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飯,看著自己鼓鼓的肚子,瑰霞知道這頓吃多了!但凡吃雞,她總是把持不住,狐貍本性暴露無遺,幫著喜喜一家收拾好碗筷,已經(jīng)到了日落之時,今晚恐怕是回不去了,喜喜媽熱情的建議他們在自己家住下,明天一早再走,雖然農(nóng)村寒舍,但總好過深夜趕路,項燕答應(yīng)下來。
“咱們出去逛逛吧!”瑰霞提議道,屋外太陽西沉,大地被染成金色,田地蔓延開來,放眼望去,不見盡頭。
“好??!”葭月歡快的答應(yīng),轉(zhuǎn)念一想,還是得給瑰霞和項燕制造點機會,又改口道:“哎呀,我吃太多了,不想動了,夫人你跟王爺一起去吧?!?p> ”行吧!”瑰霞琢磨不了這么多,只想盡快出去溜溜,毫不矜持的挽住了項燕胳膊,衛(wèi)子然也跟了上去。
“哎哎哎,衛(wèi)公子!”葭月急忙拉住了他,“你陪我留在這吧,我自己害怕??!”
衛(wèi)子然討厭!不能讓他破壞瑰霞和項燕獨處!葭月心想。
衛(wèi)子然回頭看看葭月,再一轉(zhuǎn)頭,瑰霞和項燕已經(jīng)出了院子,絲毫也沒有要帶著他的意思。
“好吧,那我留下陪你吧!”衛(wèi)子然大聲說,有了石階趕緊下,這點悟性他還是有的。
“項燕啊,你是專門來調(diào)查乾河決堤的事兒的吧?”瑰霞挽著項燕,慢慢走著,小心的繞開田間碎石。乾河是宣國主要運河,近幾年夏季一遇暴雨,就洪水泛濫,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官員苦不堪言。
“嗯?!表椦噍p聲答應(yīng)。
“那怎么辦???朝中沒人敢惹太子吧。”瑰霞問。
“我想想吧?!表椦嗾f,忽然問道:“你剛才叫我什么?”
“項燕!”瑰霞脫口而出。
項燕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讓瑰霞琢磨不透。
“你該叫我什么?”項燕問。
瑰霞不知道項燕是何用意,他還在乎自己怎么稱呼他嗎?大概覺得瑰霞沒有規(guī)矩吧。
“我知道了,王爺?!惫逑颊f著,嘟起了嘴。
“有外人的話,叫王爺;沒有外人的話,可以叫項燕。”項燕說。
“你生氣啦?”瑰霞趕緊問。
項燕笑了起來,“沒那么容易生氣?!?p> “我跟你說,我呀,喜歡叫你項燕?!惫逑颊f,夕陽斜照,她有點睜不開眼。
“為什么?”項燕問。
“沒有為什么,你不就是叫項燕嗎,什么四皇子啊,王爺啊,那都是身份,不是你?!惫逑家贿呎f,一邊開始踢腳下的小石子。
項燕頓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問道:“瑰霞這個名字,怎么來的?”
“啊,因為我修成人——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是黃昏,天空都是玫瑰色的彩霞,所以就叫瑰霞了?!惫逑颊f,她又是八月修得人形,所以給自己起名叫南宮瑰霞。
“玫瑰色的彩霞嗎?!表椦噍p聲重復。
“對。云朵像被打碎了,一層層鋪開在空中,由遠及近,最遠處是金色的落日余暉,然后是玫瑰色,進而是木槿色,真是好看?!惫逑几锌h遠望見了平靜的乾河:“咱們到乾河邊了,在這坐會兒?”
