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讖語那個男人
此時,周巨被陳粲帶到陳家,見到了陳祗和許游。
周巨拜道:“陳尚書令,許尚書。”
陳祗見他來了,道:“先生,請坐,上茶。”
茶上來后,陳祗道:“先生可知,我為何這么晚還請你前來?!?p> 周巨道:“在下不知?!?p> 許游道:“因你今日上午作法讓人困惑,如最后留下那句‘今后五年國家無災(zāi)患,因有大人承受所有?!@句話何意?弄得尚書令困惑整日,便請你過來給與解讀。”
周巨一聽是這事,感慨片刻,道:“原來如此。困惑此事,便說明尚書令很重視,又令在下誠惶誠恐,心存愧疚。”
陳祗安慰道:“先生多慮矣,我只是好奇。你可直接告訴我這話為何意?!庇谑顷愳笞岅愻印㈥愒<凹叶∪侩x開此堂,這里便只剩陳祗、許游和周巨三人。
見周巨依然不語,陳祗對許游使了個眼神,許游也離去,于是這里僅剩陳祗和周巨。
周巨見陳祗這般態(tài)度,看來確實想知道真相,摸了摸胡子,道:“那好,既然尚書令這么客氣,在下就多說一二。這五年時間,國家沒有大問題,這你可放心。”
陳祗道:“前半句我不需要解讀,先生直接分析后半句?!?p> 周巨道:“之前在陛下面前已解釋,所謂大人,指在高位者,王公貴族,朝廷百官,志向高遠(yuǎn)之人,皆可謂大人?!?p> 陳祗直言道:“那先生看我,像不像那個大人?!?p> 周巨驚訝,道:“尚書令肯定是大人,但尚書令不能這么認(rèn)為?!?p> 陳祗道:“不能?為何不能?”
周巨道:“我可直言,今年之內(nèi)尚書令必會知曉?!?p> 陳祗疑惑又淺笑,低頭飲茶一口,道:“先生真乃奇人,支吾敷衍,堪稱一流。也罷,既然來到我家,先生能否幫我做一件事。”
周巨道:“請尚書令吩咐。”
陳祗其實早就想請周巨占驗他的個人命運,因表兄弟許游多次相勸而未果,今日周巨前來,而許游又在外堂,陳祗終于等來機會,于是道:“未來五年,先生看我會如何,能否更進一步?!?p> 周巨忽然重視起來,道:“尚書令是想官職更進一步,以圖大將軍或三公之位乎?”
陳祗點頭,道:“可以如此理解。你知道我已做了七年尚書令,可七年時間沒再獲得任何升遷機會。本來說這次修建宮殿能帶來一些好運,可沒想到鬧出羽林軍作亂一事,搞得我也不好再提功勞。而以后如何,總不能一直原地等待。今日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就請你直言相告。”
周巨想了想,道:“尚書令言之有理,理應(yīng)得到升遷?!?p> 陳祗大喜,道:“那你之意是我可做三公或宰相?”
陳祗這么一說,周巨便有想起了七年前。怎么七年后同樣的事情再度發(fā)生,只是由費祎變成陳祗。周巨頓時感到不安,因費祎問后一年多就被刺殺了,那陳祗?
見周巨陷入深思,陳祗穩(wěn)不住提醒道:“先生,先生以為如何?”
