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邘子

第二章 怪妖

邘子 沒錢就會活不下去 3696 2024-10-18 07:25:00

  “樓上天水間,三位里邊兒請!”跑堂的吆喝著,邘思行對此充耳不聞。

  此刻祂就在門外,里邊就是最不愿意面對的事實——鎮(zhèn)妖塔。滔天的恨意涌進祂的胸腔,可接下來祂要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般笑面相迎。

  祂很努力地抽動著嘴角卻發(fā)現根本做不到,哭喊聲一直縈繞在祂的周圍。祂以為祂逃離了鎮(zhèn)妖塔,其實沒有,祂的一生注定被鎮(zhèn)妖塔束縛住,像被釘在那鎮(zhèn)妖塔塔頂的龍頭一樣。祂們的命運何其相似,看似完好的皮膚下面全是烙印。呆站在那里的短短幾分鐘,祂卻像是過了漫長的數千年。祂在背叛祂的過去,努力在自己臉上用傷口雕刻出笑臉,還要是得體的笑臉。

  終于,祂下定了決心,輕輕跨過那門檻。

  只差祂了,最后一位,終于入局。

  所有目光集中在祂臉上。

  祂朝角落給了個眼神,有宮女緩緩上前作揖。

  “我來晚了,還請諸君見諒?!睂m女看著祂的動作,輕啟朱唇,聲音婉轉悅耳,卻始終抵不過邘思行原本的聲音。

  “哦呦呦,我的小魚哦!”赤霄起身,直樂開了花。祂一直生的是兒子,未曾有過女兒,后代中又未有似邘思行一般與祂親近的,早在很久以前,祂就把摯友的這位掌上明珠當作自己的女兒一般看待。

  邘思行淺笑作揖,走至自己座位前緩緩坐下。

  菜已上齊,只待起筷。

  這場晚膳倒是吃得中規(guī)中矩完成了以及的使命?;厝ブ螅幩夹新谕ピ褐絮獠?,侍女就那樣不緊不慢微低著頭跟在祂后面,主仆就這樣將美麗的夜色收入眼中。風緩緩吹過祂的臉龐,祂覺得很舒服,如果眼前祂想坐著的亭子里沒有那位鎮(zhèn)妖塔的不速之客的話。

  真是敗性子。

  邘思行想給個白眼扭頭就走,但教養(yǎng)讓祂俯身微微行禮走上了涼亭。

  “公子,好巧?!?p>  邘思行皮笑肉不笑,靠著侍女甜美的聲音和祂依然輕盈的動作才沒有違和感。

  “大祈真是塊風水寶地,難怪郡主急著回來呢?”那兔子沒有正眼瞧祂,只是盯著水波蕩漾的湖面,說的話好像在自言自語。

  “妖都也是塊好地方,繁華得很,只是好雖好卻不是故土??偸腔氐阶约旱募也攀娣y道不是這樣?”

  祂覺得對方裝得很,就說些官話打太極。

  只是,祂萬萬沒想到接下來對方會這么說話。

  “裝什么裝,我們皆知妖都對你來說本就是地獄,你還要撐著臉面說它是個好地方也不怕倒胃口?!?p>  不錯,妖都對祂邘思行的確是個不愿回憶的地方,但自己好不容易想粉飾太平卻又被毫不留情扯掉了面具,這滋味誰都不會爽。

  “你們李塔長,真是奇才?!焙瓦@個小兔妖犟什么呢?這筆賬得計到鎮(zhèn)妖塔頭上,得讓祂們吃不了兜著走。

  提到塔長,大月致才轉過頭看著祂。

  邘思行看祂的眼神里有讀不懂的情緒,是什么呢?祂微微出神思考著這個問題。

  “你好像很了解塔長?”