“好?!表椦啻饝?yīng)著。
兩人坐在了河邊,風很溫柔,卻不涼爽,吹皺了平靜的河面,夾帶著對岸的稻草香氣。
“呀,現(xiàn)在天空,就是玫瑰色的呢。”瑰霞歡快的說。
“很美吧?”項燕問。
“很美!河水也被映成玫瑰色的了?!惫逑颊f,轉(zhuǎn)頭看看項燕,他表情平靜,夕陽讓他原本俊朗的五官變得柔和。
“子然,并非冷酷之人,他只是——”項燕話沒說完,就被瑰霞打斷。
“只是不喜歡我唄!他覺得你跟張怡萱般配?!惫逑颊f,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釋然。
“其實就算沒有你,張?zhí)狄膊粫砚婕藿o我的,他總有些辦法的?!表椦嗟恼f。
“我問你啊項燕,你會為張怡萱付出生命嗎?”瑰霞忍不住問,她覺得這個答案對她太重要了。
項燕倒吸了一口氣,接著懇切的說:“這我真不知道。大概要到生死的剎那,才能確切知曉自己的真心吧。。?!?p> 哎,可不是么,瑰霞想,許多人說愛我,許多人離開我;愛太淺薄,死太沉重。
“你在想什么?”項燕見瑰霞不說話,于是問她。
“你可真好看啊?!惫逑及V笑著說。
項燕也笑了起來,問到:“瑰霞,可以。。。讓我摸摸你的臉嗎?”
“啊,可以可以,這有什么不可以的?!惫逑稼s忙說。
項燕卻遲遲沒有動作。
“怎么了?”瑰霞問。
“算了?!表椦嗷氐?。
“別??!”瑰霞一把抓住項燕的手,放在了自己臉頰。
哎!老臉都要丟光了!真拿這個瞎子沒轍!瑰霞心里嘆息,又想起了新婚之夜被項燕推開的慘痛經(jīng)歷。
項燕手指灼熱,輕輕撫過瑰霞的眉、眼、鼻尖,之后觸到了她的唇。瑰霞心里一悸,鬼使神差的,她迅速咬了項燕食指一下!
“干嘛咬我?”項燕倏的收了手,皺著眉,卻笑著問她。
“我。。?!惫逑枷胝f我習慣了,又覺得不大妥帖,于是說到:“對不起?。 ?p> 真想找個狐貍洞鉆進去?。∫悄茉鐜啄暾J識項燕就好了,這個念頭突然涌入瑰霞心里。
“跟你的名字很般配。”項燕說。
“啥?”
“你的長相,跟你的名字很般配?!表椦嘟忉尩?,“走吧,天晚了,咱們回去吧?!?p> 從乾河回來后,幾日里,京城流言四起:傳聞四皇子拿自己京城周邊肥沃的田地,換了太子乾河南岸的田地,以便用來泄洪。接著便有好事之人,鼓吹四皇子是為了爭寵,騙取民心才這么做的。哪有人會心甘情愿拿自己的良田換即將被淹沒的農(nóng)田呢?
這一日,瑰霞正在王府后廚,研究鐵鍋燉雞,春桃突然竄了出來。
“夫人!夫人??!你知道嗎,現(xiàn)在咱們王爺?shù)氖⒚?,從京外傳到京?nèi),又傳出京外。老百姓都說王爺是難得的賢臣!”春桃自豪的說,她沒有什么心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
“這有什么可高興的,老爺聲望越高,太子越容不下他啊?!惫逑及褵鹾玫囊诲侂u肉端到春桃手上,自己則端起另外一盤紅燒魚,向外走去。
“那太子能怎么滴!容下容不下的吧!”春桃氣呼呼的說,跟著瑰霞出了后廚。
“謹慎能捕秋蟬呀。”瑰霞嘴上這么說著,忽然記起,還有個給項燕下藥的事兒沒做呢!
“不過,王爺最近都是回府用膳呢?!贝禾疑敌χf。
這倒是真的,自打從乾河回來,瑰霞覺得項燕起碼不刻意回避她了。
飯菜擺上桌,項燕剛好進府。項燕看不見,平日里,府上的老總管會負責照顧他。項燕上朝,他便殿門外候著;項燕吃飯,他便負責布菜;項燕外出,他便負責引路?,F(xiàn)在大部分工作,自然而然的交給了瑰霞。
其中瑰霞最愛的,那肯定是吃飯了,有時候瑰霞覺得,做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好好吃飯。她不但自己吃的認認真真,還會兢兢業(yè)業(yè)的伺候項燕好好用膳,畢竟這些美味佳肴,都是項燕的,知恩圖報的道理,瑰霞還是懂得的。
“最近,京中的流言聽說了嗎?”項燕問瑰霞,語氣溫柔的仿佛能化開。
瑰霞覺得項燕之所以這么溫柔,完全因為自己這會兒正在認真幫他剝蝦,不但如此,她還會細心剔出每一根魚刺——因為魚刺真是太煩人了,她初為人的時候,吃魚總是被魚刺卡??!
