桂花糕。
實在沒有任何辦法，她們也只好厚著臉皮前去敲響牡丹的閨房之門。
“少主，小草？”
“這么晚了，你們怎么還不歇息？”
“你們這是又做了什么？”
身著一身白色睡裙的牡丹，打開房門，臉上還掛著幾分朦朧睡意。她望著眼前一大一小，微微感到好奇，這二人剛剛是經(jīng)歷了什么？滿臉花色。
“牡丹姨娘?！?p> “今日，吳奶奶與幾位姨娘便要離開金陵。婉婉想親手制作一份點心，以待她們路上享用?！?p> “可是，那個......”
“牡丹姨娘，你懂得......”
婉婉的小手揪了揪衣角，略顯幾分不好意思。
她小小年紀(jì)，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針織女紅，十八兵器，可謂文武全能，樣樣精通?？墒?，唯獨(dú)廚藝一項，卻是十分不堪。
她也不是未曾學(xué)過，只是一到爐灶旁邊，她總是手忙腳亂，醬油與醋，食鹽與糖，總是傻傻分不清楚。
幾次經(jīng)歷過后，鳳棲閣之內(nèi)一眾姐妹，便是再也不敢讓婉婉下廚。她弄出來的吃食，無論什么樣子，一眾姐妹，總是需要露出笑臉吃進(jìn)嘴里，還要時不時伸出拇指來違心贊嘆，簡直是苦不堪言。
“好吧。”
“姨娘前去教你，究竟如何去做。”
望著一臉尷尬，卻是一片孝心的婉婉，牡丹十分欣慰。這個丫頭，永遠(yuǎn)皆是如此招人喜歡，惹人疼愛。
*
后廚之內(nèi)，望著眼前一幕，牡丹有些懷疑她是否走錯地方。鍋碗瓢盆四處翻飛，各樣食材隨處皆是。這里確定是廚房？而不是戰(zhàn)場？
“自此以后，絕對不許婉婉下廚?！?p> 此時此刻，牡丹心中已經(jīng)打定主意，婉婉此后，定然要與廚房無緣。
“其實，桂花糕的制作并不是十分復(fù)雜?！?p> “婉婉，我一邊來說，你一邊按著我的要求來做?！?p> 牡丹稍稍收拾整理一番，打掃過后的后廚，總算才能稍稍入眼，有地落腳。
“嗯，好?！?p> 洗凈小手的婉婉，乖巧的點了點頭，她立于案板之前，有模有樣。
“首先要把糯米粉，粳米粉過篩?！?p> “然后加入砂糖，再用清水慢慢攪拌均勻?！?p> 婉婉依著牡丹之言一一照做，有著牡丹從旁解說，她總算是沒有把食鹽當(dāng)作砂糖。
“婉婉，糕粉已經(jīng)攪拌足夠均勻?！?p> “接下來，便可以上蒸籠去蒸?！?p> “牡丹姨娘，究竟需要蒸多久？”
婉婉揚(yáng)起腦袋，向她好奇問道。
“大概一刻鐘左右，便已足夠?！?p> “小草，爐灶生火，你總會吧？”
望著站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小草，牡丹開口詢問。
“我會，這個我會?！?p> 小草輕輕噘嘴，搶著答道。開什么玩笑，她雖然除了會吃以外，會的東西并不多。但是，生火這種生存技能，她還是會的。牡丹姐姐，有些膩瞧不起人。
“然后，將糕粉用濕紗布進(jìn)行包裹，反復(fù)揉捏，直到變得光滑，細(xì)膩為止?！?p> “再將糕粉輕輕搟平，拉扯成長條形狀，抹上一些熟油?！?p> “僅僅剩下最后一個步驟?！?p> “撒上一些干桂花，把它切成菱形小塊?！?p> 隨著牡丹一一敘說，婉婉的小手不停，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糕，終于制作完成。
“嘻嘻，牡丹姨娘?！?p> “我做成了?！?p> 望著眼前煞是好看的桂花糕，婉婉特別興奮。
“很棒?！?p> 牡丹毫不吝嗇夸獎?？墒切闹袇s是并未更改主意，沒有她從旁照看，這個小丫頭，還是遠(yuǎn)離廚房為妙。
*
清晨，日升，金陵城，宛如一位江南美女，緩緩睜開眼眸，顯露出她的靈秀與俊美。
數(shù)十輛奢華馬車，在無數(shù)男女驚訝萬分的目光之中，奔著城門方向，沿街而過，徐徐而去。
“這是鳳棲閣的馬車?！?p> “怎么會有如此之多？”
“究竟發(fā)生何事？”
馬車之上的標(biāo)記十分顯眼，那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鳳凰圖案，在金陵城之中，可謂是家喻戶曉。
*
金陵城之外十里，長亭。
幾十輛馬車競相停于此地，一眾姐妹皆是聚于此處，彼此進(jìn)行告別。
有些姐妹留在金陵，有些姐妹東去臨安，有些姐妹西去長安，有些姐妹北去青州，盛京。
一眾姐妹，往日朝夕相處，今日過后，卻是從此天各一方，心中百般滋味，皆是很不好受。
姐妹們?nèi)齼蓛杀г谝黄?，有些在彼此說話，有些在黯然落淚，有些是獨(dú)自一人，站立一旁，假裝故作堅強(qiáng)......