  “不認識,不過既然是塔長了,想必也是萬里挑一,自有能坐上這個位子的道理。”祂邘思行可一點都不想承認祂們認識,更不想承認祂們不僅認識還很熟。熟到彼此曾經毫無防備,愿意把后背托付給對方。

  這兔妖是鎮(zhèn)妖塔的,沒必要知道這些愛恨情仇。祂只需要知道祂們塔長是偉大的就可以了。祂邘思行這個曾經的階下囚的話祂完全沒必要理會。

  “大月致,我叫大月致。記住這個名字?!?p>  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邘思行不是很想和打啞謎的說話,只點了點頭,起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想逃離現場,祂的動作不由得快了一些。

  回到房內,自然就不像在外頭那般拘束了。

  侍女服侍完邘思行后在床邊躺下,和邘思行說著悄悄話。

  “那位公子的眼神好奇怪,好像能拉絲。”

  【拉的什么絲?蜘蛛絲?】

  邘氏是可以通過共鳴溝通的,這個邘思行藏著沒讓外族知道。知道的越少越好,現在說是盟友的,指不定哪天就翻臉了。

  “祂眼神好奇怪,感覺能拉絲,但又和話本子里說的不一樣。”

  【哦?話本子怎么說的?】

  “話本子里的描述的眼神是熾熱的,那公子的就像一潭死水?!?p>  侍女水韻,是位有文化愛看話本子的侍女。祂是喜歡看話本子的,邘天行盡管苦口婆心說都是些俗套的狗血,卻攔都攔不住水韻那向往愛情的心。平時表面平靜的水韻,心里早已將祂看見的三三兩兩像月老那樣安排好了對象。就連邘天行,都被安排給了平時跟在其左右的公子。雖然邘天行也大方承認了那位就是祂的伴侶。

  死水?誰能死得過邘思行自己???邘思行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如不是還有大祈需要祂祂吊著一口氣回來了,自己可能早已灰飛煙滅了。

  邘氏的壽命與天同壽,但作為代價除非羽化,否則就是一個灰飛煙滅從此不在輪回之間。這就是為什么邘氏都很長壽卻沒一個因為無聊活夠了然后了結自己性命的原因——祂們不會再留下任何機會繼續(xù)活著或者重來,死了就真的沒了。一時間竟不知到底是邘氏長壽還是天地萬物長壽。

  邘思行躺在床上,無聊地翻閱水韻私藏的一本珍藏版話本子,里面是人間的才子佳人,咿咿呀呀,你儂我儂。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輕哼了一聲。

  “郡主,有沒有可能其實祂正期待有誰透過祂的面容看穿祂的本質?”水韻睡在邘思行旁邊像姐妹一樣將臉枕在祂背上玩著祂的頭發(fā)胡思亂想,“郡主你別說,祂挺帥的?!?p>  【帥有什么用?帥能當飯吃?你可小心了水韻,無論是誰,越帥越危險。往后你遇到帥的給我繞道走,我信不過你的眼光,好夫婿我自會替你相看。你個話本腦子就別整天胡思亂想隨便看到個帥的就給拐跑了?!?p>  “可是,郡主……”水韻突然抱住祂在祂耳邊細語,“你的眼光好像也不怎么滴???”

  邘思行瞪了祂一眼,直接反撲撓祂癢癢肉。

  【我看你膽肥了敢背后議論本郡主?!?p>  話雖這么說,邘思行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祂們就這樣打鬧著打鬧著然后就四仰八叉地睡著了。

  大月致從亭子回來之后,又回去房間里面坐著,祂和赤霄住在同一個房間里,赤霄沉默著看著祂,莫名就有一股火氣。

  “我真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跟過來?你和你母親好好在妖都不好嗎?祂得多擔心你知道嗎?祂獨自扶養(yǎng)你長大不容易?!?p>  大月致一言不發(fā),看著那通天而出的巨樹發(fā)呆。真有意思,這棵樹已經長出了這個洞室卻被困在了這個小院子里。

  “啞巴了?我說話你都不聽?”

