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斗笠人已在雨林中找到幾棵相對而言較為高大粗壯的幾棵蒼天大樹,定點后的吳憂被勒令待在原地休息,而斗笠人則躍上枝丫,尋找結(jié)實且相交弧度大的樹杈準備鋪搭今晚的臨時臥點。
吳憂尋了處干凈的石面坐下,眼看著落日余暉一點一點地消散,心跳卻淡定不下如鼓擂,不安漸漸籠罩心頭。她抽出暫放腰間的匕首,冰冷的短刃隱隱反射出一雙略顯疲憊的眼眸。
“唰!”一抹青影從天而降,二話不說直接奪過匕首,“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這么做?!?p> 吳憂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沉默片刻,只從牙縫中漏出幾個字:“老妖怪?!?p> 斗笠人恍若未聞,當著吳憂的面把匕首再次沒收,“我去找些干燥的樹枝,別亂跑?!眳菓n別開頭不想理他,耳朵卻靈敏地捕捉到斗笠人快速離開的腳步聲。
“唉······”她落水后,海里的那抹怨恨之氣也跟著離開,余心那小子跟著蘇木的隊伍應(yīng)該沒有什么大問題——怨恨之氣即已成靈,必會繼續(xù)作祟,回去后等找個時間把它給收了,說不定是贖靈冊中的某一只。
吳憂眼前突然一黑,原來是最后幾縷霞暉已消失殆盡,沒有了光明的照耀,整片雨林瞬間陷入一片黑暗,而隨著視覺的短暫喪失,其他的感官倒是開啟了異常靈敏的模式。
雨林中的環(huán)境普遍潮濕,隨著時間的推移,滋養(yǎng)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動植物,各種細微的水聲參差不齊,將身處雨林的吳憂也一同包裹入內(nèi)。吳憂清晰地感覺到,稍微緩和的關(guān)節(jié)處又開始一陣陣酸澀起來,伸手隨便揉揉幾下。
感覺到鼻腔至鼻頭處有一股涼意涌出,吳憂習慣性地抬起袖子按了按鼻孔——這肺部排積水的方式真心難受。
突然,太陽穴一陣刺痛,令吳憂有些不適地晃著腦袋,可那疼好似蟲子一般一路延伸至腦內(nèi),隱隱作痛著。
好像······哪里有點不大對勁。
耳畔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輕輕吹著涼氣,又好像有什么東西緩緩拂過她的面頰,引起一陣陣心悸的瘙癢。
“哈哈哈!”
“嘻嘻嘻!”
詭異得不似常人所能發(fā)出的猖狂笑聲在身周不斷徘徊,吳憂趕忙捂住靈敏的雙耳,卻依稀覺得這聲音已傳入腦海中肆意歡騰。感覺渾身有些發(fā)熱,吳憂心頭一驚,體內(nèi)血氣被迫翻涌,正加速流動中,幸好剛才沒有在身上劃出刀口。
趁現(xiàn)在意志還未被攻破,吳憂強行撐起身子,往斗笠人離去的方向一路晃悠而去。
原本萬物皆寂的視野中,逐漸地多了一些東西——灰的、白的、藍的,各色的霧影不斷在雨林中來回穿梭、交織,相互碰撞出詭異的氣息。吳憂本人未曾知曉,此刻的她,眼眸正慢慢爬上一層難以抑制的血紅,帶著絲絲難訓的野性。
“喝——喝——”吳憂眼前開始發(fā)黑,呼吸也不似先前那么順暢,體內(nèi)澎湃的靈力在失控的邊緣來回試探,只需等待一個恰當?shù)谋茣r機。
吳憂身體愈發(fā)無力,指甲在途經(jīng)的每棵樹干上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劃痕,一個不小心,腳下踩空,整個人在土坡上骨碌碌地往下滾,喉頭悶哼一聲,后背狠狠地撞上一處石塊。
在一片天昏地暗中,吳憂有些狼狽地爬起,剛邁出一步,一只精壯的手臂快速將其攬住,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再次出現(xiàn),倒是讓吳憂混沌的腦中恢復了一絲清明。
“丫頭?丫頭!嘖!”斗笠人灑出一堆粉末,粉塵繚繞,不斷騷擾的霧影瞬間一哄而散?!斑@些靈體在人世呆太久了,都知道什么叫痛打落水狗。”
