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太優(yōu)秀(3)
“副會長,你對現(xiàn)在隨手刷到一本小說有什么評價嗎?”
裴楷踩在花壇邊上抖著條腿。見狀,妺子云也蹬出一條腿學著,附帶啪的一只手放在大腿上然后問道。兩個人富有節(jié)奏,步調(diào)一致的抖著。
“大海啊,它全是水。”淡定回復。
崔和蕭也把腳踩了上去,沒抖。
“……那我們是注了水的嗎?”妺子云沉思,然后臉色漸崩潰問道。
這個問題太過沉重,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復。
四個人想靜靜,默契的一同看向大花壇里唯一一朵開的盛的梔子花。
四道火熱的視線讓梔子花在風中顫了顫,身子瑟縮了一下,害羞的拿葉子遮了遮,欲語還休。
“我們是注了汞的”半晌,裴楷緩緩道出真相。
話畢,不等其他作答。裴楷探手,指做回勾狀,往梔子花去。梔子花晃了晃,嬌羞著伸出了頭,然后裴楷的手腕拐了彎,勾住旁邊含苞待放的花苞,指尖使勁一抬,神色微妙道:
“給爺開一個”
崔、蕭、妺以及梔子花:……是我錯看了你。
抽回手,又經(jīng)過嬌羞的它,毫無防備下順手扯走了片花瓣。意料之外的傷害讓梔子花狠狠地晃了下,下一秒陷入自己的那一片白白的衣料就這么沒了的震驚中,在風中呆呆的凌亂。
蕭疏桐子用言辭壓住舌尖那點笑意,“副會長不打算談個戀愛嗎?十本小說,九本半都在談?!?p> 這話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裴楷嚇得眼都瞪圓了,手里那片花瓣也嚇脫了,在飄搖中還有點距離才落到地面,裴楷一腳下去幫了它。
做前文人長衫矗立視書本狀,裴楷的臉色極其嚴肅,沉思著并緩緩說道:
“這個世界還有凡夫俗子配的上我?!”最后還來了個百轉(zhuǎn)千回的余音。
“……”副會長你在說什么胡話?
裴楷還在繼續(xù):“喜歡一個人是因為那個人即便從自己的角度來看也足夠優(yōu)秀,但是像我這么優(yōu)秀的人,已經(jīng)很難找到了?!?p> “……”
裴楷依舊以沉吟的語調(diào)說著:“強行要求別人追趕我的步伐,是一種強人所難?!?p> “……”這已經(jīng)宇宙級別的自戀了吧,副會長。
末了,裴楷還想在來個仰頭望天,屏住呼吸,以手撫膛長長嘆息一聲。已經(jīng)有人聽不下去,揪住了他的耳。
“閉嘴吧,我想打你了?!?p> 是蕭疏桐子,依舊溫和也依然耿直。
“……”受傷的永遠是我。
閉口斯須,耳朵得到了解放,靜默須臾,今天來這里的真正話題被丟了出來。
“其實,今天約在這里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凝重的語氣不亞于開國家級會議。
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這句話從妺子云嘴里吐出來的那一刻,三個人腦子里回蕩的只有一個字:
吃。
“在幾天前,”妺子云收笑,蹙眉,緊緊抿著唇角,看向裴楷點兩下頭,看看崔、蕭點兩下頭,又扳過頭看正前方的院徽雕塑深邃凝視,徐徐道:
“我們蹲守了三個月的紫葉李,它……”
爛了?
死了?
被摘完了?
只見妺子云克制的眸光跟開了閘一樣一股腦放出,宣告著世界從此和平般,語氣激動道:
“成熟了!”
那些在三人間竄來竄去的推測全一桿子打落了。
妺子云心花怒放時,裴、崔、蕭三個人愁的鼻梁都皺起來了。
“主要還是想分享給大家啦”妺子云歡欣說道。
可三人內(nèi)心皆是:崩潰暴走,癲狂式大力揉抓頭發(fā),啊啊啊大喊三聲,猛的收聲,余音斷絕;于平靜的語調(diào),面如死灰中薄薄地吐出兩個字:
抓狂。
“去?”妺子云委婉問道。
“走!”齊聲回復。
于主樓右側下望弧狀兩邊:各類樹種布于條形區(qū)內(nèi)長條。由往屆生所栽。
正前方是四人方才密謀的大花壇處,內(nèi)立院徽雕塑。
三個人站在不過三四米高,碩果壓彎枝的樹下??粗紫履侨缤痪扌桶宕珙^推子推了一道,突然有些明白妺子云叫他們來的真正目的。
還以為妺子云是想分享給他們一起?
