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心中郁悶,見四下無人,對身旁吉光道:“本想在書院大家都是同窗,終于可以甩去那些條框,做個不受關注的普通人,誰知道別人見我還是像見鬼一樣,大家課后都在聊天,看到我卻都避開,當真無趣極了?!?p> 吉光道:“學子都是十幾歲的年輕人,心中對圣女有仰慕和畏懼,自然不敢走近,時間久了會好些的?!?p> “我早說了用假身份入書院的,逢蒙和三公都不同意,這里時時都要端著圣女的架子,比起朝歌殿中竟然還要悶些?!?p> “這里匯聚各族學識淵博之人,主君和三公也是希望圣女有所進益,圣女的身份也可為書院增添分量,利處多多,圣女還是忍耐些吧。”
“我知道圣女在六族心中的地位,我在外會注意的,但在寢舍中起碼要放松些吧,這兩個舍友我一定要熟悉起來?!?p> 寢舍中,渥丹和七色親密的靠坐在桌前,渥丹把玩著一個陶制的發(fā)釵,嘖嘖稱奇。
“中容擅長陶藝,陶制發(fā)釵其他五族都沒有,送你和稚子每人一個?!?p> “真好看,”渥丹道,“我們赤望都是隨手撿根荊棘條做發(fā)釵,有一次我和人比武,頭發(fā)上的荊棘條甩出去打在那人眼睛上,我竟然就這么贏了!”
兩人哈哈笑起來,七色拽著渥丹:“給你講,小時候每次束發(fā)我疼的眼淚都要飆出來,總和束發(fā)的吉光打架,長大后還是一樣,有重要場合需要我出場時,簡直一根頭發(fā)絲都不能落下來,我的眼睛都要被扯飛到后腦勺了!就像這樣……”
看著七色攏起兩側頭發(fā)緊緊向腦后拽去,一雙杏眼拉的細長,渥丹笑的要鉆桌子底下了,正在這時,稚子推門進來,外間廊上熙攘的人聲緊隨身后涌了進來,七色連呼關門,稚子忙返身將門緊緊關住。
七色笑著解釋:“我在寢舍想放松些,但外人面前還要維護圣女威嚴,若這個樣子被旁人看去,會被逢蒙和吉光罵的。”
稚子也點頭笑笑,走到床邊翻找東西。
“稚子,下午不講學,晚上迎新會,我們一起去吧?!变椎さ馈?p> “我想去石渠閣看看,你們先去吧?!?p> 稚子出了門,二人繼續(xù)說笑起來。
皎潔月光灑上重重屋檐,晚風拂過竹林,黃蝴蝶般的竹葉漫天飛舞,輕輕落在腳下的青石路上,落在蜿蜒的溪水里,竹林不設遮擋,四通八達,團團篝火照亮夜幕,在寢廬的窗棱投下?lián)u擺的光影,廊下擺著兩排低足桌,古樸的陶制碗盞上擺放著肉羹烤魚、鮮果雜蔬,美酒散發(fā)出迷人的芳香,柔和的琴瑟聲悠揚響起。
學子們陸續(xù)走出寢廬,沿著長廊向竹林走來,踏上林間的青石路,今晚允許學子們穿著本族服飾,男子打扮的英姿颯爽,女子美麗動人,不論族類,見面先互致問候,赤望人雖語言不通,但熱情大膽,比劃著手腳和異族人聊天,很是熱鬧,渥丹三人來到竹林,氣氛已十分歡樂,四下擦肩接踵,裙裾翻飛,耳邊許多竊竊私語。
“看那個南淵女孩,袒胸露乳的十分妖艷?!?p> “她們衣著向來大膽開放,想必是生長在海里的緣故?!庇质且宦曮@呼,“你看那個清穹女孩,真漂亮!”
“我還是喜歡清穹女子的清秀,不過聽說清穹男子的樣貌竟還在女子之上……”
“沒錯沒錯,今日講學,我的講堂中一個南淵人長的太好看了,簡直沒心思聽夫子講課了?!?p> “來沒來,一定要見識見識!”
