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病床上,目送三人離開病房,和他們揮手致意。等病房門被關上,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才感到輕松許多,慢慢地舒了一口氣,躺回到床上。
方醇會聯系我,我并不覺得奇怪。但我以為上次留了電話后,他會直接聯系我,沒想到他卻是通過李佳佳之口向我傳達信息。上次他當著阿飛等人的面和我打招呼還拉我到隱秘處談話,很顯然是故意為之。與其說他的目的是和我談話,不如說是故意在阿飛面前演一出戲,想看看阿飛的反應。但這一次,他通過李佳佳做這件事,目的恐怕就不一樣了。他沒辦法控制李佳佳在什么場合向我傳達信息?;蛘哒f,他應該也猜得到,以李佳佳小心體貼的性格,肯定不會在阿飛面前跟我說這些。那這么看來,這次他是真心想和我私下見一面,既然如此,他也應該的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的。我從床頭拿起了我的手機,打開通訊錄翻了一會兒,找到了那個名字“方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退出了通訊錄界面。這時看了一眼日歷,才發(fā)覺已經是畢業(yè)合影的第二天了,沒想到昏昏沉沉睡了那么久。
我倚靠在床頭,突然感覺前不久好像見過姚婧。仔細用力回想,才突然想起醒轉過來之前做的那個夢。說起來那應該毫無疑問是個噩夢,夢里甚至不乏肢體血肉橫飛的可怖畫面??纱藭r靠在床上,我望著空空蕩蕩的潔白的天花板,內心沒有意思恐懼或者壓迫,卻只覺得有一些落寞,悵然若失。那個夢也因為姚婧在其中最后的出現,而變得不像是個噩夢,倒像是對我的恩賜或補償。我不是個迷信鬼神之說的人,所以我稍一冷靜之后,理性地分析,這個夢只是由于我太想她了。至于那些可怖的情節(jié),絲毫不在我考慮和分析的范圍內。
窗外天色漸漸暗淡,三人走后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病房的門再次被敲響了。老九在門口打了聲招呼,得到我的回應后才進了屋。他說了要陪我到出院,剛才先將另外兩人送走,順便還帶回了晚餐。熱氣和香味從他手中提著的兩碗餛飩里飄散出來。我這才突然感覺到肚子有些餓了,肚子也十分應景地適時發(fā)出了“咕咕”的聲音。老九把碗放在我床頭的白色柜子上,慢慢把蓋子打開。“餓壞了吧,你這可有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了?!崩暇耪f著又幫我把筷子準備好,一切弄得妥帖再端給我。我用力聞了一下,蝦米在紫菜泡開的湯水里混合著餛飩清淡的香氣,激發(fā)地我味蕾一陣躁動,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我心滿意足地說:“這么大一碗,這下可以把沒吃的幾頓都補上了?!崩暇判Φ溃骸肮皇丘I了。可惜附近沒什么其他好吃的,正好你好像也比較喜歡吃餛飩,于是我干脆就買了個超大份的,應該是夠你吃的?!蔽疫B連點頭說絕對夠了。
老九拉過小凳子,坐在柜子邊也吃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他那個得罪不起的大小姐,問到:“你這次回來又沒跟你的女朋友說嗎?讓她知道你回學?;鼗囟阒峙乱龃笫?。”他苦笑著搖搖頭說:“哪能啊,上次不跟她說是因為的確太匆忙了。這回可不能不找她,她知道我回來了。昨天下午我回了學校一趟,就是為了跟她拍畢業(yè)合影,順便跟她說一下這邊的情況?!彼m然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抱怨和發(fā)牢騷,可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美滋滋的。我小心問道:“她沒說什么嗎?”老九的女朋友莉莉在他帶領下也曾與我們寢室?guī)兹擞羞^幾面之緣。雖然在幾次聚會上都看起來很乖巧溫順,不過實際上卻不是那種小鳥依人的人,由于家庭條件過于優(yōu)越,這位小姑奶奶從小可就是被嬌生慣養(yǎng)的。不過好在雖然是富貴之家,但不是暴發(fā)戶土財主,所以她的性格雖然有些驕橫,但卻很有分寸,這也是老九最喜歡她的其中一點吧。
老九吃著餛飩,頭也沒抬一下非??隙ǖ卣f:“你放心吧。她都批準了。再說了,我李文久做事什么時候還需要別人里指手畫腳了?”我笑著打擊他道:“嗬,聽你這語氣我還以為你已經在莉莉家公司當CEO、當老總了呢。”沒想到他聽到這句話,停下了手里撈餛飩的湯勺,陷入了片刻的沉靜。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接著吃了口餛飩,說到:“難啊。她家的長輩有幾位雖然對我所做的事都還算滿意。但卻始終覺得我是外姓,不想讓我身處高位?!蔽矣行┮馔猓f到:“這…這些莉莉知道嗎?你打算怎么辦?”老九嘆了口氣說:“哪敢讓她知道,誰知道那個小姑奶奶要怎么鬧。這種事她拿捏不好分寸,告訴她只會讓她進退兩難,還不如我自己走一步看一步。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薄班拧蔽尹c了點頭表示理解:“你也別有什么壓力,咱們這個年紀能像你這樣混的有模有樣的可沒幾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你就告訴我?!崩暇趴戳宋乙谎?,認真點了點頭又接著吃餛飩。
吃飽喝足,我讓老九幫我扶起來,和他一起走出病房,到醫(yī)院的人工通風樓梯間抽煙。當然,這一切是小心翼翼做的,雖然醫(yī)生也不能真把我監(jiān)禁在病房,但萬一被看到免不了訓兩句,那就不好了。好久沒和老九一起抽煙,我們坐在階梯上吞云吐霧,讓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他掛讀前和他一起抽煙閑聊的日子。
老九一邊幫我點上火,一點又謹慎地問我:“沒事吧。你現在這樣能抽嗎?”我讓他放心,學著相聲似的天津腔說到:“這玩意兒沒什么影響,都不挨著?!彼α似饋?,笑了一會兒漸漸恢復平靜,然后淡淡地開口說:“上次我來學校給阿飛湊賠償款,記得嗎?”我不明所以,點點頭說記得。他接著說:“那天我走之前,老張私底下跟我說了些話。跟你有關的?!彼D了頓,像是在猶豫要不要接著講,但話已至此自然要講完的:“雖然他沒明說,但很明顯是不希望我跟你說這些的。不過我考慮了很久。既然姚婧死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我就不該裝作毫不知情,應該好好談一談。”
我聽到他說出“姚婧”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過卻沒有感到太意外。至于他要說的話,也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