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禮·喪服》曰:喪服五等,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細麻,合禰五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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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兒,到底不是廢物,也不可能是廢物。”姒重象緊緊的握住姒伯陽的手,看著年輕氣盛、富有朝氣的姒伯陽,不由得老懷安慰。
在臨近生命的最后一刻,姒重象依舊想要維持著,一位嚴(yán)父該有的姿態(tài),
他強自平撫大悲大喜的心緒,目光極為嚴(yán)厲的注視著姒伯陽,沉聲道:“山陰氏,到底是咱這一脈的根,老先人們披荊斬棘,不知經(jīng)受了多少磨難,流了多少的?血汗,才有了今時今日的山陰氏。”
“老先人們的心血,不能在吾等不肖子孫手中敗落,吾去了以后,你或為首領(lǐng),當(dāng)以興盛山陰氏為己任,與族老們一起治理山陰,切勿墮了吾山陰氏老先人們的英靈?!?p> 姒伯陽在老父的嚴(yán)厲注視下,毫不猶豫道;“阿父寬心,兒子此生定當(dāng)振興山陰,讓天下九州各方貴胄都知道,吾山陰姒姓之人不弱于人。”
姒重象看著英姿勃發(fā)的兒子,面上紅潤之色漸漸褪去,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你真能有此心氣,為父在九泉之下的冥土福地,也能就此含笑了?!?p> “咳咳咳……”
一邊說著,姒重象猛烈的咳嗽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一起一伏,過了一會兒后,大手安撫般拍了拍姒伯陽肩膀,對著旁邊的眾位族老,道;“吾命不久矣,諸位長者觀伯陽,可成大器否?”
“……”
姒梓滿默默起身,腰桿筆直的站在一旁,眉宇帶著一絲冷意,愈發(fā)的赤裸裸,將眾位族老看得心頭一凜,都知這是姒重象與姒梓滿聯(lián)手逼他們表態(tài)。
“這……”
在姒重象、姒梓滿二人‘虎視眈眈’下,族老們眼神交匯了一下,稍稍躊躇了一下。
下一刻,一位姒姓族老越眾上前,道:“公子伯陽,為山陰姒姓嫡脈,且有祖先神血在身,法統(tǒng)、法理皆在,當(dāng)有資格繼承首領(lǐng)之位,延續(xù)歷代先人未竟之事業(yè)。”
這話一出,一時好似眾望所歸,眾位姒姓族老拱手一拜,齊聲道:“吾等附議??!”
病榻旁的姒梓滿起身,神容間一片肅穆,沉聲道:“如此說來,諸位家老也認可伯陽即位,承繼歷代之志,為吾山陰氏下一任首領(lǐng)了?”
見此情形,眾位家老再無猶豫,躬身一禮之后,齊聲道:“公子即位,合乎情理,合乎法統(tǒng),吾等老朽不敢擅專,一切全憑首領(lǐng)定奪。”
以姒重象的權(quán)威與姒梓滿的武力結(jié)合,在這兩重保障之下,山陰氏姒姓的大部分力量,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的統(tǒng)一,任何人都無力扭轉(zhuǎn)大勢。
“如此一來,大局定矣,首領(lǐng)之位,非吾莫屬!”
姒伯陽在一旁看著往日里,在山陰氏中倚老賣老,權(quán)威不輕的幾位族老,在姒重象與姒梓滿面前,噤若寒蟬的模樣,心頭不禁感嘆。
這就是姒重象,積威山陰五十載的成果,族眾誰敢不服!
姒重象似乎很滿意姒姓族老們的回答,后背倚在床塌的枕木上,輕輕的呼喚了一聲:“上陽仲、中行堰何在?”
“在……”
登時,自門外應(yīng)聲走入兩人,一個是昂藏中年漢子,一位干瘦青年男子,這二人進了屋舍之后,直接與姒梓滿并排而立,舉止顧盼散發(fā)著濃烈的兵戈殺伐氣息。
這二人就是山陰氏中,除了姒梓滿以外一等一的大將,最是得姒重象的信重。在整個山陰氏中,也有著相當(dāng)一部分忠實擁躉。
看著這二人直接走入,想必早有準(zhǔn)備,姒梓滿眉心驟然一跳,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內(nèi)室外,強行壓下心頭浮起的那一絲驚怖。
“伯陽,”
姒重象一手攥著姒伯陽的手,另一手指向姒梓滿、上陽仲、中行堰三人,道:“為父這一生苦苦經(jīng)營山陰氏,為了山陰氏的壯大,耗竭了畢生的心力。”
“只嘆,為父資質(zhì)著實是駑鈍,到底沒能讓山陰氏強盛起來,如今也沒機會,去看山陰氏未來的興盛了,你就是為父全部的希望?!?p> 姒重象眸子中仿佛有兩點幽火,拉著姒伯陽手掌,緩緩道:“姒梓滿、上陽仲、中行堰三人,是為父最信任的人,亦是咱們山陰氏的棟梁。”
“你即位之后,這三人會是你的左膀右臂,輔佐你治理這山陰,遇大事可咨姒梓滿,兵事可問上陽仲,內(nèi)務(wù)可詢中行堰,這三人是吾留給你坐穩(wěn)君位的柱石?!?p> 姒重象當(dāng)著眾人的面,對姒伯陽最后囑咐,道:“有這三人在,你的首領(lǐng)之位穩(wěn)如泰山,任誰都動搖不得??墒悄阋涀。疥幨显绮粡?fù)當(dāng)年之勢,在你手中的山陰,正處于外疑內(nèi)惑,危機四伏之中。”
“你不是為父,你沒有為父多年積累的威望,不能讓山陰氏上下信服,整個都如臂使指。但有了他們?nèi)说妮o佐,你就能將山陰氏的力量擰成一股了?!?p> “至于你能否駕馭他們?nèi)齻€,讓他們真心為你所用,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他們雖然能輔佐你,可這一切決斷,依舊要你來決定?!?p> 在姒重象一口氣說完之后,整個人感到仿佛失重一般,渾身上下肌肉麻木感漸漸擴散,眼中景象搖搖欲墜,似乎出現(xiàn)了一層又一層的重影。
最后一絲氣力被強行榨干的姒象重,望著青石屋頂,發(fā)出一聲臨終悲嘆:“九州,山河波瀾壯闊,可嘆……可悲……為何,就沒吾山陰氏一席之地哉!”
