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前面提到,在孫恩被暴打自殺以后,他的妹夫盧循接管了他的部眾。劉裕雖然在元興二年的東陽之戰(zhàn)中大破盧循,但是并沒有對盧循造成毀滅性打擊,盧循一路往南跑,然后搶了廣州,自封平南將軍,并表示臣服于東晉。當時劉裕剛剛擊敗桓玄,朝廷百廢待興,沒空去理盧循那個遠在嶺南的家伙,干脆冊封他為征虜將軍、廣州刺史。
劉裕北伐的時候,后方空虛,有人就勸盧循跟東晉決裂,揮師北上,盧循沒有同意。盧循還有個姐夫,叫做徐道覆,當時擔任始興相,他一直想要北伐東晉。于是,徐道覆親自前往盧循所在的番禺,力勸盧循北伐東晉。盧循禁不住姐夫的反復勸說,最后同意發(fā)動北伐。
盧循率領(lǐng)十余萬大軍出嶺南,直撲東晉帝國的核心——長江沿岸,所過郡縣,無不望風而降,朝廷派出名將,安成公何無忌率軍迎擊。
結(jié)果,素來以戰(zhàn)略謀算著稱的何無忌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變得不納良言、輕敵冒進,于義熙六年三月壬申(公元410年5月9日)在豫章口遭到徐道覆伏擊,萬箭齊發(fā)。不巧的是,這時突然西風大起,把何無忌吹到東岸。何無忌見難以脫身,持節(jié)戰(zhàn)死,謚號忠肅。
何無忌是跟隨劉裕舉兵推翻桓玄的功臣之一,在重建晉室的一系列軍事行動中,他的功績可以說僅次于劉裕、劉毅,同時,他也是出鎮(zhèn)一方,手握重兵的持節(jié)都督,為當時東晉軍方重要高級將領(lǐng)。
這樣一名戰(zhàn)功赫赫的高級將領(lǐng)的戰(zhàn)死對于東晉王朝士氣的打擊是及其巨大的。隨后,盧循率軍直逼建康,另一名北府軍頭劉毅率部抵御,慘敗于桑落洲。與此同時,鎮(zhèn)守荊州的劉裕的弟弟劉道規(guī)派遣王鎮(zhèn)之、檀道濟、到彥之等人進擊盧循,被盧循部將荀林擊潰,荀林趁勢率軍直逼江陵。
【筆者案:《宋書》、《南史》諸紀傳均作盧循部將荀林,《資治通鑒》作姚興前將軍茍林。案:諸本均言晉軍敗于尋陽,尋陽即今之江西九江,秦軍難以深入至此,且何無忌戰(zhàn)死于豫章口,即今之江西南昌左近,與王鎮(zhèn)之兵敗之尋陽相近,當取《宋書》、《南史》之說,即晉軍為盧循部將荀林擊破于尋陽】
更加要命的是,譙蜀國主譙縱派出大將譙道福以及投奔譙蜀的桓楚余黨桓謙進攻江陵,兩軍從東西兩路合圍劉道規(guī)所在的江陵城。
此時的東晉,已經(jīng)人心惶惶,主持留守的名臣孟昶寫信給劉裕,希望劉裕同意遷都避難,劉裕堅決不從,要求死守建康。這孟昶得知提議被拒,竟然覺得自己有負國恩,直接服毒自殺。
孟昶死了,總不能沒有人主持防御。劉裕一方面迅速南下返回,另一方面命大將劉粹輔佐第三子劉義隆防守京口。劉義隆那年虛歲不過四歲,四歲小朋友能主持簡直見鬼了,所以實則是劉粹主持京口防御。
至于劉義隆……那只是劉裕做個樣子,告訴滿朝文武,我兒子和國家共存亡而已。
建康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江陵的劉道規(guī)先迎來了挑戰(zhàn),兩路大軍已經(jīng)即將對江陵城進行合圍。
這時,劉道規(guī)做出了大膽的決定,全力進攻譙道福。至于荀林,不管他。
眾人聽到劉道規(guī)的想法嚇了一跳,都表示害怕劉道規(guī)還沒打爛譙道福,江陵城就已經(jīng)被荀林端了。
面對懷疑,劉道規(guī)非常自信的表示,那荀林就是個憨憨,我現(xiàn)在玩這么一套騷操作,那家伙肯定一臉懵逼,猶豫要不要進攻江陵。只要他一猶豫,我就足夠先打飛譙道福,然后回頭干掉荀林。
劉道規(guī)真的這么干了,于是率領(lǐng)大軍強攻譙道福、桓謙,一舉擊斬桓謙。果然,不出劉道規(guī)所料,在此期間,荀林動都不敢動。于是,劉道規(guī)迅速回軍,擊潰荀林,解了江陵之圍。