開玩笑,那是因為摘不到。因為他矮。
“你來之前問過院長了嗎?”看著它,他們已經(jīng)開始計算摘一次要扣多少分了。
妺子云諦視紅果,認真點頭。三人松了一口氣時,又道:
“我昨晚問菩薩,菩薩給我比了個手勢,說OK”
“……”我還能說什么呢?
裹了一層薄薄似白霜的果子進了口袋,即便枝都壓彎,仍有一些摘不到,于是裴楷毫不猶豫抄起木棍:
敲。
反正都是扣一次分,那就都敲完。
很快,一棵樹不僅失去了它的衣服,也同時失去了他的孩子。一群惡徒心滿意足,滿載揚長而去,前往長椅處休憩分贓。
行至一半,妺子云揣著兩大兜又跑了回來。妺子云為了今天特地換了件口袋超大的衣服。
無名學院只需佩戴院徽即可,無固定院服。
妺子云繞著樹走上幾圈,左打量右端詳,把它瞧的都以為妺子云對它有意時——出手拔走了凹縫里一顆小指頭大小的果子,丟進了兜里。
不再留戀往另三人方向去,邊道:“我就說我沒記錯,還有一個?!?p> 剛剛經(jīng)歷了不可說的樹,獨自沉默。
一張長椅,兩人落座,兩人站于一邊。身后是條形花壇,石子路穿橫。
“小的給副會長,我吃大的?!眾嬜釉普f著,塞了一顆給什么也沒拿的裴楷。拿起另一顆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應該是孔融讓梨,妺子云讓李嗎?”
裴楷看著掌心分辨不清它是不是縮水過了分的果子,極度迷茫。
好想問一句它長大了嗎?
“一般來說大的比較甜,所以不給。”妺子云像是知道裴楷不會跟他搶,不緊不慢塞進了口中。
然后,在汁液迸濺和三個人的審視下,妺子云那狹長的眼和唇不可思議的逐步拉成了一條細細的線,比倒硫酸還管用,不受腐蝕,五官徹底消失。
一分鐘里表演了一場精彩的恐怖片,因為酸。
突然莫名的害怕……對面兩個整齊劃一的將眼神轉(zhuǎn)向了將果子推入口中的裴楷。
一動不動看著,想知道副會長是不是也是這樣。
十幾秒后,果核被吐在了紙巾上。裴楷茫然抬頭,淡淡道:“不酸?!?p> 所以說,只有妺子云一個人會這樣?!
兩個人不敢輕易嘗試,畢竟是形象問題,他們還沒有女朋友,不敢這么干。
妺子云猛的靠近,沉思的緊盯著它,語氣心懷不軌:“是因為它還小嗎?”
裴楷忽的手一收,在熱切目光相隨里弧線拋進了清潔箱,正中準頭。
妺子云坐正了身子,一臉惋惜和痛恨:他居然弄錯了哪個更甜!不可饒恕。
“下次還讓不讓?”裴楷瞧他問道。
“不讓,打死不讓?!?p> 蕭疏桐子笑的眸彎彎,裴楷則是一臉嫌棄翻著白眼。
“你什么時候可以……溫柔矜持一點?”蕭疏桐子抑住笑,溫溫問道。
妺子云瞬間炸毛了,他哪里不溫和矜持了?!誰說的,零食堵嘴!
“你表現(xiàn)個給我們看看?!币徽Z切中要害,妺子云的躁動肉眼可見的凝固,夾起了眉頭。
好一會兒,口中艱難蹦出幾個字:“你們等我想想?!?p>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他需要時間消化。
稍過片刻,妺子云板起臉,有了一兩分嚴肅和正經(jīng),三人瞧著心下暗暗吃了一驚。
原來妺子云也能正經(jīng)!
細細去看他接下來的動作。
妺子云正步緩走移動,氛圍雖有溫和相差甚遠,倒也是稱得上沉穩(wěn)。
夸獎還沒出口,驀地,妺子云身子一扭,回首于屏氣細看里,拋了個驚嚇的媚眼,氣氛瞬間被驚悚侵襲。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眾嬜釉频馈?p> 方才原只不過是在思考什么叫做溫和。
忽的,妺子云有了新的動作,三人見他緩緩蹲下,看那架勢似要優(yōu)雅……摘草?
