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槍挑韋粲頭顱,槍尖指向柳仲禮。
面對侯景的挑釁,柳仲禮默默握緊馬韁,抖一個槍花,兩邊腿肚輕踢馬肚。
馬越過青草灌木,奔騰于空,脫口一聲'殺',喊聲四起。
只一個交鋒,侯景勒馬由青塘退去。
柳仲禮默然回營,摒退一旁的親軍,令人端上酒食。
猛灌數(shù)口,不夠勁,輕輕捅破封紙,再灌一壺。
數(shù)壺酒水下肚,柳仲禮微醺有些飄意,接著又下令讓人去尋美妓。
“沒有良家的?豈有此理!今日本帥只要良家,趕緊給本帥去抓五六個來,抓不來的話,提你的腦袋來見?!?p> 柳仲禮內(nèi)心煩郁,建康城人口百萬,怎么能讓他吃那樣的爛貨。
原來先前衛(wèi)兵擄來南市的妓女,柳仲禮一想到這些女人有可能為侯家軍服務(wù)過,胃中瞬間如翻山倒海,嘔過一陣才作罷。
此時邵陵王蕭綸連同一眾皇子重新集結(jié)敗兵來援,同樣推舉柳仲禮為大都督。
……
……
如果說丹陽郡還有一方世外桃源,那絕對有圣泉的一席。
除了圣泉,即便是梁軍控制下的其他縣城也無半分太平模樣。
南軍暴虐猶甚侯家軍,這是侯二聽韋鼎說起來的。
勤王軍初到城下,建康城的父老鄉(xiāng)親相攜出郊歡迎王師,沒想到勤王軍比賊更賊。
賊軍為賊,他們怨天,官軍為賊,他們恨——皇帝。
侯二見到韋鼎是正月初九這天,韋家一門忠烈,皇帝詔令追贈韋粲為護軍將軍。
但是詔令好出,皇帝站著說就是,棺材難出,韋氏一族兩百多人無穴而眠。
雖然也是亂世時的無奈之舉,但是韋鼎不忍乃兄死無葬身之地,將其兄韋昂的尸體運出,一路往圣泉而來。
侯二眼中的韋鼎,又疲憊三分,侯二從韋鼎處得來很多消息,有些他并不怎么關(guān)心,有些還是會讓他緊上一緊。
比如朱異病死的消息,他就不怎么關(guān)心,而王僧辯率軍到來的消息則讓侯二有些緊張。
朱異在正月初四病死,以他的職位本不夠享受死后追贈的榮耀,何況朝廷內(nèi)外都將朱異當(dāng)做禍亂的根源。
皇帝依然排除眾異,將朱異追贈為尚書右仆射。
王僧辯于正月初八攜荊州軍勤王而來,而他之所以讓侯二覺得緊張。
正是因為王僧辯是日后決定他活命的幾個主要人物之一,由不得侯二不放在心上。
“韋兄節(jié)哀,亂世難由己,連皇帝都在艱難掙命?!?p> 侯二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現(xiàn)場人人眼色悲戚。
韋鼎臉上的悲戚更加明顯:“賢弟也是掙命嗎?何不棄暗投明,博個好前程?!?p> “韋兄高看我了,小弟手無縛雞之力,難道韋兄想指望我撥亂反正?”
韋鼎搖頭不語,二十萬大軍停留朱雀門前,反正尚且無望,多一個侯二又有何益。
侯二不等韋鼎答話,接著問道:“韋兄認為誰最有可能反正?”
韋鼎苦笑道:“以賢弟的聰慧想必已經(jīng)有了人選,何不一起說來聽聽?”
“王僧辯,陳霸先?!?p> “陳霸先,王僧辯?!?p> 兩人脫口而出的竟然是一模一樣的兩個姓名,侯二心中大驚。
'他知道這兩人,那是因為他有系統(tǒng),難道韋鼎善相真的有這么妖孽?'
“妖孽兄,哦不,韋兄,陳霸先在廣州,兄長是憑什么認為他能反正?”
侯二激動之情溢于言表,他甚至有一個更激進更荒唐的想法,他以為韋鼎也是一個有系統(tǒng)的人,自然要驗證一番。
韋鼎不知道侯二到底激動個什么,認真道:“賢弟忘了愚兄善善相,曾經(jīng)見過陳霸先一面,觀其有王霸之氣。”
“王八之氣?可是跟二爺一樣的猥瑣?”桃花適時補刀準(zhǔn)又狠。
韋鼎笑著搖頭,心中思緒萬分。
'這樣的主仆關(guān)系,怎么是侯景魔頭的兄弟能做到的?賢弟定然另有苦衷,不然也不用特意和侯景疏遠。'
韋鼎沒有深究侯二的苦衷,像他這樣的神棍不唯心,像他這樣的神棍善善人,自然能一眼看穿一個人,韋鼎很自信。
侯二將韋鼎留在圣泉,圣泉這個年過得很熱鬧。
侯二是將前世的元宵節(jié),端午節(jié)全都一起過了,反正能想到的都說給圣泉的伙房師傅。
伙房師傅是從瓦官寺僧人選出,幾人原本就在瓦官寺伙房做飯,另外從難民中挑出善烹飪的婦女擔(dān)任廚娘。
侯二不能總吃素不吃葷,他進瓦官寺是為了度化和尚,而不是被度化。
韋鼎來時正月快過去三分之一,圣泉依然一派和諧樣子,僧人已經(jīng)被侯二教化的差不多,紛紛走上工作崗位。
一百畝良田翻耕工作已經(jīng)進行了大半,第一批小雞已經(jīng)出殼,百分之八十的出生率,是當(dāng)時做實驗的兩倍多。
供甘蔗種植用地已經(jīng)翻新過一遍,施的是有機肥,侯二對圣泉內(nèi)的一千人員的大小解有嚴(yán)格要求,必須在指定的茅房進行。
韋鼎走在田間地頭,這副人與自然相協(xié)的畫面,怎么可能是侯景魔頭的義弟所為?他對侯二的認同不由得多了三分。
之前的韋鼎愿意與侯二交好,只是出于對侯二才情的欣賞,以及對他侯景義弟身份的好奇,或者說對侯二悲憫天人性情的好奇。
此刻他是對侯二人格的認同,雖然侯二的行為前后矛盾,但不影響韋鼎對其施加足夠的同情及認可。
韋鼎此刻的心情或許只有百多年前的陶淵明能夠理解。
'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fù)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
……
那邊侯二和韋鼎等過著世外桃源的日子,這邊淮河兩岸瞧著也是止了干戈。
如果有人只看此情此景,或許真的以為侯家軍和梁軍重修于好了呢。
但是僅僅數(shù)里之遙的臺城,卻是另一副地獄模樣。
勤王軍停在淮河對岸不敢進,侯家軍攻城更加猛烈,臺城數(shù)度險險失守。
勤王軍又開始軍事會議,一天一小會,三天一大會。
今日是勤王軍三日一次的大會。
主題依然是半成不變的,口頭解臺城之圍。
“您擁兵百萬,卻坐視京城愁困。現(xiàn)在正是我們與叛軍全力決戰(zhàn)之時,還有什么可討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