同時,劉裕為了穩(wěn)定人心,拋下大部隊,只帶著幾十個人倍道兼程南下,迅速入駐京口。眾人聞知劉裕返回,瞬間士氣高漲。
而且,劉裕的返回也使得盧循慌了陣腳,不敢采納徐道覆破釜沉舟,焚船步行,強攻建康的提議,而是回屯蔡洲,不敢進攻,與劉裕長期對峙。這一退,使得劉裕的大軍得以返回,索邈、孟懷玉、王仲德等將領(lǐng)分別領(lǐng)兵據(jù)守,與盧循對峙。到了這個時候,盧循再想攻克建康,就已經(jīng)難于登天了。
此時,盧循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又想進攻建康了,于是率軍進攻。與此同時,劉裕命令朱齡石率軍鮮卑步兵南下,投入戰(zhàn)斗。
兩軍一展開正面交鋒,盧循就發(fā)現(xiàn)自己把局面想像得太簡單了,盧循的部隊在秦淮河、京口等地連續(xù)被劉裕擊敗。盧循被迫放棄蔡洲后撤,準備再次進攻,而劉裕率水軍駐扎在雷池,防止盧循順江而下,威脅建康。緊接著,劉裕命令將軍孫處率軍沿海路奇襲廣州,準備直接拿下盧循老巢。
義熙六年(419年)十一月,孫處(即孫季高,以字行)的軍隊從海路到達廣州,并立刻發(fā)動了進攻。但是,番禺城畢竟是盧循經(jīng)營多年的重鎮(zhèn),盧循此番出征雖然盡起十余萬大軍,城里守軍仍然有數(shù)千人。孫處見狀,下令焚燒戰(zhàn)船,破釜沉舟,進攻番禺(今屬廣東省廣州市)。一時之間,晉軍軍心大振,拿下番禺。
十二月,盧循、徐道覆率領(lǐng)大軍順江而下,打算再次進攻建康,劉裕率軍迎擊。劉裕上來就斬殺了畏敵不前的右軍參軍庾樂生,諸將嚇了一跳,連忙督促部隊與盧循展開決戰(zhàn)。劉裕軍中有一種黑科技,叫做“萬鈞神弩”,史書記載這種弩“所至莫不摧陷”。
而且,要真說這劉裕也確實是天選之人,當初孫恩之亂的時候在六月刮起了西風,如今兩軍交戰(zhàn),竟然在十二月刮起了強勁的東風。而此時,盧循的船隊在長江西岸。
十二月、東風、敵人在長江西岸……
兩百年前,在一個刮著東風的十二月的晚上,一個叫做周瑜的男人在長江上對著西岸的魏武帝曹操放了一把火;兩百年后,劉裕也是在十二月刮著東風的一天,開始秀起了火攻。
這一把火下去,盧循的艦隊瞬間大敗,潰不成軍,直接一路逃回豫章,劉裕繼續(xù)進軍,又一次大敗盧循,盧循收攏敗軍數(shù)千人撤退。
義熙七年二月,盧循回到廣州,才發(fā)現(xiàn)孫處已經(jīng)拿下了番禺,盧循率兵搶攻番禹,戰(zhàn)敗。
兵敗番禺以后,徐道覆退保自己任職的始興郡(大約今廣東省韶關(guān)市一帶),盧循則率兵拿下了合浦郡(約今廣東、廣西交界處一帶)。
盧循拿下合浦,當然不是準備單純靠著一個合浦郡抵御晉軍,他還有一個更大的目標——奪取交州,以交州為基地繼續(xù)與東晉軍隊抗衡。
正好這時候,東晉的交州刺史杜瑗病逝,享年八十四歲。
盧循進攻交州的時候,朝廷正式任命杜瑗的兒子杜慧度為使持節(jié)、都督交州諸軍事、廣武將軍、交州刺史的詔書還沒下來,但是這并沒有妨礙杜慧度抵御盧循。杜慧度率軍六千與盧循交戰(zhàn),擊破盧循。
但是此時,盧循麾下仍然有數(shù)千部隊,之前因為企圖裂土割據(jù)被老刺史杜瑗干掉的李遜的兒子也和盧循勾結(jié),接受盧循節(jié)制。
義熙七年六月庚子(公元411年7月31日),盧循孤注一擲,進攻交州刺史駐地交趾郡龍編縣(今越南河內(nèi)一帶),兩軍展開決戰(zhàn)。
【筆者案:《晉書·安帝紀》作義熙七年四月,《宋書·杜慧度傳》作六月庚子,從《杜傳》】
杜慧度面對盧循大舉進攻,親率水軍交戰(zhàn),火箭齊發(fā),步兵也在岸上對盧循放箭。結(jié)果,盧循又一次被火燒戰(zhàn)船,所有船都燒了起來,大軍潰散,盧循戰(zhàn)敗投水自殺,盧循之亂就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