斗笠人將黑紗斗笠往吳憂頭上一蓋,有了黑紗的阻擋,原本還在大口喘氣的吳憂呼吸開始趨于平緩,整個人就這么虛脫地趴倒在斗笠人的后背,斗笠人也不磨蹭,干脆地將其往上一托,背著她快速奔襲到臨時臥點的樹干下。
把吳憂安頓好后,斗笠人重新取回黑紗斗笠戴上,吳憂斜睨了他一眼,輕笑道:“咋的,長得丑怕被人看到?這么著急忙慌的?!?p> 斗笠人搭建樹枝堆的動作一頓,側(cè)頭看了眼吳憂那雙還未消退掉的血紅雙眸,略帶嫌棄地說道:“嘶······你這吊兒郎當?shù)牟跐h調(diào)調(diào)是從哪兒學來的,一個女孩子說得還挺順口?!?p> “你不用管?!?p> “轟!”樹枝堆火焰驟起,給這陰濕的環(huán)境帶來一處小小的溫暖與干燥。斗笠人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古銅色小盒,掀開翻蓋看了一小會兒才重新收入懷中,“逢魔時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時間你可以好好休息了?!?p> 吳憂點點頭,兩人沉默無言地烤了一會兒火,渾身暖洋洋的十分愜意,正當火勢燒得正旺,斗笠人突兀地問了一句?!耙酝姆昴r你都是怎么過的?”
吳憂眼皮微抬,“怎么問起這個來?你一個一口氣消失幾年的人竟然會問這個?”
“你別跟我犟,把這套留著去對付別人?!?p> 吳憂先是沉默一會兒,緩緩開口,聲音微弱得像蒼蠅嗡鳴,“放血,布陣,一次正好可以抵擋一兩個小時,如果能找到靈力蔥郁的地方倒是省事?!?p> 斗笠人拖過吳憂的手,兩根手指輕輕搭在其手腕處,僅僅過去了幾個呼吸,“小小年紀身體竟然陰虛到這種程度,怪不得溺水后身體會垮成這樣。”
“那不也是被你牽連的?!?p> “······”斗笠人收回手,默默地扒拉著燃燒的樹枝,看似長嘆了一口氣,氣氛突然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吳憂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斗笠人,好笑道:“開玩笑的,我弟······不就是你救的?!?p> “萬物皆有報,只是時候未到。”
吳憂跟著呢喃:“報······贖靈冊牽扯的報還有多少呢?”
······
眼看著火要燃盡,斗笠人瞧著吳憂靠著樹干迷迷糊糊睡得不踏實,抬腳將火堆掃滅,灰燼也將火星子覆滅,背著她爬上臨時搭建的臥點。
“需要我守著嗎?”
吳憂瞇著眼瞅了瞅略顯窄小的簡陋臥點,朝斗笠人翻了個大白眼便躺下了,“不用,磨磨唧唧的?!倍敷胰瞬唤?,縱身一躍,跑到另一邊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為長久,雖然中間有些不踏實,還算好眠。
鳥兒們早起的嘰喳聲,將飛時翅膀的撲棱聲,以及各種小動物離窩后四處溜達的窸窣聲,都成為了吳憂蘇醒的最佳緩沖劑——她有起床氣,一覺睡到自然醒是最理想不過的狀態(tài)了。
眼皮睜開時不再像昨日那般酸澀,胸口處積壓著的一股子憋悶也已徹底消失,難得舒服。吳憂雙手高高抬起伸了個滿足的懶腰,手肘處不小心碰到了一處柔軟的地方。她抬頭看,斗笠人不知什么與她睡到了一塊。
只見他一只手枕在腦后,一只手環(huán)在吳憂的腰腹處,整個人有半個身子是懸空的,黑紗斗笠則將整張臉蓋得嚴嚴實實。
看樣子還沒醒。
吳憂將身子稍稍轉(zhuǎn)了個方向,手指捻起一小塊黑紗往上掀起——先是突出的、彰顯男性特征的喉結(jié),然后是略顯青黑色的下巴,剛毅的線條一路向上······
手腕處突然一緊,還未見到的唇在黑紗下發(fā)出低沉的啞音,“看樣子恢復的不錯?!眳菓n收回探究的手,從斗笠人懷中坐起,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不是她昨晚躺下的臥點。
“怎么回事?”
