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鎮(zhèn)人跟著他倒霉。”
“我看小辮子會回來的。”
“難說。”
“瘸子和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那還會哄咱?!?p> “看看,他媳婦兒來了?!?p> 沒錯,在屋里聽著這些議論,好妹心里憋悶,從屋里走了出來。她低頭從他們身邊路過,那模樣,好像自己真犯了多大的錯。
也就是夏想宿醉未醒,否則說不得又要拔刀。
好妹一直走到鎮(zhèn)外,費力爬上高高的土臺,避開了那些能殺了她的閑話,看到一眼望不到邊的黃沙,心里才好受了些。
而鎮(zhèn)上的人卻沒有因此消停,他們又涌到了瘸子家。
把酒量比夏想大得多的瘸子團團圍住。
“瘸大哥,小辮子怎么還不回來?”
“小辮子根本不認識大游俠,你胡說。”
“你把小辮子給我們找回來?!?p> “對,得找回來!”
有人替瘸子辯解道:“哎呀,瘸大哥根本不是那號人,他不會看著咱雙旗鎮(zhèn)遭難不管的?!?p> “人心隔肚皮?!?p> “要是人不回來咋辦?”
“天還亮著,再等等嘛?!?p> 這一次,瘸子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擔心的看了眼窗外,他之前看到好妹出去了。只是他也聽到了他們的話,所以沒攔著。
好妹站在土臺,一會兒看看西邊,待看夠了西邊沉悶的黃沙,就轉(zhuǎn)頭看向東邊。日頭偏移,這邊的沙子,比西邊的光澤要暗一些。
之所以不斷變換方向,是她也不知道孩哥會打哪邊回來,但不想錯過孩哥打馬回來,能瞅見的第一眼。
她把手攏在袖子里,除了她自己,沒人能看到她袖子里的纖細手指,是如何緊張糾纏。但她堅信,他一定會回來。
日頭西斜,
余暉把遠處的沙子照的發(fā)紅,也把土臺上好妹的人影拉長。
遠處而來的一人一馬,
仿佛也發(fā)出這樣的光芒。
“孩哥!”站在土臺上的好妹大喊一聲,笑靨如花。
她因為激動和吶喊的臉蛋,比天邊的火燒云還紅。
當晚。
瘸子家歡樂的好似過年。
人也像吃席那么多。
“嘿,咱們孩哥可真行,能把有名的沙里飛請來。今個兒,咱們要他喝酒?!?p> “對,喝一碗。”
“喝?!?p> 孩哥急忙道:“我不能喝,我真的不會喝?!?p> “英雄?!?p> “沒錯,給孩哥滿上,滿上。”
有人提著酒壇給孩哥倒酒,還有人說道:“我給你們說,這一刀仙哪,他就不是沙里飛的對手。不信,你等著瞧,咱往后看?!?p> 孩哥笑著把碗里的酒喝完。
旁邊的人看到,立馬說道:“快滿上,再來一碗?!?p> 好妹在一旁看著,許是燈光太暗,她有點分不清這些人的臉是陌生還是熟悉,但見他們圍著孩哥,不停的稱贊他,她就覺得開心。
一晚上銀鈴般的笑聲就沒斷過。
“沙里飛會一刀仙,有好戲看啦。”
“有好戲,有好戲看?!?p> 夏想和孩哥所在的那桌,大概半尺距離。說有好戲的這位估摸著喝的差不多了,主動給夏想倒酒,昨兒低估了西北酒水脾性的夏想忙擺手拒絕。
“嚓,流沙角鋒,嗖,游蛇甩尾。嘩,手起刀落,噗,血光沖天?!睔夥找焕私右焕?,稍稍消停的當兒,腳喝紅了的酒鬼老馬靠著柱子哼唱道。
“說的好。”
好濕好濕,全程打醬油的夏想也給他點贊。
“你說他們倆誰能贏?”
問話的話音剛落,立馬有人接上道:“我說一刀仙?!?p> 眾人:“……”
坐在瘸子右手邊的鎮(zhèn)民拍桌子道:“沙里飛也是條咬狼的狗!”
“打賭!”
“打賭就打賭,一只羊。”
“好,一只羊。誰要是反悔,誰是地上爬的?!?p> 夏想沒在意他們說什么,他看到晚上全程沒笑臉的瘸子突然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只見瘸子去柴房翻找了一陣,最后在柴堆里摸出把刀,抽出一看,上面銹跡斑斑,刀口都找不見了。
“叔,心里不踏實?”
乍一聽到聲音,把自顧自忙活的瘸子嚇了一跳,將刀一丟,扭頭朝夏想道:“你咋過來了?”
“我喝多了,來找尿桶?!苯裢淼尉莆凑吹南南牒a道。
瘸子罵道:“滿屋子的人找啥尿桶,去外面對付?!?p> “叔,你跟著我尿不出來?!?p> “我也尿。”
“……”
男人的尿就像女人的胸溝,擠擠總是有的。
這頓酒,險些喝到天光發(fā)白。
人散盡后,
好妹扶著喝了酒的孩哥回屋,卻不見吹滅油燈,屋里不時傳出些笑聲,想來兩人沒有歇息而是在敘話。
夏想這條單身狗原本想回柴房,但走了幾步,聽到廚房里有聲響,只見瘸子點了盞油燈,正磨著他那把銹刀。
喝酒時夏想就看出來了,吃鹽更多的瘸子心里不踏實,沒打擾他,夏想回了柴房,照舊是這個家里第一個睡著的。
日出東方。
那么大一輪赤金火球緩緩升起,發(fā)出明艷刺眼的光芒,卻好似依舊驅(qū)不散籠罩在雙旗鎮(zhèn)上頭的陰云。
孩哥一早就坐在了兩桿旗桿底下,正對著一刀仙即將出現(xiàn)的鎮(zhèn)口,不過他不是等一刀仙,他在等沙里飛。
沙里飛那日收了錢,和他約好今個兒日上三竿,雙旗桿下見。
陪孩哥一起等的,還有不遠處的一條狗。夏想若是能起早過來,大抵會覺得,這狗長得有點像二哈。
日頭漸高,鎮(zhèn)上的人多了起來。生火、裁剪、打鐵、縫補…一切如常,但任誰都知道,今個兒和往常不一樣。
從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凝重就看得出來。
孩哥在雙旗桿下盤腿枯坐了近兩個時辰,好妹送來的飯原封不動擺在旁邊,他滴水未沾、粒米未進。
一陣突兀的哨音打破了雙旗鎮(zhèn)寧靜的假象。
那是響馬的骨哨,哨子一響,黃金萬兩。但雙旗鎮(zhèn)的人都清楚,一刀仙此番是來給他兄弟報仇的。
“一刀仙來啦,快跑啊,一刀仙來啦!”尖銳的哨音近在咫尺,嚇得原本站在走道上的鎮(zhèn)民紛紛逃回家里。
走道上瞬間空無一人。
被日頭曬的發(fā)昏的孩哥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口中呢喃道:“他沒來,沙里飛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