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暗中走來一個奇怪的人。這怪人肩膀很寬,裹著黑色大衣,頭戴圓頂黑禮帽,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長得什么模樣。張振安心里害怕極了,先是大步疾走,進而甩腿狂奔,以至于翻墻鉆洞,只是無論如何躲避,始終無法擺脫這黑衣人。便在倉促惶懼間,他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此處像是一片夜色下的大草原,四周應(yīng)是異??臻?,卻籠罩在灰蒙蒙的迷霧當(dāng)中,遠處的情狀更加奇異,像有什么東西在扭曲、涌動。這時,黑衣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他稍覺寬心,漫步探行,想要找到回家的路。也不知走了多久,霧色中出現(xiàn)一只高不見頂?shù)木薮筝喿?。巨輪正在緩緩轉(zhuǎn)動,發(fā)出陣陣渾重而瘆人的“咯咯”聲響。不一會兒,巨輪轉(zhuǎn)動的速度明顯加快。他感到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想要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卻根本邁不動腳步。他想要閉上眼睛,那怪輪卻依舊歷歷在目。巨輪旋轉(zhuǎn)得越來越快,發(fā)出如萬蜂齊鳴般的聲響,異常尖銳刺耳。緊接著,巨輪開始搖晃起來,似有崩壞的跡象。如此下去,定會殃及池魚。他大聲呼救,無人相應(yīng),縮身撲倒,頓時天旋地轉(zhuǎn),人直往下墜,身下有逆風(fēng),卻什么也看不見。
這時,他驚醒了。時間已是清晨,窗外蒙蒙發(fā)亮。他支起身子,坐著發(fā)了一會呆。過了片刻,他拉開吊燈,倚靠床頭,翻開小說書。沒讀幾頁,房門外響起媽媽打開堂屋門的聲響。他穿衣起來,走進院心。天上正飄著毛毛細雨,泥濕了晨光下的院子。媽媽做好了煎蛋炒飯,分出兩大碗。張振安端著飯碗回房間,一邊看書一邊吃飯。他吃完飯回到鍋屋,心里明白爸爸已經(jīng)出門上工,卻還是開口問了媽媽。媽媽顯得不屑回答這個問題,說不做工登家玩呀。兒子說天上不下雨呢。媽媽說也不是下錐子。兒子說那我上小舅家去了。媽媽問上他家就什么的。兒子說上周我們不說好的。媽媽說你小舅跟你說玩的。兒子憤憤地說小舅才不是的,返回房間,暗暗留意院心里的動靜。過了片刻,小院安靜了下來。他料想媽媽應(yīng)往后院去了,連忙推出自行車,急步撞出院門。媽媽正在草垛邊起草,見此情形,大聲呵斥。兒子不敢搭理,跳上自行車,蹬車逸去。
雨勢比出門前想象的要大一些。雨絲細而稠密,不時迷澀雙眼。他后悔沒有帶上雨衣,卻不愿就此放棄,于是硬起頭皮,繼續(xù)向前。時間進入四月份,大地嗅出春天氣息的芬芳,奮力催動萬物,仿佛僅在一夜之間,光禿禿的樹梢頭長出翠嫩的新葉,大大小小的溝壑鋪滿鮮綠的野草。這些天以來,下過了幾場斷斷續(xù)續(xù)的春雨。樹梢頭越發(fā)綠意盎然,河溝里蓄積了雨水,淹沒了叢生的草毯。時光將難熬的冬天拋在身后,將大地變化出一副生氣盎然的景象。那些原本銷聲匿跡的生物早已按捺不住,一個個蠢蠢欲動起來。一只蜻蜓突然出現(xiàn)在河道上,應(yīng)是從后方趕超而來的。在漣漪紛急的水面上,這小飛蟲穿行速度很快,似有所趨。小家伙似乎早發(fā)了一些,像是一個沖鋒陷陣的勇士。他不愿落后,加快了騎行速度,稍一轉(zhuǎn)眼間,再尋那只蜻蜓,卻已消失不見了。
自行車穿過田野,進入前方村莊。理發(fā)店再向西三四十米便是個路口,有家小商店開在路邊。這小店外搭簡易棚子,棚下擺設(shè)一張臺球桌。一群少年圍繞桌旁,情態(tài)恣躁而歡快。張振安心中一動,打算小憩以避雨。他將自行車靠在棚外,自己蹩進棚內(nèi),貼住棚邊張望。一個男孩子瞧見了,笑嘻嘻地招呼新來者:“嘿,來兩桿子?”避雨者吃了一驚,連連擺手,面朝棚外,拿不定主意是否即刻離去。少年們突然都笑了起來,更有吹弄口哨的。他更加手足無措,拿袖口抹擦水淋淋的自行車車座。他匆匆回瞥一眼,似乎并沒有人留意他。他不愿再待下去,推上自行車,離開了這方喧笑地。
自行車駛過陰雨籠罩的灰色村莊,鉆入逼仄人稀的小集市,折進濃蔭相夾的泥濘小路,大約半個小時后,舅舅家所在的村莊便出現(xiàn)在了眼前。張振安將自行車推進鍋屋,大聲呼喚舅舅,沒有獲得回應(yīng)。他脫下潮濕的外套,用它抹擦頭發(fā),又覺得嘴干,再舀些水喝下肚。他推開虛掩的房門,躡進舅舅的房間。舅舅猶在蒙頭酣睡呢。他興奮地大跳上床,將濕冷的腦袋往舅舅的被窩里亂拱。舅舅睜開惺忪睡眼,摸了摸外甥的腦袋,說昨晚睡得太遲,還要再睡一會兒。外甥怎肯想讓,亂嚷道:“那天晚上登我家吃飯,都忘得了?天烏漆嘛黑的,我跑去買冷菜,差些個掉溝里去!豬頭肉,蠶蛹子,都忘得了?說話不算話,屁股當(dāng)嘴巴!喂,槍,槍呢?”
