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訣盟正堂的地勢比西山高,滕越滕管事站在外面俯瞰著西山那邊的情況,眼下動靜大到連這邊都有波及。
甘承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一臉擔憂道:“你說少主能贏嗎?”
滕越搖頭,神色凝重:“不好說,看破壞程度想必楊橫橫也動了真格。哎,別把邯山毀了才好?!?p> “放心吧,西山四周的禁制已經(jīng)啟動了,就是看著嚇人罷了?!备食信牧伺乃锩孀呷?,“走吧,議會開始了。”
胡越人處理完了疏散事宜,此時也從西山撤了出來,對上那兩人的視線也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跟著他們一同進入正廳。
氣氛冰冷,譚家老爺于中間正襟危坐,看到所有人都到齊了便開始了講話。
他首先看向右手邊第二的袁坎:“遼北那邊什么進展了?”
遼北的饑荒和暴亂已經(jīng)到了水深火熱的階段,因為山匪橫行和百姓暴亂,大批的難民開始向西部和南方流竄。
前些日子赤訣盟得到線報,暴亂的首領黃明膽與山匪的匪頭進行了一次秘密會面。據(jù)信,他們正密謀占領沈?qū)幊?,企圖舉起自立的大旗。而沈?qū)幊乾F(xiàn)在與空殼沒什么區(qū)別,城中守衛(wèi)因長期以來糧食短缺而士氣不振,知府也有了棄城逃跑之意。是以黃明膽若是真的造反,成功的機率很大。
而鎮(zhèn)守北境的畢桐將軍此刻正在抵御北涼王的大舉侵犯,根本分不出多余兵力處理后方暴亂,若是黃明膽得逞,將會內(nèi)憂外患,腹背受敵。
赤訣盟在遼北的分部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袁坎是這次對接遼北的主要負責人,他將身子轉(zhuǎn)向譚老爺,稟告道:“當務之急是處理沈?qū)幊且皇?,京都城那邊至今按兵不動,似是有意任由其自生自滅,如此下去畢桐將軍恐有危險?!?p> “你有什么主意?”
袁坎接著說:“遼北分部的蔣連已經(jīng)與黃明膽有過了接觸,并且取得了他的信任。如今需要派一個人代表赤訣盟去談判?!?p> 其他眾人在底下默默地觀察著譚老爺?shù)纳袂?,他們心知肚明此番赤訣盟的介入可謂是危機四伏,且不提黃明膽此人是否可信,隨時將會有反水的風險。而一旦被京都城的人發(fā)現(xiàn),赤訣盟將會被扣上叛軍的罪名。
京都城是想一鼓作氣將畢桐將軍,沈?qū)幊堑谋┩胶统嘣E盟一網(wǎng)打盡,不僅如此,北境乃是珵王的封地,屆時珵王也會被牽連。
好絕妙的一盤棋。
但事態(tài)緊急,鋌而走險已經(jīng)是必然之策了,如今必須想出能掩人耳目,不被京都城察覺的方法才是最關(guān)鍵的。
“何人?”
袁坎心中早有人選,說出了那人的名字:“季翎季公子。”
譚鶴煊表情并未有什么變化,問道:“季翎可同意了?”
“是季公子主動提議的。京都的眼線對他并不上心,行動起來比我們?nèi)魏稳硕家杂伞H缃袼谶|北幫扶難民,趕往沈?qū)幰膊贿^幾日。”
座上之人扣動起手指,皺眉思忖了半晌,終是同意了:“就這么辦吧。通知分部部署人手,隨時支援?!?p> “是?!?p> 此事的討論告一段落,譚老爺環(huán)顧下面,重新開口:“京都城那邊呢?”
這回輪到甘承匯報了:“京都城內(nèi)現(xiàn)在全是太子的人,我們的眼線半月前追到了珵王曾去過皇宮一次,自此之后杳無音信,王府內(nèi)的一干人等全部消失,郭懷州也失蹤了??峙率窃庥隽瞬粶y?!?p> 京都城的事情向來是議事里面的重中之重,聽到這條消息的眾人頓時沉了神色,體內(nèi)的威壓瞬間將正堂的溫度拉至最低。
譚老爺表情肅然,問他:“活著的幾率?”
“六成?!备食型茢?,“失蹤的原因恐怕與他那次去了皇宮有關(guān),但消息全面封鎖,不得而知。不過據(jù)線人觀察,京都城的城防在那幾日后有了微妙的變化?!?p> “你的意思是?”
“珵王有可能被幽禁起來了,而且是重兵把守。”
譚老爺聽完這番推測,再次思考了一刻,接著說道:“派杜晗昭去吧?!?p> “老爺!”
