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瑰霞跟著月國王爺,帶著假扮為丫鬟的葭月,一同入宮,向宣國皇帝進貢。
月國是北方草原上一支古老的游牧民族,幾十年前,仗著騎兵強大,國力強勝,經常騷擾宣國邊境。不料十幾年前,草原上另一支游牧民族異軍突起,與此同時,月國內部各個部族卻逐漸分裂,這兩股勢力共同建立了弗國。月國遭到弗國軍事上的接連重擊,無奈只能舉國北遷,從那之后,便落寞了下來,無奈之下選擇了歸順中原宣國,成為了宣國屬國。
此次月國王爺前來進貢,臨行前突然接到宣國太子密函。太子要求他帶一個自己安排的女子,假作月國公主。對于宣國內部的權力之爭,綦毋王爺雖然早有耳聞,卻不知道太子現在究竟做何謀劃。綦毋王爺不敢斷然拒絕,又擔憂這假冒公主,萬一出了大事兒,國家恐怕要遇難,誠惶誠恐的到了京城,提前安排與跟太子的密會。太子爽快的闡明了用意——將這個假公主,嫁給自己的弟弟,僅做監(jiān)視只用,除此之外,不會有什么額外舉動。
綦毋王爺眼瞅著這個姑娘,模樣秀麗,柔柔弱弱,不像能舉刀殺人的。太子又再三強調自己掌權之前絕對不會發(fā)生什么謀害皇子的事兒,雖然猶豫,綦毋王爺也只能答應下來。
上午面圣,瑰霞自然無法出席,于是太子又巧意安排了下午月國使團與宣國皇帝和幾位皇子一起前往城郊山上圍獵。
一日為狐,終身怕打獵?。」逑茧m然端坐在馬背上,心里卻哆嗦的不行,羽箭和長弓給她留下過深刻的童年陰影,她緊攥著韁繩,害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從馬背上摔下來,月國是游牧民族,哪有公主不會騎馬的道理?
瑰霞仍在忐忑著,太子帶著一群人過來了。人群中,她一眼認出了項燕,不為別的,只因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這只狐貍精身上,只有一個人目不斜視——這人肯定是瞎子。
瑰霞的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到了項燕身上,畢竟她還有自己未完成的任務。這一望,卻讓瑰霞心里一悸——朗朗如明月入懷,皎皎如玉樹臨風,大概說的就是眼前人吧。不知怎的,雖要狩獵,項燕今天卻著了一身白衣,襯的他膚色更加白皙,眸子里是冷冽的神色,纖長的手指慵懶的輕拽著韁繩,整個人氣息冷清。
雖然知道太子項治和四皇子項燕不是一個媽生的,但瑰霞現在懷疑,這兩個人是否都是當今皇帝的親生兒子?論外貌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縱使她這千年狐貍精,也看不出半點相似之處。瑰霞之前懸著的心,可算是落下了——要是四皇子真跟太子一個模子,她可沒信心自己可以順利完成任務。不過片刻之后,瑰霞便不由自主的萌生了一絲憐憫之情,這個可憐的四皇子,生的這么好看,不但讓親哥哥給毒瞎了,現在還被自己選中,要成為狐貍精修仙路上的墊腳石了。
皇帝駕到,眾人紛紛下馬行禮,瑰霞看著項燕動作嫻熟,還真不像是個瞎子,但是那眼眸里沒有光,瑰霞是知道的。
眾人折回馬背,不等坐穩(wěn),太子就向綦毋王爺遞了個顏色。
“大皇帝陛下,早就聽聞您的四皇子博學多才,玉樹臨風,今日一見,果真氣度非凡啊!小女綦毋瑰霞正巧到了婚嫁的年紀。。?!濒胛阃鯛斷┼┎恍莸恼f。
年邁的皇帝只是笑笑,并沒有搭話,項燕更是沉默不語。
瑰霞心里覺得好笑,太子和這個王爺,真是笨蛋湊一雙!且不說同來的還有另外幾位皇子,老王爺放著其他皇子不夸贊,偏偏逮著這個瞎子使勁兒,就光說堂堂一個月國王爺,硬要把自己的女兒湊給一個宣國朝臣都不想嫁的瞎子王爺,這四皇子能不起疑才怪呢!
不能讓項燕開口拒絕,瑰霞只能自己救場。
“父親大人,您這說什么呢,女兒還小,還要多伺候您幾年呢!”瑰霞笑著說,沖綦毋王爺眨眨眼,老王爺立刻明白了自己太過心急,笑呵呵的略過了先前的話題。
對面的四皇子,不動聲色的望向了她,又默默移開了視線,一氣呵成的動作,讓瑰霞又有種這人其實能看見的錯覺。
太子見狀,也跟著打哈哈,你來我往的寒暄幾句,圍獵開始了。
瑰霞受不了駿馬疾馳的轟隆聲,于是騎著馬,奔進了僻靜的山林里,樂得一會兒清閑。盛夏時節(jié),草木旺盛,前面一棵蘋果樹結滿了果子,瑰霞想著不妨摘幾個喂馬,不等駿馬馳近,草叢里忽然竄出一匹黑色的狼!