斗笠人斜撐著身子,不緊不慢地將黑紗斗笠戴好,“不是還有一個逢魔時嘛,怕你大半夜暴起懷著舊恨把我給做了。”
“嘁!”吳憂又免費送他一個大白眼,縱身一躍,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面上,稍微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入眼處又是一襲黑,似是想起什么,朝剛落地的斗笠人伸出手。
“怎么了?”
“衣服,把制服還我?!?p> 斗笠人從身后布包扯出一套白色衣物,“要這個?”
吳憂點點頭,誰料斗笠人一個響指,制服冒起滾滾濃煙,火焰將布料一一吞噬化為灰燼在身下飄揚,這一舉動把吳憂看得一臉不解。
“那摳門老頭給你的衣服就不要了,我的給你,這一身穿上還挺好的?!?p> 吳憂這才仔細地打量著自己這一身——寬松板正又柔軟的交領(lǐng)寬袖上衣由于過長而扎在褲子里,即將拖地的長褲順滑寬闊,一絲絲陰涼的風直接從闊口處吹襲而上,使吳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讓我穿你剩下的?”
斗笠人在懷中掏出一物直接往吳憂手里塞,雙腳連踏樹干,慢慢消失在吳憂眼前?!八湍愕模劣谠趺从媚憔妥约郝芯堪?,我先走了?!?p> 吳憂微微一笑,低頭查看手中的東西——是昨晚的那個古銅小盒,掀開翻蓋,里面設(shè)置有八個方位的圓形卡槽,中間有一大一小兩顆磁珠,大磁珠可在中心店通往八個卡槽的長條凹槽進行活動,小磁球卻只能在八個卡槽外圍的一個圓形凹槽內(nèi)活動。
大概是需要靈力驅(qū)動的靈器吧,她自己的靈力性質(zhì)是不需要靈器輔助的。
吳憂收起古銅小盒,開始穿越這片茂密雨林,在雨林的盡頭是一條深不可測的陡峭峽谷,谷底的海水波濤洶涌,時不時掉下的小石子砸入水中連個響聲都沒有。
吳憂四下找了找,發(fā)現(xiàn)有一塊已剝落一半的半干半濕的老樹皮,她緩步向前,雙手握住已經(jīng)剝落的樹皮邊緣,巧勁一使,剩余的樹皮“咔啪”一聲,整個與樹干完全分離,露出里面顏色純亮的樹質(zhì)。
“啊哈!”樹干后突然蹦出一只身高剛到吳憂膝蓋,整體看起來與幼兒相近的小靈物,唯一違和的便是那對長得像牽?;ǖ亩洌约澳菑埾聒B喙一般的長嘴。吳憂視若無睹,拿起樹皮拍了拍,轉(zhuǎn)身租到峽谷旁的空曠處。
小靈物見狀,溜到峽谷邊,對著吳憂就是一嗓子,“我同勒說哇!勒就是一個被人拋棄滴闊憐糙娃哇!”特別奇怪的音調(diào)像是糅雜了許多地方的鄉(xiāng)音,吳憂沒有理睬它,自顧自目測一下峽谷兩崖的跨度。
“勒注定是為男娃頂災(zāi)受罪的哇!”吳憂將樹皮彎曲干燥的一面朝上。
“勒就是個廢物哇!連海上那些個嘍啰都能nai死你,勒幾輩子都無法收齊贖靈冊哇!”吳憂干脆地坐到樹皮上,抽出鼠刃那顆血靈珠。
小靈物被吳憂這一連串的無視氣個半死,鉚足一口氣,準備吼出最后一句,“勒······”
“你給我閉嘴!”一聲低喝,小靈物被自己的一口氣硬生生給堵啞了,愣是沒再發(fā)出第二個音節(jié)來。吳憂晃了晃手中的血靈珠,略帶鄙夷道:“想提前知道毫無攻擊力的靈物是什么下場嗎?”
小靈物聞言,哆哆嗦嗦地跑開了,嘴上還不依不饒的,“勒弟該死哇!”
吳憂念出口訣,乘著旋風輕輕松松地飛躍大峽谷。峽谷后便是一座座連綿不絕的高山峻林,看起來荒無人煙,很是凄涼。其中還有一片黃澄澄的平原作為過渡,除了一兩只大型動物看都不看一眼地經(jīng)過,倒是沒什么威脅。
終于,來到了鎖靈莊山腳下的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