周巨被驚醒般道:“尚書令,能否當(dāng)三公或宰相,請先沐浴更衣,待明日辰時,我借云氣而觀測,便能知曉?!?p> 陳祗點頭道:“言之有理,今日確實晚矣。那我先沐浴更衣,待明天辰時請先生來我家為我觀測作法,你看如何?!?p> 周巨道:“在下遵命?!?p> 之后周巨便離開了。
到了第二天,本是上朝之日,而陳祗選擇休班,留于家中。
辰時已到,在陳祗、許游、陳粲、陳裕的關(guān)注下,周巨在陳家后花園開始了作法。
此時朝堂。
見百官就位,而陳祗、許游未至,劉禪感到奇怪,問道:“陳尚書令和許尚書今日為何沒來上朝?!?p> 姜維出列,道:“稟陛下,陳尚書令和許尚書今日休沐,未有入宮?!?p> 劉禪道:“原來是這樣?!苯S歸位后,劉禪道:“昨日,吾找國師周巨為漢國測算國運,得到之結(jié)果令吾琢磨不定。今日上朝,還請眾卿為吾分憂解惑?!?p> 只見他手一揮,黃門官將一帛卷拿出,先交于百官之首的大將軍姜維。
帛卷上寫著:‘今后五年國家無災(zāi)患,因有大人承受所有。’一行字。姜維一看,便想起昨夜李密、趙廣、來忠的叮囑,沒想到這么就快得到驗證,還好他早有準(zhǔn)備。
待百官傳閱后,帛卷返回黃門官之手,劉禪道:“此卷之文,眾卿已閱,那么誰先為吾解惑?吾看還是大將軍先來?!?p> 見皇帝直接點名,姜維只得再次出列,姜維道:“陛下,臣以為敵國為大,大人是指魏帝曹髦?!?p> 劉禪道:“樊愛卿意下如何?”
樊建道:“陛下,吳國內(nèi)亂,吳帝孫亮和權(quán)臣孫綝水火難容,此大人定指吳國君臣?!?p> 劉禪道:“董愛卿,怎么看?!?p> 董厥道:“陛下,大人乃長者之意,可調(diào)查我國年紀(jì)之最長者便知?!?p> 劉禪道:“張老將軍?!?p> 張翼道:“陛下,大人是指最有學(xué)問之人。陛下不妨出一道考題,誰先破解便是那人。”
劉禪道:“廖老將軍。”
廖化道:“陛下,恕臣無禮,從董卓進京到景耀元年,歷經(jīng)七十年風(fēng)云變化者,當(dāng)屬執(zhí)慎將軍來敏,大人應(yīng)該是他?!?p> 劉禪道:“征西大將軍。”
宗預(yù)道:“陛下,臣認(rèn)為如此猜來猜去,其實皆不準(zhǔn)確,不如直接請教譙大夫,他善于分析讖語,一定知曉答案?!?p> 劉禪道:“也對,譙大夫,卿來分析這句之意?!?p> 朝堂之上,眾人研究討論。而在陳祗家中,此時周巨已完成作法。
見周巨轉(zhuǎn)身走回,陳祗欣喜道:“先生,天意如何?”
周巨道:“請尚書令恕我無罪?!?p> 陳祗道:“行,請你直說。”
周巨道:“我觀天意,成都沒有宰相位?!?p> 陳祗聽之大驚,差點暈倒,被陳粲和陳裕扶起。許游厲聲道:“周巨,竟敢說出如此無禮之言!”
陳祗止住道:“你退下,不得無禮?!?p> 陳祗站好后,道:“先生,可以說一下理由乎?”
周巨道:“天意沒有,自然沒有。你若不信天意,也罷,我只有這個能力,剛才尚書令恕我無罪,我可以走否?!?p> 陳祗微微點頭后,周巨于是離開。
回到前堂,陳祗坐下后道:“我為此已等待七年,為何成都沒有宰相位,難道真沒有?”
許游道:“表哥,何必相信巫者之言。”
陳祗道:“不,你有所不知,他祖孫三代皆做占驗天算,一向很準(zhǔn)。”
陳粲道:“父親,就算成都沒有宰相位,那姜維也沒有。今國政皆出自于你,若是沒有,不過是稱呼不同耳?!?p> 陳裕道:“就是,父親即使不做宰相,也身居高位,我陳家也能過富貴生活,受到陛下之信任?!?p> 陳祗憤怒道:“你二人真乃無知豎子!別以為不做宰相就能保住地位?只滿足而不思進取,這樣必招致災(zāi)禍。滾出去,皆給我滾出去!”