馬兒被嚇的一驚,急抬前蹄,一邊長鳴一邊使勁兒往后仰,瑰霞從馬背上重重摔了下來,不等她回過神,黑狼居然猛的向她撲了過來!說時遲那時快,一只羽箭嗖的一聲飛了出來,射中了黑狼后腿。這一箭雖不致命,倒也嚇跑了野獸。
瑰霞坐在地上,心砰砰跳個不停,轉頭望去,射箭的居然是項燕。項燕下了馬,卻也不再向前,杵在那,楞楞地望著她。
“你。。。你能看見?”瑰霞問。從剛才到現在,她的好奇藏都藏不住了。
“看不到,要聽聲音才可以?!表椦嗾f著,露出淺淺的微笑,朝她走了過來。
看不見最好,瑰霞心想,也顧不得儀態(tài)了,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本來她穿這身月國衣服就不好受,剛才墜馬的時候,又扭傷了腳。
“你沒事兒吧?馬跑了?”項燕問,聲音跟本人一樣清冷。
“沒事兒,腳崴到了。馬跑了你也知道?”瑰霞問。
“聽不到一點氣息,總不至于嚇死了吧?!表椦嗾f,笑容又深了幾分。
這人笑起來真好看,瑰霞一時看出了神。等了片刻,不聞瑰霞聲響,項燕緩緩的說:“咱們只能騎一匹馬回去了。”
嘿,求之不得!這黑狼其實是沖出來幫她的吧!老天都想讓她得道成仙??!瑰霞心里樂開了花,卻不敢有任何表現,她覺得項燕這瞎子有點神,生怕被他覺出貓膩。
上了馬,瑰霞被項燕框在了懷里。項燕身上的味道立刻席卷而來,那是雷雨過后,叢林里的草木香——這味道讓瑰霞覺得安心。
“你記得回去的路嗎?”瑰霞問,她不敢扭頭,怕撞到身后的項燕。
“這馬記得,他叫二龍,很通人性。”項燕說。
瑰霞摸了摸二龍的鬃毛:“的確是匹好馬?!?p> “你懂馬?”項燕問。
“你看二龍,骨骼勻稱,形態(tài)俊逸,毛色俱佳。”瑰霞說,“啊。。。那個,我們草原上的姑娘,都懂?!?p> 其實瑰霞對動物的了解,多于對人心的洞悉。
兩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瑰霞能聽到身后項燕的心跳,那是一種緩慢但很有力的心跳。
“你居然能射中那只狼!那是一只通體黑色的狼哎!”瑰霞興奮的說,話剛出口,就后悔了,這不明擺著說你一個瞎子,居然還能射箭嗎!
不過項燕并沒生氣,反而溫和的笑著說:“勤加練習,現在倒是可以聽聲音辨別方向了,不過還是沒射中要害?!?p> “已經很厲害了!”瑰霞發(fā)自內心的說。
折回到圍獵場的空地,眾人已經焦急的在等他們了,原來瑰霞那匹受驚的馬自己跑了回來,眾人還以為她遭遇了什么意外,皇帝派了所有隨從上山尋她。
見兩人同騎一批馬,綦毋王爺這會兒開竅了,立刻關切的問:“瑰霞,發(fā)生什么事兒了,沒受傷吧!”
項燕從馬上下來,自然而然的伸手把瑰霞抱了下來,瑰霞心里一悸。
“綦毋王爺,公主受了點輕傷,并無大礙?!表椦啻鸬馈?p> “多虧四皇子救了我。剛才有匹黑色的狼,忽然沖了出來,嚇到了我的馬,這大白天的。。??蓢標牢伊搜剑 惫逑颊f,這次沖太子眨了眨眼。
“要我說,瑰霞姑娘跟我四弟可真是有緣??!這么大的林子,偏偏我四弟救了你?!碧咏舆^話去。
“可不是嗎,四皇子哥哥簡直太厲害了!”瑰霞說著,轉頭望著身邊的項燕,她極力讓自己的這個眼神飽含深情和愛慕。
“大皇帝!我們草原上沒那么多嫁娶的規(guī)矩!小女今天被四皇子所救,實屬有緣,如果大皇帝不嫌棄我們月國國小勢微,那我愿意把女兒綦毋瑰霞嫁給大皇帝的四皇子?!棒胛阃鯛斦f著,行了個大禮。
瑰月見狀,也趕快跟著行禮。
“大皇帝啊!我覺得四皇子人好的不得了,可以把我嫁給他吧!”瑰霞說,笑的天真爛漫。她不由得瞥了項燕一眼,他俊朗的側臉,像冰凍在冬天凜冽的寒風中一樣,瑰霞的心跟著一沉。
“哈哈哈哈,好!好?。∥铱垂逑脊餍宰娱_朗,跟老四很配。老四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冷淡了些?!被实垭m然年老,但聲如洪鐘,笑的爽朗,言語里透出的是真歡喜。
項燕卻沒有答應,反而微微皺了皺眉。
“四弟,還不快謝謝父皇啊!怎么,四弟不會是不滿意父皇的安排吧。”太子見機推波助瀾。
“四皇子殿下,不會嫌棄我們月國吧!”綦毋老王爺趕緊附和。
“兒臣謝過父皇。”項燕淡淡的說。
“哈哈哈哈,好!今兒了了我一件大心事兒!我看這婚事的盡快辦,別耽擱綦毋王爺回草原的時間?!被实鄞笮χf。
瑰霞懸著的心終于落下,第一步,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