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石糧食運到郡府,一干工作人員盡都變得癲狂起來。
賀琛一手捧栗,一手捧稻,碩大淚珠滴溜溜落在米上。
賀琛負責糧食的支取安排,柳津負責具體的賑濟事宜。
建康中處于饑荒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幾人一致商量,賑濟的作用以活命為主。
不管飽,那最好的方式便是賑粥活命。
當賑濟的大方向確定下來,然后是具體執(zhí)行方針,這又需要很多人。
柳、賀兩人開始問侯二要人時,后者滿臉尷尬,按理來說他這個護軍將軍應該有屬兵的。
然而并沒有……
侯景的兵精貴著,還要四方攻城掠地,梁兵不為他所用,或者說梁兵要不被打精光了,要不就是跑沒蹤了。
侯二攤攤手:“可以讓瓦官寺的僧人幫忙嘛,當時我住進瓦官寺,算是保全了那塊地?!?p> ……
……
“智通智通,二爺我又來了?!?p> ……
侯二一來,大師就有些慌。
瓦官寺被侯二誆走一半人,現(xiàn)在放回來三百人。
而這三百人已經不思佛籖了,每日想著整理后院的花花草草。
智通逐一問過去,問他們到底被侯二灌了哪種迷魂湯。
有僧人回答:“自從體會到勞動的樂趣后,就再也靜不下心念佛了,師傅,我是不是動了凡心了?!?p> “一花一世界,看著這些花從一丟丟大的種子,發(fā)芽結果,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成就感,師傅,我是不是悟了?”
智通略帶失望搖頭:“別再看了,再看哈喇子能淌成河了,牡丹花不結果,是觀賞性植物,你只是餓了?!?p> 急燎燎闖進寺院的侯二剛好將這一幕收入眼中,急忙開口道:“大和尚,別聽你師傅的,你是悟了,只是悟錯方向,
種花得花,種豆得豆,懂否?”
年輕和尚徒弟若有所思:“種花得花,是了,佛言因果就是這個道理?!?p> 智通盯著遠去的徒弟身影:“傻徒兒,種瓜也能得花的?!?p> “老和尚,你又著相了,還沒有你徒弟有悟性?!?p> 智通憋屈的盯著侯二:“二爺巴不得全寺都是我那傻徒弟吧,然后瓦官寺可以由著二爺霍霍?”
侯二緊緊面皮:“哪有的事,大師將二爺想得淺了,這不我又有好事麻煩大師了。”
智通作勢請侯二離開:“是麻煩就不算好事,二爺請回吧。”
“老和尚,別急著趕人,這次真是好事,跟你借些人在城中布施,郡府的人手有些慘淡,
你得念情啊,你看同泰寺的和尚死的死跑的跑,你的瓦官寺就知足吧,如今這天大美事落在你頭上,洗洗清醒清醒吧?!?p> “阿彌陀佛,同泰寺是被官軍禍害的,他們記恨家族為陛下出的四次贖身錢。”
“要不是二爺給你鎮(zhèn)場子,你瓦官寺能有好下場?”
智通不是第一次見識侯二的混不吝,點頭答應下來:“好吧,還是之前的三百人?!?p> 侯二擠眉弄眼:“老和尚,有沒有想過御賜化緣,或者說官身和尚?”
智通老和尚搖搖頭,不敢想。
有了三百僧人補充,侯二浩浩蕩蕩回到郡府,具體的操作和糧食支取交給柳、賀等人就是。
侯二興頭上來的時候,也會到現(xiàn)場慰問一番。
比如第一天,侯二就搞了一個盛大的賑粥典禮。
典禮布置城大紅色,府衙內的絲綢布料有什么用什么,反正這個時候都不值錢,相當于破裳爛布條。
掛著巨型橫幅“丹陽郡府賑粥現(xiàn)場”,郡府前面整出一個半人高的小擺臺,給人觀瞻用。
柳津據理力爭認為沒必要搞這么花哨,侯二堅持晚個半天放粥,餓不死人。
柳津沒法,在侯二的一番威脅利誘下,請來一票子的清貴文人散官,搞成一個像模像樣的面子工程。
侯景掌權后,把守梁國軍政大權的都是侯家軍,原來蕭衍的一套班子,留在朝中的都從實權派變成了散階。
于是散階多如毛,賀琛就是這樣一類散官。
第一鍋粥水上鍋后,無數(shù)詩篇也隨之出爐。
打量那一鍋鍋粥水,侯二遺憾沒有攝像機,遺憾記者行當還沒有發(fā)明出來。
那確實是粥水沒錯,能數(shù)得明明白白有幾粒米,舀上一鍋水,一通煮成了粥水。
“世人個個學長年,不悟長年在目前。
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將食粥致神仙?!?p> 侯二將盜來的詩改名《賑粥吟》。
侯二起了個頭,典禮上瞬間熱鬧起來,你詩一首我賦上一段,詩賦登對有蘭亭遺風。
不管他歌侯景,或者是頌侯二,或者對城中饑荒視而不見,侯二都不講究,反正他已經將事情做明白了。
他這個小身板,能做的就這些。
至于宛丘是誰?天知地知侯二知。
典禮落成,將事情交給柳、賀等人,侯二又打道回東宮,將桃花接上,今天又是入宮陪大嫂打牌的日子。
侯二在文德殿見到侯景,讓前者有些吃驚,除了第一次,后面幾次打牌,后者都不在場。
侯二自然認為侯景對牌戲小打小鬧的作為沒有興致,所以此時唯一能想到侯景再此的理由,恐怕還是跟他賑粥有關。
“聽說你跟太子詹事柳津走的很近?那個賀琛對本帥也是怨言很重?”
“大哥冤枉啊,柳津不是你同意給我用的嗎?柳、賀不都是梁臣,梁臣不都是大哥的嘛,小弟想管好京都不能只靠兩片嘴吧?”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侯二對侯景漸漸產生一些畏懼,侯二覺得可能是那次求賜溧陽開始,或者皇帝賜婚溧陽開始。
侯二悲呼,真是雞沒吃到,卻叼了一嘴毛。
“賢弟說的也有道理,非是大哥疑心重,你跟柳、賀這些舊臣相處,公歸公,最好還是保持一些距離,千萬不要有什么私誼產生。”
侯二連忙答應下來,其后背已經滲出大片冷汗。
如果是當初剛剛醒過來時,他還有一些初生牛犢的勇氣,甚至敢三番五次試探侯景的底線,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目睹侯景遠去的背影,侯二輕喃道:“活命有這么難嗎?”
“想活命,小叔為什么不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