陳粲、陳裕沒辦法,只能離開前堂。
許游見此情景,道:“表哥息怒,何必與二子動氣,情寬心,情況或許沒有那么差矣?!?p> 此時朝堂。
劉禪盯著譙周,譙周道:“陛下讓老臣解讀讖語,這不難,不過先請恕老臣無罪。”
劉禪道:“好,卿無罪,盡情直言。”
譙周道:“聽聞國舅夏侯將軍病危,大人乃夏侯將軍?!?p> 百官聽后一陣騷動,劉禪道:“為何是夏侯將軍?”
譙周道:“自先帝歸天,國舅輩分最大。另外國舅道德高尚,志向高遠(yuǎn),身材雄壯,又很長壽,皆滿足一個‘大’字。今病重臥床,御醫(yī)每日看病送藥皆不見好轉(zhuǎn),所以臣斗膽認(rèn)定,這個‘大人’就是指國舅夏侯將軍。”
劉禪感慨一陣,道:“原來是這樣,譙大夫,卿學(xué)問頗深,令吾佩服至極!”
譙周道:“不敢,老臣直言有過,陛下不罰老臣已是感激不盡?!?p> 譙周歸位后,劉禪道:“國舅看來是真快不行,擇日吾將親自登門看望?!?p> 陳宅。
坐在前堂,陳祗回憶起了往事。
那是季漢延熙十四年(公元251年)的夏天。前任尚書令呂乂去世,大將軍費祎回成都上表推薦自己接替尚書令職務(wù)。劉禪即以自己為侍中兼尚書令,后加鎮(zhèn)軍將軍。
而當(dāng)時費祎本以為陳祗矜持嚴(yán)厲,可以監(jiān)督劉禪,如董允故事。卻沒想到陳祗一繼任便接近黃皓,這讓他有些失望。見這樣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于是一天尚書臺,下午申時,當(dāng)其余同僚下班離去后,費祎走到陳祗的案幾前,道:“奉宗,忙完否?”
陳祗收拾著資料,道:“大將軍,已經(jīng)忙完?!?p> 費祎道:“那好,我找你談話?!?p> 陳祗笑道:“好?!?p> 兩人坐下后,費祎道:“奉宗,你工作勤奮,令人欣賞。三十余歲成為尚書令,更是前途無量?!?p> 陳祗道:“大將軍,你我皆陛下之臣,為陛下分憂乃臣子職分。至于年紀(jì)大小,職位大小,我并不在意,只想做好自己之工作?!?p> 費祎點了點頭,道:“前幾日,我請人給我算命,你知算出何種結(jié)果?”
陳祗道:“請大將軍明示。”
費祎道:“那先生說我官運已至,再無升遷可能。我在想,我已年近花甲,不算早衰。位極人臣,還算成功,便無遺憾矣?!?p> 陳祗疑惑道:“那大將軍為何要給在下說起此事?!?p> 費祎微微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早晚自知。等到入冬,我會向陛下上表北屯漢壽,尚書臺便交給你?!?p> 陳祗驚訝,道:“大將軍夏季剛回成都,冬季又走,未免太匆忙,不如留下一起處理公務(wù)?!?p> 費祎揮手,道:“你不用再勸,我既然做不了宰相,不如去準(zhǔn)備北伐。我走之后,你要謙遜簡樸,專心輔佐陛下,使陛下勤于理政,使百官志慮純良,不得令我失望?!?p> 陳祗于是禮拜道:“奉宗謹(jǐn)記大將軍囑咐!”
到了冬天,費祎果然走了。
費祎走后,陳祗面圣,推薦黃皓從黃門丞升遷為黃門令,統(tǒng)管所有宦官,從此黃皓開始參與政務(wù)。
又過了一年多,季漢延熙十六年(公元253年)春正月朔日,漢壽舉行歲首大會,費祎正坐其中,歡飲沉醉,不及戒備。降人郭循趁機持刃將其刺殺。
想到這里,陳祗從回憶中驚醒。
面朝前方,陳祗感慨道:“難道,難道說我會向費祎那樣。昨日費祎故事,今日便將在我身上重現(xiàn)?”