老總管倒背著手,站在一旁,微笑看著倆人。他是項燕生母德妃親自挑選來的,從項燕很小就伴他左右,伺候著項燕,對項燕的了解,勝過任何人。跟張怡萱相比,他更喜歡瑰霞。張怡萱性子冷冷淡淡,項燕瞎了之后,待項燕更是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雖說張?zhí)挡幌氚雅畠杭藿o項燕,但她若真愛項燕,想嫁過來也不是難事兒。老總管歲數(shù)大,心里跟明鏡似的,但有些事兒,也不便跟項燕直說,他怕項燕傷心。
倒是娶回來的這個綦毋公主,性子活潑之余,卻也足夠耐心。跟自家王爺,很是相配。但他偶爾見過瑰霞跟各種動物嘟囔著說話,又擔心這個公主會不會腦袋不太靈光。
“什么流言?是你換地的事兒?還是你沽名釣譽,故意騙太子換地,又大肆宣揚的事兒?”瑰霞嘴上說著,頭也不抬,認真挑魚刺兒。
“換地是真的。京城邊上那一大片肥沃糧田,的確是我的。幾年前父皇賞賜的,大概是看我處境實在不好,可憐我。”項燕平靜的說。
“吃蝦!一會兒就可以吃魚了!”瑰霞說著,把扒好的蝦夾到項燕碟里。
“太子南岸那塊地,當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地了,要用來泄洪。瑰霞,你恐怕嫁的是最窮的王爺了?!表椦嘈χf。
“啊!”瑰霞忽然停了手上動作:“有多窮,咱還吃的起雞嗎?”
總管在一旁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雞還是吃的起的,我給你養(yǎng)幾只得了。”項燕說。
“那就行,我的陪嫁你都可以拿去賣掉?!惫逑颊f著,又把扒好的魚夾給項燕。反正陪嫁都是太子的出的,瑰霞想,就當太子毒瞎項燕的補償吧。
“那倒不至于。”項燕也笑了起來,“你也覺得,是我為了博得民心,或者,陷害太子,故意又把換地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嗎?”
“我怎么想,對你來說,重要嗎?”瑰霞反問。
“很重要?!表椦嗪敛华q豫的回答。
“我覺得不是?!惫逑疾患偎妓鞯恼f。
得到了瑰霞肯定的答復,項燕安下心來,開始吃瑰霞幫他布好的菜。
“以后不要自己做飯了,這些活不用你做?!表椦嗪鋈徽f。
“怎么了,不好吃嗎?”瑰霞問。
“好吃。我是怕。。。你怎么也是個王妃。”項燕說。
瑰霞停了筷子,心里一陣委屈,自知自己跟張二小姐這種大家閨秀是沒法比的,活了這么久,只顧著玩樂,現(xiàn)在被人挑剔,也是活該。
“項燕。。。王爺,你是不是特別嫌棄我,覺得我很丟人啊。”瑰霞問。
項燕愣了一下,說:“我是怕累著你。還有,沒有外人的時候,可以叫我項燕?!?p> 聽項燕這么一說,瑰霞立刻高興起來,又給項燕夾了根雞腿:“那你嘗嘗這個雞腿!我回憶著喜喜家的燉法做的,不知道味道是否一樣?!?p> 項燕有點啼笑皆非,瑰霞思緒跳脫的很,常常使他驚訝。
倒也令他開心。
由于老總管年紀大,已經(jīng)開始花眼,項燕許久沒吃過魚刺剔的這么干凈的魚肉了。
也許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吃完飯,咱們?nèi)ヒ故泄涔浒??!表椦嗾f。
“啊,好啊好啊?!毕袷桥马椦喾椿谒频?,瑰霞立刻答應(yīng)下來。
聽到這,老總管心里又驚又喜,失明以后,自家王爺除非必要,極少外出,更別說大晚上出去逛擁擠的夜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