妺子云兩指做捻,手疾眼快捏住一株草,似挑豬肉上下游走。把它捏醒捏直,在空氣中小幅度搖晃。
深吸一大口氣,屏氣凝神,拈起冬日里落于車窗上的雪花片般,那么輕輕一提。
風吹葉落,空氣沉默。
沒拔動。
三個人眼神都變了:你是不是把溫和當做柔弱了,老實說。
而妺子云那口氣直上哽住腦神經(jīng),竟一時忘了自己還在優(yōu)雅做作之中,一個沒忍住,猛的一拔,猛的站起,一個大轉(zhuǎn)身,灑了三人一身土。
剎那間,世界被死寂占據(jù),眼神瞬間愈加微妙。
草根下還連著手掌大的土塊,泥屑撲簌簌往下掉。
“我現(xiàn)在打死他會被紀律部的人看見嗎?”蕭疏桐子虛偽·微笑看崔正子問道。
妺子云表情早已掉馬,聽到這話恢復了本性,朝一邊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屑,面無表情道:
“呵呵”
這不是他的問題,是草!
這一冷笑瞬間帶起三個人笑,連崔正子都壓不住翹起唇角。
妺子云的笑莫名能引人不停的笑,笑完之后想起來還想笑。
裴楷笑的最歡,眼角余光不曉得瞟見什么,收了收,扯住笑意,指了指妺子云手上,偏不說話。
手上?妺子云注意到,有些疑惑。自覺將提著的綠草甩到自己眼前。
猛的,與白色蠕動的肉蟲墨點大小的眼睛四目相對。
對方無辜的抬了抬頭,眨了眨眼。而妺子云一個深呼吸把眼睛都撐圓了,猛地扭頭,驚慌慘叫:
“啊啊啊啊,蟲啊,會長救我,正子,桐子啊啊啊蟲啊……”
裴楷笑的肚子都疼。妺子云叫的凄慘就是傻愣的不跑不丟掉,裴楷笑著讓崔正子幫他弄掉。
他怕自己笑場。
蕭疏桐子上下睫毛快緊緊碰在一起,想說些什么又被笑打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這種“溫和”。
邁步上前要跟崔正子一起幫他。
溫和是溫和,不是故作姿態(tài)柔弱。
突然被拉著就跑的妺子云窩在亭子欄桿下,看著蕭疏桐子直接將他的手腕抓出一道久久不消退的紅痕,深刻體會到了這句話,也默了。
溫柔是種氣質(zhì),跟力氣大不大沒關系。還是讓他放飛自我吧,快樂的活著他不好嗎?
嚼著吃食,妺子云如是想。
“正子要通訊告訴副會長監(jiān)督員來了嗎?”蕭疏桐子遙望水面問道。
蕭疏桐子的異能是空間折疊——在精神力允許下,使不同地方相連接,如傳送、瞬移、隔空絞殺等。
“來不及了,副會長可以搞定的。”崔正子答。鏡片下的眸似閃過數(shù)道細線,縱橫交織。
“嗯?!闭拥漠惸懿皇穷A知,但他說的向來不會錯。
長廊縵回,與亭相銜,壓于波上,似從后擁著學院。無名學院四周是海。
亭檐高挑,綠蔓纏繞檐角參差下垂,風過葉飄拂。
近處起伏的海面陽光躍動,似碎金撒于波上,又似一面青銅鏡子,映出模糊人影。
天空泛涼,云痕稀薄,鋪面是清冷濕咸的風。帆仿若從地平線出現(xiàn)。
蕭疏桐子垂下眼,淺淺笑著。
……會長……緊急情況副會長每次都能撞上。
那個姁姁的人,頎長立亭中,移動視線遙望遠方,通身縈著溫潤。旁人抬眸瞧上一眼,心生暖意。
長椅處,裴楷低頭笑著笑著,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聲呢?
一抬頭:人全沒了。
逐步收起了笑意,唇角斂住,于長椅上獨坐深思:他這算不算又被拋下了?
就這么一個疏忽大意,沒能及時逃脫。
曝光里裴楷站起的身姿和身后正踩上一只腳爬樹摘果子的副院長被攝進相機內(nèi)。
及時的通知,看著通報墻里的照片,裴楷于微風中恍惚。
一瞬間里感覺自己獲得了罪犯鋃鐺入獄,罪行證據(jù)成圖,粘貼于報紙一角的待遇。
副院長是個四十來歲,略削瘦的男人。
面對孔院長暴風雨的斥責悠悠的溫具、沖泡、倒茶??字赏A送#痹洪L把茶杯推了過去,慢慢道:
“不要急,喝口茶慢慢說。要吃點果脯嗎?”
