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名子神思縹緲,無限感傷道:“百年之前的江湖,山門林立,百家爭鳴,各種新奇門派如雨后春筍一般,剛被人挖去吃了一茬,新的一茬便又生了出來。然后又被人變著花樣吃掉,如此新老交替,真真是層出不窮。哪像當下的江湖,就只剩下少林和武當兩大正統(tǒng)苦苦撐持,其余門派都各自凋零,殘破的不成樣子?!标懫攥樃麌@息一聲道:“師父所言極是,只是原來那些人都干什么去了,怎的偌大一個江湖,轉(zhuǎn)眼之間就沒落了呢?”
吳名子抬頭望天,語氣中透露著些許不甘和無奈:“好多人都走了,有的去了朝堂之上爭權(quán)奪利,種馬后宮,有的去了山野之間尋仙覓藥,修真成神,有的暢游宇宙自我閹割,寡然一身??傊詈蟮姆比A落幕之后,干什么的都有,唯獨沒有練武的了?!?p> 陸七瑯道:“既然如今的武林如此落寞,那我笑傲江湖的夢想豈不是沒了意義?即便到時鮮衣怒馬、衣錦還鄉(xiāng),也不過是給這即將結(jié)束的江湖狗尾續(xù)貂,強行續(xù)命罷了?!?p> 吳名子道:“也不是完全沒有意義,你若是練成了上天擒龍,下地捉蟲的本領,也未嘗不能與他們修仙之人打上一架,若是贏了,那便可天上地下、唯你獨尊了?!?p> 陸七瑯躍躍欲試道:“多謝師父鼓勵,我一定盡我所能,重振萎靡江湖,以復當年雄風?!?p> 吳名子道:“不用謝,即使這架打輸了,也沒什么,最多跪下磕頭認輸,也不丟人?!?p> 陸七瑯道:“無論輸贏都讓您想好了退路,師父果然心思周密,天衣無縫。徒兒到時一定謹遵師命,不辱我門遺風?!?p> 吳名子道:“你看,一打岔,不知道說到哪兒了?”
陸七瑯道:“師父,要不還是從頭兒說吧?!?p> 吳名子點點頭道:“百年之前,我派創(chuàng)派祖師東郭驤還只是個到處游歷的江湖散人,有一年,他路過斷碑山南,想順道拜訪山中名宿刁無用,并仔細研讀斷碑山中斷碑石上的文字,以求得武功上的修為更進一層,不料,在上山途中,卻偶遇七只惡狗與一只大鳥對峙。”
陸七瑯聽到此處,奇道:“狗和鳥打架,還真是稀奇?!?p> 吳名子道:“祖師也是見所未見,好奇之下,便找了個所在,將全身都藏了起來,獨獨露出一只眼睛細細觀察?!?p> 陸七瑯腦海之中還原了一下吳名子描述的畫面,心中暗道:“原來祖師與我竟有同好,不同的是,他偷看的是鳥,我偷看的是女人。雖然獵物不同,但總歸緣分不淺,可惜不知祖師仙去了多久,若能見上一面,定是惺惺相惜的兩位少年英雄。”
吳名子不知陸七瑯心中想法,猶自說道:“只見那七只惡狗不停吠叫,那只大鳥則雙足而立,足有一人多高,不停拍打翅膀,看似想要沖天飛起,只是因為體型碩大,只飛起數(shù)丈,就又落回地上。口中更是吐出人言。”
陸七瑯心中生疑,便向吳名子詢問道:“師父,人有人言,鳥有鳥語,想必是祖師聽錯了,那大鳥怎么會說人話?”
吳名子正色道:“這是祖師傳給二代祖師,二代祖師再傳給三代祖師,如此一代一代傳下來的,怎會有假?”
陸七瑯道:“我們也不能迷信權(quán)威,畢竟權(quán)威說話有時也不一定便是對的,有可能真中有假,假中攙真,這樣最是難辨真?zhèn)巍:螞r,口口相傳,難免記憶會有閃失,以致出現(xiàn)偏差,這都是在所難免的?!?p> 吳名子道:“這么說,你是不相信祖師了?”
陸七瑯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就事論事,覺得鳥能說話,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太過匪夷所思?!?p> 吳名子道:“我的鳥就能說話,你想不想聽聽?”
陸七瑯連忙擺手道:“不想,不過師父若是愿意,可否轉(zhuǎn)告弟子它說的是什么嗎?”
吳名子看了看胯下,側(cè)耳傾聽一會兒,道:“它說它想要個女人,一個很漂亮的女人,你聽見了嗎?”
陸七瑯感同身受,連說“聽見了聽見了”。他相信了吳名子所謂鳥能說話的設定,同時認為吳名子之所以相信上代祖師,可能是因為上代祖師也讓吳名子去聽了他的鳥語,并且是未經(jīng)翻譯過的。
吳名子繼續(xù)道:“只聽那大鳥說,你們這些惡狗,竟要搶我的鳥蛋,還是人嗎?”
陸七瑯評論道:“這傻鳥,那本來就不是人,是狗。難道它是瞎了眼睛么?”
吳名子道:“徒兒,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般鳥的眼睛是長在頭兩側(cè)的,所以它們看不到前邊的東西,只能看到兩邊的世界,那大鳥是不屑正眼看那些狗,所以才會如此說。你再多話,信不信我也讓你的眼睛長在頭兩邊?”