婉婉小小瘦弱身影，手中提著一個食盒，站在一旁，卻是不知道此刻，究竟該要說些什么。
所有即將離去的姨娘，皆是一切為她，才會遠(yuǎn)離故土，四散于天涯。她又有何德何能，可以贏來如此多位姨娘，無微不至的疼愛與無怨無悔的付出。
婉婉漂亮的臉頰，眼淚輕輕滑落。這些無比疼愛自己的姨娘，她不知道，需要經(jīng)過多少年，才能夠再次與她們相見。
“少主。”
“別哭?！?p> 看到婉婉一旁落淚，所有姐妹皆是圍了上來。不舍之情，更是難耐。她們離開之后，最是放心不下，便是這個尚且年幼的少主。
“好，婉婉不哭?！?p> 婉婉隨手抹掉眼淚，望著即將離開的一眾姨娘，她輕輕打開手中食盒，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散發(fā)出來。
“婉婉感謝眾位姨娘厚愛，無以為報。”
“這是昨夜，婉婉親手制作的桂花糕。”
“姨娘們可以帶著路上去吃。”
一眾姐妹看著食盒之內(nèi)，一塊一塊精巧好看的桂花糕，感到很是欣慰，卻是將她們即將離別的傷感之情，稍稍沖淡了幾許。
“牡丹，蓮心，鳶尾，照顧好少主?！?p> “若是她有半點閃失，我一定饒不了你們?！?p> 向來沉默言少的阿芙蓉，此刻對著留在金陵的三位姐妹，發(fā)出嚴(yán)厲警告。
“妹妹放心便是。”
吳媽，阿芙蓉，芍藥，玫瑰。四個人各帶一路，卻是趕往不同方向。
“吳奶奶，眾位姨娘，再見！”
婉婉望著一眾姨娘登上馬車，即將啟程，卻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牡丹姨娘，你的馬車之內(nèi)可有瑤琴？”
婉婉揚(yáng)頭，看向身旁摟著她的牡丹，略有幾分期待問道。
牡丹輕輕搖了搖頭，她的馬車平日出行，確實偶爾備著樂器，可是今日前來送別，她卻是未曾攜帶。
見到牡丹搖頭，婉婉稍稍有幾許失望。
“玉笛可行？”
站在一旁的鳶尾卻是突然接話。鳶尾平時，總是玉笛在手，因為這個樣子，她覺得可以顯露幾分帥氣。
婉婉聞言，卻是眼睛瞬間一亮，急忙點頭。
車軸緩緩轉(zhuǎn)動，馬車將要離開，忽然，一道悅耳十足的笛聲，從婉婉嘴邊傳了出來。
這一首動聽曲子，婉婉并不記得它的歌詞，只是依稀記得它的曲調(diào)。這是她的父親，在她小的時候隨意哼唱。曲調(diào)特別優(yōu)美，她記憶猶新。
她還記得，父親說過，這一首曲子，有一個名字，叫作《送別》。
馬車吱呦，笛聲悠悠，伴著淚花點點飄落。
“長亭外，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