說著,又取出盒子開始一系列悠閑自在又賞心悅目的動作。
到清理了桌面,一只手不客氣向果脯蜜餞伸了過去,“啪”的一聲被打開。
孔稚斥責的對象馬上從副院長變成了副會長。
“把一顆棵樹都揪禿了還吃!馬上這道門都承受不住你的寬度!”孔稚指著門道。副院長依然不為所動,悠悠品茗,隨之從一個柜子里拿出點什么來放在了袋里。
“對,院長說的對,一點都沒錯?!迸峥似鸩璞?,拿單純的眼神瞟孔稚,口上應付著。
孔稚氣不打一處來,這倆都無法無天了,一個個都不聽話。用力一拍矮桌怒道:
“給我放下!”
一時之間,所有的動作都似按下了暫停鍵,間隔一秒慌亂起來,隨即,兩人立馬端坐坐好,不敢亂動,一副認真聆聽教導的模樣。
不知為何看見這如此真摯的眼神,孔稚卻更不爽了。
怎么他每次都能被這兩個氣到跳腳,還不能打不能罵。
“你說說你怎么辦事的?”怒氣加持,言語瞬間化作彈藥在裴楷周邊炸開。
副院長微挪了挪,給孔稚騰了足夠發(fā)揮的空間。
“交流生都跑到我這里訴苦,說副會長破壞兩校友誼?!?p> 有時候越不能多想,一想,以前積壓的那些氣也一齊發(fā)作了。
“你說你跟他們吵什么?”
“給我當面打回去啊,幾個交流生還打不贏了不成!”
噼里啪啦的話和恨鐵不成鋼在孔稚踱步里都砸了出來。裴楷震驚了,瞳孔瞬間擴大,口中藏著的那顆蜜餞在孔稚憤然一瞥時掉了下來,滾落在地,真正演繹了“目瞪口呆”這個詞語。
還被抓了個現(xiàn)行。
裴楷剛剛壓根沒在聽。
“老頭,我居然沒發(fā)現(xiàn)你是這種人”恍若隔世。
“那不是你沒犯過嗎?!睗釟獬隽?,語氣松緩。在裴楷身旁坐下。
長久的沉默。
沉默里有什么在漸漸回味。
孔稚才意識到他開頭的稱呼的不對勁,剛舒緩的心情又不好了。
“你剛剛叫我老頭?我哪老了?比你年輕多了!”
孔稚打定主意要拍醒他,讓他認識這個現(xiàn)實。
手帶風往他腦袋去,裴楷躲。
山崖怎能攔住海浪的驚濤拍岸。
這響亮一聲在心間漾了漾:這一拍拍到裴楷臉上了。
孔稚打完一秒都未,就后悔了。
可道歉吧,又失了嚴師的面子,不道歉又覺的不行。兩秒之間的糾結中,年過半百的孔稚是不顯聲色的注視著裴楷。
兩秒才過,裴楷回過神是不怒反笑,仿佛一點不把這點疼痛放在心上,依舊嬉皮笑臉道:
“院長你這么愛我,”這話說完,又煞有其事的評價,“就是動作有點粗魯。”
話結束,還自顧作正經(jīng)樣肯定自己的評價。
笑顏使氣氛松動起來。孔稚心里那點負擔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帶著一起給氣笑了。
“一個副會長,自己注意點形象。滾滾滾”
裴楷被掃地出門不過二十秒,又丟出來個慢悠悠的副會長。此刻風一刮,二胡一拉,兩個人站在門外分外凄涼。
裴楷剛要笑嘻嘻的走人,驀地,一管藥膏遞了過來。副院長遞的。
微妙的眼神放在了副院長身上:副院長你知道怎么不救我,孔稚下手是真狠,頭都會給他留下。
“讓他出口氣吧,他已經(jīng)忍你很久了?!?p> 副院長視而不見那賣慘的神色,無情插刀偏袒。
又道:“過幾天有個考試記得來,你哥要看分數(shù)的。”
分數(shù)……這玩意……你我本無緣,全靠我瞎編。裴楷想。
倏地,一道似裂縫里擠出來的聲里傳出幾個字:
“我能抄”
“抄”后面還沒連接上,副院長默默踩了他一腳,裴楷看著鞋扁了下去,打嗝一樣升起來,默了。
“那我好好做?!?p> 做完之后能不能活著就是另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