舅舅只得穿衣起床,伸著腦袋向窗外面望,抱怨說:“倒霉雨還就能滴呢!”
外甥嘲笑舅舅:“這個都不懂,這叫春雨貴如油!”
舅舅反笑說:“一刻兒,我接一盆子,你端家吃去!”
舅舅見外甥衣服濕了,取來了軍大衣。外甥不停催促舅舅拿槍。舅舅打開大衣柜,從中一把嶄新的氣槍。舅舅挑逗片刻,交出了這個大家伙。外甥將寶貝慎重地接在手里,心中敬畏而喜悅。它比想象中的要沉重不少,暗紅色的木質(zhì)槍柄紋理細膩,觸感光滑,黑色槍管質(zhì)感混重,摸起來是涼冰冰的。外甥手握槍支,瞬間覺得自己高大起來,儼然已是一位英勇善斗的戰(zhàn)士,可以隨時奔赴戰(zhàn)場,斃敵以制勝。外甥正飄飄然,兩手忽然一空,氣槍已被收繳回去。外甥奮身欲行搶奪。舅舅嚇唬說槍膛里有子彈。外甥雖有所懷疑,卻也不敢亂動了。
舅舅端來早飯,都是現(xiàn)成的,有隔夜的參豆稀飯、泡上醋的腌制蘿卜,還有軟噠噠的油炸鍋巴。外甥一點也不餓,不過耐著性子陪舅舅吃了一些。在連番催促下,舅舅簡單收拾碗筷,稍作打理,便與外甥動身出門。兩人穿過大場前小菜園,跨過籬笆在池塘一側(cè)的豁口,繞過茂密的小竹林,進入莊內(nèi)狹窄泥濘的走道。池塘岸邊有顆老柳樹,早已長出鮮嫩的小葉。在雨水滋潤下,枝葉越發(fā)新意盎然,隨微風(fēng)款款而動,滴青淌翠。張振安攀折數(shù)根柳枝,制成柳環(huán),戴在頭上,給舅舅也編了一頂,套在舅舅的草帽上。離開池塘后,舅甥兩人拐上通向田頭的逼仄小道。外甥頭頂破舊大黑傘,指夾蛇皮口袋,奔在前頭,將柳條充當(dāng)?shù)秳?,隨意揮舞。舅舅跟在后面,肩扛氣槍,頭戴殘破草帽,腳套舊雨靴,姿態(tài)頗為灑脫。小徑兩側(cè)長滿初生野草,濕漉漉的莖葉遮向道路。不一會兒,外甥的軍大衣下擺便被沾濕,軟噠噠地貼在褲子上,球鞋里也滲進了水,踩出“吧唧吧唧”的聲響。舅舅隨手折來一根草莖,叼在嘴邊。外甥瞧見了,薅拔一根更為粗壯的,插在嘴里咀嚼。不過,這味道實在不怎么樣。他吐了兩口沫水,再將草莖扔在腳下。外甥擔(dān)心舅舅撞見熟人,便帶隊拐了個彎兒,向莊后繞去。跨過莊后一條綠草叢密的野河溝,隊伍抵至一片狹長的麥田前。這片麥地甚為狹長,左右望不見頭兒,后莊便在半里之外。田間開有一條通往后莊的道路。沿著這條泥濕小徑,舅甥兩人穿過了麥田。一條大溝渠橫在眼前。道路在此處折出東向彎道,貼住渠邊,伸向不遠處連接后莊的平板石橋。大渠頗為寬闊,兩側(cè)河岸上長有兩排高大的山楊樹。冷風(fēng)簌簌吹動,樹葉兒一齊沙沙作響。一只八哥隱藏在某處樹梢,疊聲叫喚。獵人們仰著腦袋,張望半晌,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蹤跡。舅舅掏出抹布,擦拭槍支,裝好鉛彈,再尋那只八哥,它卻已經(jīng)不見了。