  “我來之前,已經和母親說過了,我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彼星闆r祂都已經預見并接受了。

  “何必呢?你來這里太危險了......你甚至逼著我?guī)銇?,讓我愧對我的摯友?!币幌氲竭@個,赤霄就來氣。

  祂和邘氏兄妹的父母是摯友,和祂們也是。祂們是忘年交,邘思行還是一顆蛋的時候,赤霄還親手抱過。很沉又圓潤得可愛,里面有心跳的顫動。

  祂見證過大祈最繁榮的時候。鯤原本是一個數量很少的種族,但是個個都神力通天。邘天行的父親邘侯明當大祈的“村長”的時候是鯤最多的時候,足足有八頭鯤。當然除了純種鯤之外,其他混種親戚很多,非常多,成了大祈的子民。大祈本就是由一個家族發(fā)展到一個部落再到一個村最后成一個國的——鯤祖最早和伴侶來到大祈時,只有兩頭鯤。誰能想到這群與世無爭的家伙因為才華橫溢惹上了殺身之禍呢?

  赤霄還是真正的少年郎時,和鯤祖打過架,但是被鯤祖一個大肚皮彈出了十萬八千里直接撞碎了一座山。此后百年,赤霄都在為破解這肚皮招就待在了“大祈村”。這一待,待到了邘思行咿咿呀呀跟在祂后面跑,待到了祂夫人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殺過來擰著祂耳朵回家?;氐郊抑鬀]多久,大祈就沒了。這也是赤霄最內疚的地方,祂就算沒能力幫摯友守下祂的小村莊,至少也應該能保住邘氏的后代,不至于只剩下兩頭鯤。

  “算我怕你了,你趕緊回家可以嗎?”

  “我不單單是為了那件事來的,你也聽見了,我們準備造反。如果祖宗你害怕了或者你怕煩,你就回你的寶地躲躲,畢竟,馬上就要變天了?!?p>  “放你的狗屁,女媧補天的時候我都沒事就你們那撓癢癢的動靜還想讓我覺得煩覺得害怕?我是不忍心好不容易祂倆兄妹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又被你帶到深溝里。”

  “......我沒那么壞?!?p>  “你還不壞,你壞到沒邊了。都沒誰有你這么壞了。”赤霄是個老祖宗,祂小時候臟話和粗口還沒發(fā)明出來,來來去去也就“壞”這個字。

  “你也聽見了今天我們聊什么了,”祂伸了個懶腰,“只有我們鎮(zhèn)妖塔這邊單打獨斗是萬萬不行的,肯定得拉幫結派。邘氏兄妹用了這么多年也團結了不少力量,和祂們結盟是最有利的。祂們和我們里應外合才是最穩(wěn)妥的?!?p>  “這我知道,我難以置信的是,你居然帶著鎮(zhèn)妖塔一幫弟兄要造反。你是不知道,在我們那兒,你們被稱為‘天界鷹犬’,知道什么意思嗎?要是失敗了,你們何止?jié)M門抄斬,還要滿門的滿門抄斬?!背嘞鰢@了口氣,“你們相當于把脖子伸到天庭的刀下,大祈把刀架在天庭脖子上,就看誰的刀鈍誰的刀快了?!?p>  大月致閉上了雙眼,“如果能有其他方法我也不想這樣。我也試過了,天界那幫神仙還是不會放過我們的,鎮(zhèn)妖塔注定迎來一群大清洗。我嘗試過妥協但下場你也見到了,那幫兄弟跟著我出生入死,落的這個下場怎么說得過去?”

  “你以前可不是這么想的。是什么改變了你?你以前可天真的以為只要你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就可以替你父親平反呢?那時候不認為自己忍不了了?你說這話我可不信,”

  這要怎么開口呢?大月致問自己。祂沒有被犧牲,被犧牲的卻已經相欠太多而覺得虧欠。每當想到這個,胸口仿佛就有一個淌血的窟窿,里面混合著螞蟻的尸體,還有源源不絕的螞蟻從里面長出來,繼續(xù)啃食。

  祂自以為只要妥協就會有轉機,但是沒有用,把自己的脖頸交給對方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窮盡也。

  “先祖不必激我,我是不會回去的了。”大月致從窗臺上跳下來。

  等一切結束之后,祂自然會向祂辜負的一切謝罪,向祂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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