“這些人怎么就關心臉蛋漂不漂亮,”渥丹搖搖頭,看見遠處幾人,對七色道,“我得去給族人們做翻譯,幫他們盡快和大家熟悉,我先過去了?!?p> “渥丹很是心系族人?!逼呱π?,在竹林中踱了一圈后,回到廊下坐著,吉光立在身后,二人看向林中人群。
稚子應該是從石渠閣直接過來的,還穿著書院統(tǒng)一的學子服,在竹林中走了一圈,有意避開人群。
“圣女與這兩位舍友相處可還融洽?主君反復叮囑,交朋友要交品行正直之人。”吉光道。
“挺好的,你看渥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兩句話過后就和別人攬肩挽臂,說話做事風風火火,都說赤望人熱情爽朗,她真是個典型,更難得是她毫不在意我的身份,對我和他人一樣,我很喜歡,稚子看上去不喜歡和人交往,相處間言談舉止有些拘束,即便寸泓人普遍謹慎內(nèi)斂,她也有些嚴重,這兩人性格差異很大,想來不僅和各族民風有關,生活經(jīng)歷也是截然不同,我還并不了解她們,所以不能輕易對她們的人品下結論?!?p> 吉光贊同的點點頭:“圣女如今還是頗有進益的。”
不過一會,稚子也來到廊下,走到七色和吉光身旁。
“稚子,你喜歡中容嗎?覺得中容美不美?”七色問。
“很美?!?p> “我聽說森林也是極美的,不過有些野獸,比草原危險些?!逼呱?。
“野獸都在密林深處,出沒有規(guī)律,生活久了有了經(jīng)驗就不會有危險?!?p> “在竹林中有認識些新朋友嗎?”
稚子笑著搖搖頭:“只幾句話并不能就算為朋友?!?p> “你說的沒錯,不過人與人總要先認識才有機會成為朋友,如今你我和渥丹同住一個寢舍,日夜相伴,只要互相以心相待,日后一定可以成為朋友?!?p> “不錯?!?p> 七色笑道:“其實你不好意思結識同窗的話,可以先找同族的人聊天,會更容易適應?!?p> “我在族里時也很少和人接觸的,我今晚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位舊時認識的人?!?p> “哦?找到?jīng)]有?”
稚子搖頭:“沒有,他如今應該十一二歲,我看學子中并沒有年紀那樣小的?!?p> “為了培養(yǎng)學子的同窗之誼,入書院是限制年齡的,年紀小的話要過幾年才有機會入書院的?!?p> “嗯,本來也是試試,沒抱希望的?!敝勺拥拖铝四X袋,晚風有些涼意,她輕輕倚在廊柱上,攏了攏衣領。
竹林溪流旁,一個人的目光穿越人群,緊緊定格在廊下的稚子身上,目光中充滿著驚喜和難以置信。
她沒事!她竟然還來到了中容書院!
童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稚子,他知道學子是各族挑選的鳳毛麟角,稚子身世平凡,又過的離群索居,所以從未想過,如今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身影,被熊熊燃燒的篝火染上一層紅暈,肌膚似雪般剔透,櫻桃小口略顯蒼白,細長雙眉下一雙丹鳳眼流露著淡淡的愁緒,略卷的黑發(fā)披在肩后,整個人散發(fā)著柔和平靜的氣息。
三年前在蘑菇屋中相處的點點滴滴,那種莫名深厚的依戀和暖意,蔓延開來包裹住了童臻全身,如同一棵草偶然間灑下草籽,無意間生根發(fā)芽,而離別則成為了它瘋狂生長的雨露肥料,分開后無數(shù)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很多個夢中相遇的瞬間,分分寸寸一絲一毫都已牢牢刻入心里,所有情緒在看到她的瞬間猛然迸發(fā)出來,童臻心中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突然有了答案。
只能是她,自然是她。
她的輕并非隱偽,只是多了些小心,不愿驚動他人,她的緩并非遲鈍,更因天性淡靜,她的柔不是柔懦,而是出自女子溫柔性情,她的冷乍看似冰霜,但沒有人比童臻清楚,她絕不是冷心硬腸之人,不忍將弱小病患置之不顧。
童臻渾然不覺自己的嘴角已高高揚起,想起當年自己不過七八歲的樣貌,稚子如今一定認不出來,若是站在她面前喊一聲“小姐姐”,她該多么吃驚和歡喜!
幾乎承受不住內(nèi)心的澎湃,童臻正欲邁開腿,一旁月白突然開了口。
“眼前這些學子,不知會不會有帝王所說的天賦異稟之人?!?p> 一句話來的剛好,像一盆冷水瞬間將童臻潑醒。
“你說什么?”聲音略顯沙啞,聽不出內(nèi)心經(jīng)歷的巨大波動。
“臨行前帝王特意囑咐將軍用心尋找六族中天賦異稟、或有機緣、有神跡的人,以便將來為昆夷所用。”說到這里,月白不屑的瞟過林中眾人,“依我看,這仙境中哪里會有人能勝過將軍的博學?!?p> 沉默了許久,童臻轉身。
“回去吧?!痹捨卜路饚н^一絲輕微的嘆息,月白一愣,隨即甩甩頭跟了上去,一定是風中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