舅甥離開道路,沿著溝沿,緩步向西探尋??諝庵袧M含濃重的潮濕而沉悶的味道,有些刺鼻。這股怪味的源頭應(yīng)是腳下濕軟的枯葉爛草,它們鋪得層層疊疊,像是一張腐朽破敗的灰色毯子。一些細嫩的小草從腐臭的縫隙間突長出來,雖有些稀疏,卻帶來了叫人心目一新的氣息。外甥不愿踩踏這些初生小草,一跳一跳地避開它們。雨水在樹梢間匯聚成珠,一滴滴墜落下來,跌濺在傘蓋上,擊發(fā)出“砰砰”的聲響,通過扇柄可以感受到碰撞帶來的輕微震動。張振安頗為享受身處這般的狀態(tài)下。舅舅卻是不知忌諱,虎虎地踩壞了不少小草。外甥被拉得越來越遠,終是忍無可忍,呼喚舅舅慢一些。舅舅卻作出噤聲的手勢,似有所發(fā)現(xiàn)。外甥貼近舅舅,引頸望去。原是,兩只喜鵲停在高高的枝椏間。舅舅快速擦拭槍管,檢查槍膛,舉起獵槍。外甥隱在樹后,將視線在毫無防備的獵物、舅舅黝黑削瘦的側(cè)臉以及輕微晃動的黑色槍管間來回切換。然而,時間似乎在舅舅手里停滯了。外甥心里著急,正欲催問,忽聽得“啪”的一聲輕響,舅舅終于扣下了扳機。兩只小鳥兒受到驚嚇,離開樹梢,搧動翅膀,快速地飛走了。外甥呆望獵物遠去的身影,撅起了嘴巴。舅舅摘下草帽,抓撓潮濕蓬亂的頭發(fā),羞澀地笑了起來。
“起風(fēng)了。”舅舅說。
風(fēng)勢確是起勁了一些,撩動滿眼的狂枝亂葉,空氣中的涼意也更重了?!霸撐依玻 蓖馍斐隽耸?。按約定,他有接管下一槍擊發(fā)的權(quán)力。
舅舅卻拒絕了,“下一槍給你,”他承諾。
這時,溝渠對岸迎面走來一個女孩子。這女孩子與張振安年紀相仿,膚色黝黑,相貌清秀,身著白底碎花外套,下套深藍色的褲子,頭頂簡易塑料雨披,肘搭荊條籃子,手提割草短刀,巧笑暗含肆狂,慧目隱閃黠光。見到溝渠對岸的舅甥兩人,她揚聲笑道:“五爺打鳥呢?”
舅舅堆起客套的笑容,“下雨天還割草?”
“不挑些個草,什么都要挨餓,”女孩子撅了撅嘴巴,拿割草刀指過來,“他是你家什么人?”
“他?我外甥啊?!?p> 女孩露出恍然的表情,“我說怎不常見的,”擺了擺手,更不多話,一邊甩動割草刀,一邊慢悠悠地走開了。
“這女的是那邊小癡子家的?”
舅舅說:“她老子是梅二癡子,還有個大癡子,”頓了頓,補充道:“你別睬她!”