姒伯陽看著姒重象的臉色愈發(fā)蒼白,余下的那一抹紅潤,不知何時褪去,徒留著一片慘白,心頭不禁升起一股悲意,失聲痛哭:“阿父?。 ?p> ————
山陰大榭,正堂靜室之內(nèi),左右甲兵、仆從、奴隸皆著麻衣喪服,靈堂正中立著一具青銅棺槨,靈臺案幾兩盞青銅燈分立,中間擺著一方神主牌位,上書‘山陰姒氏君—姒重象’。
鐺!鐺!鐺!鐺!鐺!
哀樂鐘鼓而起,姒伯陽身著粗麻衣,頭上戴著一頂厚紙冠,腰間系著一根單股的黑麻,額頭上亦纏著一根麻繩,面露哀痛之色,跪坐在神主靈牌前。
“公子節(jié)哀,保重!!”
山陰氏部將們按著順序,自姒伯陽身前走過,拜完姒重象的神主牌位后,都說一兩句安慰性質(zhì)的話,轉(zhuǎn)而默默回到人群之中。
“阿父……”
姒伯陽臉上哀色不減,恍如一夜之間,周圍一切都在變化。讓姒伯陽猝不及防,卻又不得不硬挺著承受現(xiàn)實。
姒重象的猝然離世,留給姒伯陽的不只山陰氏的萬鈞重擔(dān),還為山陰氏內(nèi)憂外患的局勢,憑添一縷揮之不去的陰霾,所謂主少國疑不外如是。
山陰氏固然只是會稽一方氏族,尚不能與真正的諸侯方國相提并論,可山陰治下有著數(shù)萬族人,山陰氏姒姓本身底蘊亦頗為不凡。
如今這一份偌大的家業(yè),全然落入姒伯陽的手中,可是以姒伯陽自身的力量,尚不足威懾周圍一群虎豹豺狼的窺伺。
一時間,年少的姒伯陽在許多人眼里,成了少兒持金鬧市中的那個‘小兒’,一些不該有的野心正在悄然滋生,態(tài)度有了微妙改變。
而這一微妙變化,作為當(dāng)事人的姒伯陽,在其中感受最深,但是姒伯陽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只在心頭悄然記下一筆。
姒伯陽收斂哀色,滿斟一爵酒,雙手托著三足銅爵,面上滿是剛毅之色,鏗鏘有力道:“伯陽幼時常聞,阿父于山陰危時登位,只手挽大廈將傾,延續(xù)山陰五十載氣數(shù),為吾山陰氏大英雄、大豪杰,是注定大興山陰氏的杰出首領(lǐng),是兒畢生追趕的榜樣?!?p> “只嘆,天妒英才,不讓吾山陰大興,斷吾山陰大勢。阿父中道崩殂,山陰由上至下,無不痛徹心脾,您臨終諄諄教誨,兒一刻不敢忘?!?p> “阿父,您就在冥土福地看著吧……兒子定會給山陰氏歷代先人,以及您老爭一口氣,以大興山陰氏為己任?!?p> 說罷,姒伯陽一口飲盡爵中濁酒,向神主牌位躬身一拜,重重‘碰’的一聲,額頭磕在地面時,朗聲道:“不讓山陰氏姒姓之名,響徹九州山河大地,天驚地動,吾姒伯陽誓不甘休?!?p> 此言一出,可謂滿堂皆驚,這志向著實大的沒邊,連九州諸侯都不敢說名動九州山河。而姒伯陽敢宣之于口,日后少不得要被說是‘年少氣盛’、‘狂妄無知’。
換一個角度想想,姒伯陽在如此年紀(jì),就有著如此壯志,倘若日后他成就一番功業(yè),此時此刻的‘年少氣盛’,未嘗就不是一樁美談。
“這等大志向,這等大氣魄,倒是不亞于象重首領(lǐng),這,還是吾等認識的那一位公子伯陽乎?”
正堂中跪著的一眾山陰大將們,乍然聽著姒伯陽的雄心壯志,心緒雖是復(fù)雜,卻也有一股沖動,一股子熱血。
山陰氏只是會稽一方氏族,只能在會稽群山稱王稱霸,就是一土霸王,想要完成姒伯陽所說的宏偉目標(biāo),其難度可想而知。
但,有如此雄心壯志的首領(lǐng),何愁大事不成,何愁大業(yè)不興!
不管旁人有何心思,深得首領(lǐng)姒象重信重,被安排為托孤重臣的姒梓滿、上陽仲、中行堰,以實際行動支持姒伯陽。
“姒梓滿(上陽仲、中行堰),參見首領(lǐng)!!”這三位大將帶著十?dāng)?shù)位山陰氏部將,直接走到姒伯陽身前一錘定音。
有著三位托孤重臣保駕護航,除非遭遇不可抗力的打擊,亦或昏庸到自毀柱石,否則姒伯陽的首領(lǐng)之位穩(wěn)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