陸七瑯忙賠笑道:“那多不方便啊,以后還得側(cè)著臉看人,很容易被人打的,何況,我感覺現(xiàn)在挺好的,不用調(diào)整,師父,您不用管我,繼續(xù)說故事?!?p> 吳名子不再理他,繼續(xù)道:
“祖師環(huán)顧一圈,果然看見那大鳥身后,有一堆亂草搭成的鳥巢,里邊放著幾只人頭大小的鳥蛋。
那些惡狗也不管大鳥說什么,只是不停亂叫。
大鳥又是禮義仁智信的講了半天道理,后來說的嗓子也啞了。
惡狗的回應依舊只有汪汪汪三個字。
如此雞同鴨講了一個多時辰,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后大鳥累的吐出一口口水,說句:“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來硬的,你們才知道什么叫疼?!?p> 便揮翅向前,與那七只惡狗打在了一處。
起初,祖師也看不出什么特別之處,心想不過是幾個畜生為爭奪幾個鳥蛋產(chǎn)生的糾紛罷了。后來才漸漸察覺出,那七只狗站的位置有些奇異,竟然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星位所站,而且斗起來也頗有章法,總是一只狗撲擊,另外幾只狗斷后。而且像是心意相通一般,誰攻擊,誰輔助,總能做到如臂使指,無縫銜接。
那大鳥更是厲害,翅膀扇動,便掀起一陣勁風,卷起山道上飛沙走石,一股腦向那群惡狗兜頭罩去,將那惡狗的陣型打的七零八落。
不過,那幾只惡狗體型不大,動作極為敏捷靈活,陣型一散,眨眼又能恢復。站在天泉位的惡狗忽的用一招“狗吃屎”向大鳥下盤攻去。
大鳥振翅飛起,躲過攻擊。盤旋到那幾只惡狗頭頂,伸出利爪,堅硬如刀,閃電般向那當頭的惡狗狗頭抓去。不料,爪子離那惡狗尚有尺余,另外幾只惡狗已一躍而起,欺身而上。眼見惡狗便要撲倒身上撕咬,大鳥空中轉(zhuǎn)個圈子,舉翅將惡狗一一打落在地。
誰知開始那條惡狗瞅準了空檔,張開血盆大口,死死的咬住了那大鳥的一只腳。
大鳥哀嚎一聲,揮翅向那惡狗砸去。
其余惡狗不顧同伴安危,狂吼幾聲,齊齊撲倒了大鳥身上。紛紛亮出獠牙,向大鳥身體薄弱處咬去。
大鳥雙拳難敵四手,雖將那最開始發(fā)起攻擊的惡狗腦袋拍碎,終究抵不過剩下幾只惡狗的瘋狂撕咬。
如此混戰(zhàn)了片刻,大鳥渾身浴血,惡狗也死了幾條,但剩下幾條卻都受傷不重,且尚有余力。
祖師看到此處,心知那大鳥再戰(zhàn)下去,必將失敗,便挺身而出,揮劍將那幾只惡狗打跑。如此,救了那大鳥一命。
大鳥甚是感激,謝了祖師的救命之恩,并從一眾鳥蛋之中取出一枚,贈與祖師。
祖師本為救命,不求回報,婉言謝絕了大鳥的饋贈。出于好奇,便問大鳥為何在此地與惡狗相斗。
大鳥告訴祖師,它原來不是什么大鳥,而是一只雕,幼年時被困一片泥沼沙地,幸而被一對路過的神仙眷侶救起,便認了這對夫妻為主人,男主人因是在沙地中救起的它,便給他取名一個“沙”字。
自此,它便和這二人相依為命,闖蕩江湖。
直到晚年,男女主人厭倦了江湖的血雨腥風、爾虞我詐,便黯然歸隱,到這斷碑山中待了多年,本來太平,誰知數(shù)日之前,那對眷侶不知何故,竟突然暴斃而亡。
男女主人撒手人寰之后,它無人喂養(yǎng),便只好獨自出來覓食,不料途中遇到山中惡狗,才有了此番惡斗。
祖師很是驚訝,說,這斷碑山中的名宿,只聽說過刁無用,再沒聽過什么神仙眷侶,不知二人身居何地,可否前去拜謁,也好擇一塊風水寶地,將二人入土為安。
大鳥見祖師甚是誠懇,便同意了。于是讓祖師幫忙捧著鳥窩,它頭前帶路,一人一鳥便向斷碑山深處走去?!?p> 陸七瑯聽到此處,道:“莫非祖師在那神仙眷侶居處發(fā)現(xiàn)了什么機緣,練成了絕世武功,從此開山立派,廣收門徒,終于將我派發(fā)揚光大?”
吳名子點點頭道:“徒兒聰穎,猜的八九不離十?!?p> 陸七瑯道:“八九總是離十差著點,而且,說了這么多,我還是不知道咱們這個門派到底叫什么。”
吳名子道:“祖師后來與那大鳥為伍,終身未娶,江湖上便因此送了祖師一個綽號,沙雕俠客東郭驤,祖師覺得這綽號妙極,便為我門取了個響當當?shù)拿枺潜闶恰??!?p> 陸七瑯與吳名子此時心有靈犀,齊聲說道:“沙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