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四一回來,就下令擺慶功宴。
可見這趟下山的結(jié)果令他滿意。
山上負(fù)責(zé)伙食的土匪動作極快,傍晚開始準(zhǔn)備,天未全黑就把十余桌的席面?zhèn)潺R了。每桌燉肉、烙餅、兩大壇酒,除了難以把控的肥瘦,并無高下之分。
山寨大廳點了燈,暗紅的光澤襯的里頭分外紅火。
玉蓮坐在王老四身邊。
老大湊在夏想身邊道:“夏爺,那是王老四的平頭子(妻子)?!?p> 坐在首位的王老四舉手示意眾人安靜,操著沙啞的嗓音道:“有件大事,要給兄弟交代一下。我和老二下山,碰到打小活泥巴玩耍的兄弟,他如今是劉軍長麾下的旅長,劉軍長的大軍不日就進城。我已同意,寨子歸到劉軍長麾下?!?p> 底下一片沉默。
二當(dāng)家辛旺笑道:“大當(dāng)家的,你沒說清楚,這些瓜瓜,不知道投靠了劉軍長,咱往后就是吃皇糧的了!”
吃皇糧?
一眾土匪這才議論紛紛。
夏想也懵了。
吃個鬼的皇糧,大清都亡了,還有個毛的皇糧。但……王老四這是投靠了軍閥?這腦洞很大啊。
“來,喝酒!”王老四舉碗喝道。
好多土匪大字都不識一個,投靠劉軍長意味著什么他們鬧不清,只是都吃皇糧了,那是不是說,往后再不用怕狗曰的保安團剿匪了?
那還怕個?,喝!
一碗酒下肚,王老四沖夏想招手道:“老三,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p> 夏想應(yīng)了一聲,走到王老四面前。
“老三,這趟我與老二下山,還談妥了另一樁事?!蓖趵纤暮盟撇粍倬屏?,臉頰與耳后皆是通紅道。
夏想明知故問道:“和彭縣長有關(guān)?”
“不錯,你明天把姓彭的二姨太給他送回去,自此保安團與我王家寨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打要罰你且受著,你替寨子受的罪,大家伙記在心里?!蓖趵纤亩⒅南氲难劬?,語氣頗為激動道。
夏想神色不變道:“全憑大當(dāng)家的吩咐?!?p> 趙云庭的死瞞不了人,以彭定邦的尿性,指不定已經(jīng)把土匪殺人并且綁了他二姨太的事鬧的滿城風(fēng)雨。
現(xiàn)在把人送回去,當(dāng)真只是打罰這么簡單?彭定邦是生意人,臉面很多時候就是個屁,但夏想也不敢說,趙云庭經(jīng)營保安團這么久,手下就沒有幾個想替他報仇的死忠。
指望老四這么短的時間搞定保安團是不可能的,他可能連人還沒認(rèn)全呢。
而彭定邦又是兩面三刀的人……
“大當(dāng)家的,送姓彭的二姨太回去,我?guī)Ф嗌傩值芟律??”夏想突然問道?p> 看上去已經(jīng)快醉的王老四歪靠在椅背上,老態(tài)盡顯,坐在他身邊的玉蓮臉色冷漠,沒有扶他一把的意思。王老四含糊不清道:“不用帶人,你怕那娘們兒路上不聽話,就把你那幾個兄弟帶上?!?p> 不帶人?
保安團如果提前設(shè)下埋伏,自己幾人去這一趟和送死有什么分別?之前殺保安團小隊和趙云庭,占的是個出其不意,換成保安團有心算無心,夏想也沒有把握在幾十上百桿槍下全身而退。
而自己幾人出事,對王家寨毫無影響,還能成全縣長、保安團的面子和里子,讓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的約定更穩(wěn)固…
這些都是猜測,但要證實也不難。
夏想笑道:“大當(dāng)家的,我那些兄弟對陳功縣不熟,完成了大當(dāng)家交代的事,兄弟我想在縣城里樂呵樂呵,大當(dāng)家的給派倆兄弟帶帶路?”
“老三,先辦正事,其他事的以后再說?!币娡趵纤囊呀?jīng)閉起眼睛假寐,辛旺插話道。
廳里光線明亮,尤其眾人都喝了酒,臉色紅潤,與燈光相映成趣。
夏想端起一碗酒,與辛旺碰了碰道:“二當(dāng)家,辦完了正事,我還有機會嗎?”
端著碗的辛旺臉色大變。
瞧出端倪的孫賢福忙甩了下膩歪的分頭,開口道:“夏三當(dāng)家這說的啥話,等過些時日,不光可以去陳功縣逍遙快活,西邊的滋水縣一樣去得?!?p> “師爺誤會了,我是說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讓大當(dāng)家的派人領(lǐng)我去逛窯子這種神仙待遇,就沒有了?!毕南牍笮Φ馈?p> 被孫賢福接話,已然回神的辛旺拍著胸脯道:“老三,沒人我領(lǐng)你去。”
“二當(dāng)家說話算話?”
“自然算話?!毙镣馈?p> 之前的試探,讓夏想證明了自己的猜測,無論是不讓帶山寨里的土匪還是辛旺的臉色,都足以說明王老四和彭定邦或者保安團達(dá)成了什么約定。
這不奇怪,否則夏想一開始也不會把老四留在縣衙。
但他還是低估了王老四的陰狠,恐怕從一開始,自己這群人上山投靠,不管真假都被他當(dāng)成了棋子。
反倒是彭定邦夏想不覺得奇怪,沒有真正買定離手之前,他肯定在大和小之前不斷搖擺。退一步說,深諳一動不如一靜,只想跪著撈錢的彭定邦沒準(zhǔn)覺得,和王老四這種在葛條溝安營扎寨這么多年的土匪合作,比跟夏想這樣的過江龍更靠譜。
“好,喝酒?!毖垡娦镣蛯O賢福都端著空碗,夏想急忙轉(zhuǎn)身去桌上搬酒給他們倒上。和他們拼了一番酒的夏想說道:“師爺、二當(dāng)家,你們喝著,我去給兄弟們敬敬酒?!?p> 孫賢福忙大著舌頭勸道:“三當(dāng)家,還是少喝點,莫耽誤了明個兒的正事?!?p> 夏想眼神透亮道:“師爺只管放心,這點酒不妨事?!?p> 然后他們就見夏想宛如一只花蝴蝶,在各桌穿梭,還絲毫沒有三當(dāng)家架子的不時給眾人添酒。
孫賢福和辛旺相視一笑,以為這樣就可以拉攏人心?
酒水雖冽不暖人心。
半個時辰后,桌上已是殘羹冷炙。
燈光將夏想起身后的影子拉長,能看著他影子的,只剩從頭到尾滴酒未沾的玉蓮。其他人都已經(jīng)趴在桌上,或是從桌上滾到地上,呼呼大睡。
一整個山寨的土匪,酒量不如夏想一人?
人站立燈下,影子當(dāng)是最短,玉蓮之所以看到影子拉長,是因為夏想動了。他從最遠(yuǎn)的那桌,慢慢往她身前走。
不過她很清楚,夏想的目標(biāo)不是她,而是中途就閉眼假寐的王老四。
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