舅甥兩人沒走多遠,發(fā)現(xiàn)了新的獵物。一只八哥靜悄悄地立在稍前的樹梢上,看起來像是稍前的漏網(wǎng)之魚。外甥催促舅舅動手。一番如舊操作,舅舅再次舉起了獵槍。這次時間過得更慢,舅舅仿佛變成了一個木頭人。外甥將樹皮一小塊接一小塊地扣撥下來,用力揉捏。也不知過了多久,槍聲終于響了起來。隨著輕微的破空聲,那只八哥飛了起來,在空中怪異地撲騰數(shù)下,幾乎是筆直地墜落下來,一頭栽入溝坡下的枯葉堆。外甥十分興奮,叫喊著沖上前去,在枯葉堆里找到中彈的獵物。這只受傷的鳥兒奄奄一息,小腦袋軟軟耷拉著,眼睛微睜,其胸部中了彈,看起來已是活不成了。外甥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下來,忙將獵物丟進口袋,握緊袋口。
新的獵物很快出現(xiàn),那是一群麻雀兒。這群小東西一會兒在麥田上方盤旋,一會兒又在樹木間騰轉(zhuǎn)。舅舅將上好鉛彈的氣槍遞了過來。外甥有些發(fā)愣,直到舅舅再次提醒他。在舅舅的指領(lǐng)下,外甥托起沉重的槍管,手指扣住扳機,透過準心瞄向雀群。心中突起一陣興意,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在槍響后的那一刻,他有些后悔,然而已是來不及了。雀群如亂風(fēng)驅(qū)霧般稍稍散開,很快又聚合到一起。張振安輕松地撇了撇嘴,說沒打到呢。話音未落,一只麻雀偏離了隊伍,歪歪斜斜地墜進麥田,小小身影在鼓動的麥浪間或隱或現(xiàn)。舅舅催促說:“快去??!”外甥如夢初醒,急步上去,沒花太大力氣,抓住受傷的獵物。小家伙被擊中翅膀,氣勁猶足,拿尖喙啄咬獵人的手指。張振安受痛不過,將獵物甩進口袋。他見手上沾到了鮮血,蹲在地上,用力擦拭干凈才罷。
舅甥兩人沿著河道,走出了幾里路。舅舅興致高揚,外甥卻是索然不樂,不肯再觸碰獵槍。舅舅陸續(xù)又打到了四只獵物。結(jié)束狩獵的時候,東南風(fēng)越發(fā)狂急,亂雨逼人,已不再適合行獵。舅甥兩人不等返回原路,鉆入就近的一道田壟。在勁風(fēng)肆掠之下,整個麥田化作一片波濤洶涌的海洋,滾出一道道驚心動魄的巨大麥浪。外甥頂著雨傘,走在前頭,身體因寒冷而不停顫抖,心里只想著盡快回到家中。穿行未半,不遠處麥田里閃過一個灰黑色的影子,那是一只成年的野雞。他下意識伸出手,欲指示舅舅,不料稍一側(cè)身,雨傘頓遭勁風(fēng)掀翻。他的身體失去平衡,腳下發(fā)滑,胡亂抓夠,勾到身后舅舅的衣角,卻沒能止住側(cè)跌之勢,一頭倒進麥地。他直面陰沉的天空,竟有些懵懵然。冰涼的雨點兒撲打在臉上,鼻子里滿是麥稈的濕腥味道,而身下軟得像是躺著新起的棉花被,再轉(zhuǎn)目向兩邊望去,放佛置身在蔥郁的原始叢林。一只強壯有力的大手將他拉拽起來,帶他回到現(xiàn)實。當(dāng)然那是舅舅。受外甥影響,舅舅同樣栽了個跟頭,模樣非常狼狽,帽上柳環(huán)也失去了蹤影。
舅甥倆帶著一身污泥回到家中。舅爹正在堂屋門前編織荊條籃子,身旁堆著不少潮濕的荊條。舅爹身材瘦小、胡須花白,平日里是個笑聲爽朗、和藹可親的老頭兒,此時看起來卻不太高興。老頭兒不停地斥怨兒子,大體上跟懶惰與賭錢有關(guān)。張振安放棄從老頭兒那兒央得零花錢的心思,與舅舅一起張羅燒水。他在灶膛前幫忙添火,將濕掉的鞋襪脫下來,搭靠在灶膛沿口烘烤。待水燒開以后,舅舅出門去脫鳥毛,邀約外甥一起,被外甥給拒絕了。在舅爹的提醒下,外孫打水洗了頭發(fā)。天將中午,舅舅將新鮮鳥肉上鍋燒煮,很快整個鍋屋便被濃香給填滿了。午飯菜肴除了一大碗香噴噴的鳥肉,舅舅還炒了一大盤油汪汪的蘿卜絲。這頓午飯,張振安吃得很盡興。不過,掃興的是,吃完午飯不久,一個舅舅的朋友便冒雨來訪。舅舅乘父親不在,跟著那人匆匆走了。舅爹從菜園回來,不見兒子,喋喋責(zé)罵不停。張振安全無待下去的興致,向舅爹道別。舅爹給外孫拿來了一件舊雨衣。
傍晚的時候,張振安睡了一覺醒來,頭暈?zāi)X脹,全身乏力,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媽媽給兒子量了體溫,掐紫兒子的額頭,還為兒子煮了一碗姜湯。張振安勉強喝下一點稀飯,倒頭再睡,總不踏實,迷迷糊糊間,數(shù)次夢到旋轉(zhuǎn)的巨輪。挨到半夜,他從噩夢中驚醒,全身發(fā)汗,口干舌燥,想下床找點水喝,不想虛脫乏力,竟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他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大聲呼叫,卻連嗓音都是嘶啞的。媽媽見兒子病得厲害,叫起了丈夫。爸爸背著兒子,趕往村口小診所。馬醫(yī)生剛好沒有回家,睡在診所里。他診斷完病情,在病人屁股上狠狠戳了一下,又開了些藥,囑咐第二天再來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