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情有些復雜，靜默地坐在大棚子地下，一邊吞云吐霧抽著煙，一邊看著對面街道旁的樹木在大雨的洗禮中搖晃著枝葉。如果說這晚的請客是一個局的話，那必須承認之前我對阿飛是多多少少有一絲隱秘的懷疑的，至少再和姚叔叔見面之后是有的。不過隨著啤酒箱子里的酒瓶一個個空了，阿飛撐著醉意和我袒露心聲地一番交談，我已經(jīng)打消了對他的任何懷疑。我絕對不會懷疑阿飛會假借醉意偽裝自己來欺騙我，這是我對他基本的信任和了解，如果連這點都無法做到，那我根本不會把他當作朋友，也沒必要做這個局。所以證實我對他的信任是對的之后，我的內(nèi)心不免有一些羞愧。這只是心情復雜的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源于姚婧和我的關系。雖然為數(shù)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的姚叔叔曾經(jīng)誠懇地對我說過“作為一個朋友，你已經(jīng)做到很好了，你沒有對不起阿飛。如果真要說對不起，我倒是覺得你對不起婧婧，?！睕]錯，我也的確覺得對不起姚婧。明明最初是打算替阿飛牽線搭橋，卻沒有說明來意，和她產(chǎn)生了莫名的情愫，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抽身離開。
老九說過我總是拖泥帶水、優(yōu)柔寡斷，這種性格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我之前雖然很認同，但還是沒太當回事。直到那件事之后，我才后知后覺，暗自痛罵自己太不干脆了。這件事阿飛是不知道的，但姚婧后來卻是知道的，所以我知道姚婧肯定對我有怨念。至于我呢，我對姚婧是什么樣的感情？我自己也說不太清楚，至少那幾年我都想不清楚，也不太敢去想。和姚婧一起那段時間，我只覺得日子真好。如果說平時的日子是六十分的舒服，那和她一起那陣子就是八十多分的舒服。一百分？那是假想，不存在的。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也覺得像是假的，像是一場夢，一場與現(xiàn)實反差巨大的夢。姚婧還活著的時候，我就極力避免與人談論她。姚婧走了之后，我更加不想去提及她。但一定要談談的話，我必須承認，我對她動心了。正可謂是發(fā)乎情，止乎禮。我想姚婧對我應該也有類似的情感，這不是出于盲目自信，而是從之后她對我或疏離或貼近的態(tài)度感受到的。但，阿飛提到的和姚婧最后的那段對話卻讓我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那個叫方醇的家伙是何許人也？難道姚婧是因為那個人和阿飛分手的？那為什么...我心里冒出一個個疑問。不過關于那個人我倒沒有太過糾結(jié)，說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此時姚婧都已經(jīng)不在這世上了，再去探究那些事情又有什么意義呢。雖然我平時是個比較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在心里還是希望已經(jīng)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姚婧能夠安寧一些。
“咣當”一聲，大排檔店內(nèi)突然傳出聲音，把我從思緒中牽扯出來。我投眼望去，看到里面有幾個人人正湊到了一起，仔細一看，中間是倒在地上的阿飛。我彈射般馬上站起身，向店里走去。老板娘一邊緊張地問他“沒事吧”一邊和兩個顧客正圍著阿飛準備攙扶他。阿飛撐著邊上的凳子站了起來，手肘上已經(jīng)磕破了皮。阿飛笑了笑說：“沒事兒，沒留神踉蹌了一下?！蔽亿s緊扶過他，看了一下他手肘上的傷口，還好沒有磕到腦袋之類的地方。阿飛謝過老板娘，隨著我的攙扶牽引回到了飯桌上。他摔了一跤之后感覺人的精神也被摔沒了。我給他倒了些水，跟他說：“酒就不要喝了。我們也喝盡興了。再喝怕是一會兒就得在這個棚子底下過夜了。”阿飛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雖然酒已經(jīng)停了，但看阿飛的樣子，顯然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阿飛每次要講些事情，總是習慣邊抽煙邊講，我知道他肯定還有話要說，于是很配合地給他點了一根煙。他抽了兩口，卻沒有馬上開口。大概是酒意上頭還沒有緩過來，或者是腦海里交織的回憶太雜亂，讓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他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才緩緩直起身子開始繼續(xù)之前的話題。“你們其實都高估了我那段時間賺到的錢。我賺的那些錢就算沒有買車，也沒有多少。這種情況下，我怎么可能去買一輛對我來說完全是奢侈品的轎車呢。那輛車其實無非是用來證明我的“成功”的嗎。，說白了是我的自卑與虛弱作祟。所以對我來說，它只不過是個彰顯身份的工具罷了，我只求這一點。。他說著轉(zhuǎn)頭看著我，認真開口：“那輛車本來就是出過故障的二手車，所以我才會買得起，才會舍得買。”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怔住了半天不知說什么好。阿飛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棚子底下陷入了沉默，除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我的耳朵里聽不見其他聲音。我終于明白阿飛的自責內(nèi)疚是由何而來的，可是此時此刻我又不想再去指責他什么。許久之后，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八裕瑢е乱︽喊l(fā)生意外的原因，是那輛車原本就有的故障嗎？”我開口確認。阿飛吐出一口煙，煙霧縹緲，讓他不由皺眉瞇眼。他沒有看著我，微低著頭瞥向一邊，說：“安全帶的問題多半是，可是車門我不確定。”我感到一絲疑惑，準備開口詢問，他接著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那次回學校之前在老家發(fā)生的事嗎？”我愣了一下，然后從腦海里搜尋那一截相關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