旁邊許游不屑道:“又在胡想,你與費祎是完全不同之人。他之死,完全是自找,跟你有何關(guān)系。另外,我說過不要相信巫者,這些自稱國師之人,整日靠神鬼巫術(shù)騙人騙錢,一切為假,你又怎能輕易去相信!”
陳祗止住道:“你別再說,我想休息。”
宮中。
走在退朝的路上。
尚書仆射董厥湊到侍中樊建耳邊,道:“剛才譙大夫說‘大人’是夏侯老將軍,你信否?”
樊建道:“鬼才信。全國皆知他已病危,還需譙周來說?”
董厥道:“那你說大人是誰?”
樊建道:“此地乃皇宮,不可妄加猜測,還是以后再說。”
不遠(yuǎn)處,張翼對廖化道:“剛才譙大夫之言,是否為真?”
廖化道:“按輩分,確實國舅最大,但是這么說只是為讓陛下安心?!?p> 張翼疑惑道:“為讓陛下安心,如何理解?”
這時宗預(yù)走來,道:“你二人還在聊剛才之事乎?”
張翼道:“是也,宗老將軍亦想閑聊?”
宗預(yù)停下后,道:“我三人皆老將,時日皆不多,別整日信神信鬼,還不如趁活著多辦幾件公事,多做些有意義之事?!?p> 廖化道:“你看,還是宗老將軍覺悟高,張老將軍你還是別再說也好?!?p> 張翼只好道:罷了,皆七老八十之人,各自回家即可?!?p> 深夜。陳宅。
“咳!”陳祗半夜驚醒。
“奉宗,奉宗又受驚矣!”一旁陳夫人趕緊問道。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陳祗顫抖著身體,對夫人道。
“那個男人已死五年也?!标惙蛉说?。
“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陳祗嘆道,于是下床。
“你到底在想何事!”陳夫人道后也下床,給他穿衣。
這時陳粲、陳裕聽到喊叫聲,趕了過來,卻見父親不在寢房,走到前堂,見父親坐在那,陳粲道:“父親,又做噩夢乎?!?p> 陳裕道:“父親,為何如此驚恐?!?p> 陳祗飲了口水,道:“那個男人,七年前他說他找人給他占算,算出之結(jié)果是無宰相位,于是當(dāng)年他就離開成都,一年多后被刺。七年之后,我找周巨占算,周巨亦訴成都無宰相位,為何會一樣?”
陳夫人道:“白天表弟不是說過,讓你別信那些鬼話,你怎還如此糾心?!?p> 陳粲道:“母親之言在理,實在不放心,明日我派人把周巨殺之,一了百了?!?p> 陳裕道:“父親,殺掉便沒有這事?!?p> 陳祗道:“不能殺,殺人雖可滅口,但無法改變天意?!?p> 陳粲道:“那怎么辦?”
陳祗平靜地想了想,道:“我心里有數(shù),你二人可回去睡覺。”見二人沒動靜,他又重復(fù)一遍,二人終于走了。
陳祗回到后堂寢房,坐在床邊,腦海里全是費祎,全是這位提拔自己為尚書令的人。又想到黃皓,這位自己扶持起來掌控皇宮的人。又想到姜維,這位唯一比自己職位高的人。又想到周巨,這位預(yù)言自己無法做宰相的人。又想到那句讖語:今后五年國家無災(zāi)患,因有大人承受所有。
想到這里,陳祗心頭一緊,突然吐出血來。
陳夫人見況大驚,道:“你犯病也,我去叫御醫(yī)!”
陳祗拉住她道:“別,別叫!我只是心頭有點難受,無大礙,千萬不要驚動皇宮,驚動陛下?!?p> 陳夫人擔(dān)憂道:“那,你這樣該如何是好!”
陳祗道:“你打盆水來,我洗洗,沒事,請放心?!标惙蛉吮惆此?,等洗后,扶他上床休息。
今日陳祗把周巨請到家中占算,周巨告訴他,成都沒有宰相位,這讓陳祗大驚失色,讓他想起了費祎往事,便令他晝夜不安。那么這樣的情況下又會發(fā)生哪些事,請看下一章:陳祗死夏侯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