一直沒有出聲的滕越上前勸道:“老爺!此舉恐怕會對赤訣盟百害無一利?!?p> “是啊老爺,珵王如今徹底失勢,如果沒死,怕是太子留下的陷阱,就等著想救他的人往里面跳。雖說珵王曾給赤訣盟提供過情報,但赤訣盟向來不干預皇室爭斗,卷入其中必將反噬?!闭f話的人是甘承。
空氣靜默了數(shù)秒,譚老爺望向眾人,每個人表情不一,但似乎都對這個決定感到深憂。
他神色真誠,語氣莊嚴,對著所有人緩緩說道:“諸君,我深知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你們也追隨我多年,如果現(xiàn)在想退出赤訣盟,我不會攔你們。”
“以后若是有難,赤訣盟若還在,你們還是會被重新接納?!?p> 眾人低頭不語,神情復雜起來。
“但是不要忘了,赤訣盟不同于普通的江湖門派,當初建立的宗旨是救天下絕路人?!?p> 正堂里回聲蕩蕩,鄭重而嚴肅。
救天下絕路人。
這是每一個赤訣盟人都至死遵循的初心。
“如今天下大亂,絕路之人每十人里有九,正是需要我們的時候?!?p> 拋開這些漂亮話,譚老爺分析道:“也正因我們百年來積累的人脈,民心和勢力。太子一黨早就視赤訣盟為眼中釘,遲早會與我們正面交鋒。救珵王不過是送太子一個討伐赤訣盟的理由罷了。而珵王,估計手里是有什么把柄才令太子忌憚。”
他笑了笑,“但別忘了,我們這些年也不是白蟄伏的。”
綁架赤訣盟少主,天諭堂挑釁,原衡山事變,慕容山莊主動與之決裂,這樁樁件件都曾讓赤訣盟極為被動,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赤訣盟正在被一點點侵犯,而太子處心積慮的謀劃,就是想要造成赤訣盟在江湖上孤立無援的局面。
但太子未免太過小看赤訣盟了。
最后說道:“還是那句話,一旦開戰(zhàn),必將生靈涂炭,犧牲無數(shù)。如果想退出赤訣盟,我不會攔你們。但今日過后,將沒有后退之路。”
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無人置一語。
終于,袁坎率先站出來表態(tài):“我愿誓死追隨老爺!”
“我也愿意!”甘承單膝跪地,表達忠心。
“老爺說得對,胡某絕不退出赤訣盟!”
就連向來不認真聽講的鐘會也跟著走出來附和。
譚老爺點點頭,欣慰地看著他們,單手一揮:“都起來吧。那此事就這么定了……接下來是之后的安排?!?p> 眾人紛紛歸位,明白剛才不過是表明態(tài)度,接下來的規(guī)劃和準備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便重新回到了討論當中。
議事一直進行到了午后。
就在所有人討論正歡的時候,西邊引發(fā)的震動直接影響到了主山的地基。
地動山搖,杯中茶水翻滾。
幸好屋子里面坐著的都是武功高強之人,并未太過驚訝,倒是譚老爺扶了扶額頭,難得愁容滿面:“這孩子……”
甘承卻對此很開明,自從杜堂主被關(guān)入兮舟里后,譚初便成了他的直屬上司,他對自家少主這幾年來的成長一直看在眼里,說道:“少主竟能和楊堂主斗成這樣,果然當初是我們小看了他。”
袁坎跟著說道:“是啊,少主是百年難遇的天才,現(xiàn)在的武功也接近突破宗師級別,實在是難以置信。而且少主這幾年還跟著參與了盟中大小事務,處事決斷頗有您當年的風范呀?!?p> 譚老爺開起了玩笑:“哦?老袁是說我老了?”
眾人哄然大笑。
雖說三年前譚初和譚老爺之間的關(guān)系讓眾人一度擔心了很久,即使到了現(xiàn)在這對父子間還是心存芥蒂。
但譚初天資聰穎,聰慧過人,冷靜下來后便理解譚老爺當初懲罰杜晗昭的意圖了。
當時江湖局勢動蕩,赤訣盟作為第一大幫,必須嚴于律己,給眾人一個交代,才能穩(wěn)定地位和人心。
但沒想到的是這兩個人都是要面子的,遲遲沒有把話說開,每次見面,氣氛都尷尬到讓旁邊的人捏一把汗。
“結(jié)束了?!彪揭谎宰屨玫拇笕嗽俅文暋?p> 座上之主捏緊了椅把。
西山歸于沉寂,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