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如何要概括地形容一個人，光用一兩個標簽肯定是不夠的，所以阿飛在我心里一直有很多標簽——天才、詩性、理想主義…如今這些標簽里又加上了一個“偏執(zhí)”。以前我從來沒有把偏執(zhí)這個詞和阿飛聯(lián)系在一起過。但如今因為李佳佳的一番話，我對阿飛的認知多了這樣一個標簽。而這樣一來，我居然覺得從以前和阿飛朝夕相處的日子里可以找到很多能為之佐證的事情。
顯然，李佳佳對我用“偏執(zhí)”來形容阿飛不太滿意。在她看來，這不僅僅是偏執(zhí)，更是一種病態(tài)的心理，至于是哪種病態(tài)心理，她也說不上來。她越說越夸張，漸漸地表情里都透露出厭惡的神色。我趕緊打岔，我已經(jīng)好不容易為阿飛的清白說服了姚叔叔，不希望因為李佳佳的幾句話動搖對阿飛的看法。我堅定地告訴她，即便阿飛的思想有時候與常人不一樣，但他也不過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正常人。至少我不會懷疑他會故意害死姚婧。不過李佳佳看來并沒有與我爭執(zhí)這個問題的意思，她撇了撇嘴，說到：“我也沒說過他是故意的?！蔽宜闪艘豢跉?，卻聽到她接著說：“畢竟這種事我沒有證據(jù)不會瞎說。如果我有證據(jù)能證明些什么就直接去報警了?！蔽矣行o奈，感覺到了她對于阿飛有深深的意見。不過我完全理解她，尤其是她跟我說了那些事之后。
火鍋開始沸騰，冒出咕嚕咕嚕的泡泡。我的肚子發(fā)出了一聲咕咕的聲音像是對之作出回應(yīng)。李佳佳一邊夾著菜一邊好奇地看著我問：“你怎么還不吃?。俊蔽乙詾樗犚娏宋叶亲影l(fā)出的哀嚎，有些不好意思，拿了些菜放到鍋里，卻依然沒吃什么。李佳佳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笑著說：“早知道吃完再和你說這些了，搞得你都沒胃口了?！蔽铱嘈Φ溃骸耙矝]什么。”李佳佳點點頭，說到：“我知道，你和何關(guān)飛關(guān)系很好。說實話，我很早以前有一陣子覺得你和何關(guān)飛很像，就是你倆的精神世界。不過，后來我通過對你們的接觸和從姚婧那兒間接的了解之后，慢慢發(fā)現(xiàn)，你和何關(guān)飛那些相似之處，其實內(nèi)在有本質(zhì)不同?！彼灶欁缘卣J真分析著，全然不管我能不能理解她繞口的話。說了一會兒，見我毫無反應(yīng)，她才慢慢說到：“你看，你和何關(guān)飛總給人一種很自我的感覺。對外界很多事情有一種淡漠和疏離感?！彼兄粗?，似乎是想從我的臉上再看出一些內(nèi)在的東西來。我輕輕嘆息一聲，點了點頭認可了她對我的評價。我對這個評價并不滿意，但還是幾乎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因為這個評價我早就接受到了。它最早應(yīng)該是出自我的父母口中。
小時候，我并不喜歡和同齡的孩子們打作一團，更不喜歡走親訪友。爸爸總是告誡我，做人要懂得感恩，但我一直不明白走親訪友和感恩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后來長大了一些，爸媽經(jīng)常會帶我回老家去拜訪親戚，有些我根本不知如何稱呼。我一直很排斥這種活動，那時候爸爸說我不懂感恩，缺乏感情，我有一些認同了。大學(xué)之后，我很少回家，在學(xué)校的時候也極少主動聯(lián)系家人。這時，每次爸媽打來電話指責(zé)我感情淡漠，不懂感恩時，我終于毫不反駁地接受了這些評價。我其實并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這樣說可能有些矯情，但實際上，我的確對自己的“淡漠”感到一絲厭惡。但真要我作出改變，去讓自己與他人熟絡(luò)起來，我又覺得渾身不自在。確實！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天性淡漠了些。但這絕不是因為我缺乏感情，我只是不喜歡表達。現(xiàn)實生活中大部分的表達都是無意義的，因為在現(xiàn)代社會活動中，人與人之間的對話與表達早已變得流于表面了，人們總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仔細想想吧，你與他人溝通時，你的目的是溝通的內(nèi)容本身嗎？溝通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表面手段，人們總是別有所圖。這種想法或許有些偏激，不過我只能如此大致地表述，以此來說明我淡漠的“性格缺陷”。
至于阿飛，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的確與我有相似之處。從很早之前我就莫名地感覺寢室?guī)兹酥校w與我是最有默契，最氣味相投的一個。不過我從來沒有深入思考過這是由于什么原因。沒想到李佳佳居然一語道破了。但李佳佳說的那一點我也沒辦法完全認同。因為我覺得盡管都是性格淡漠，但我和阿飛在某些內(nèi)在方面是不一樣的。不過這一點李佳佳似乎也注意到了。
她思索了一陣，作出了她的判斷：“至少在我看看來覺得，你的淡漠疏離是不愿意表達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其實，我覺得你的內(nèi)心是很豐富和有溫度的?！蔽覍λo我的評價還算滿意，靜靜地聽著她接下來對阿飛的評價。“何關(guān)飛看起來好像跟你一樣，只是把內(nèi)心的情感隱藏在冷漠的外表之下。但我后來覺得，其實他本來就是個內(nèi)心淡漠的人。你覺得他很喜歡姚婧嗎？我覺得他可能只是不想失去姚婧，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挫折，一種失敗?！崩罴鸭呀o阿飛的評價顯然沒有那么寬容，甚至有些刻薄。我提醒她：“阿飛失去姚婧之后比非常傷心奔潰，那種感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姚婧的事，我兩度陪他一起喝酒，每一次他都真的喝醉了，也真的表現(xiàn)出不摻雜任何虛假成分的情感。就算你說他是個冷漠的人，但也不能否定他對姚婧的感情?！?p> 李佳佳沉默了很久，好像在思考我所說的話是否合理。她聳了聳肩，吃了一個丸子，好像不是很在意地說：“或許吧，或許他真的對姚婧有很深的感情，但他難過的到底是失去姚婧這件事本身，還是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影響。”我有些糊涂了，有些不耐，不想和她糾纏這一點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