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引子
金陵鳳凰臺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云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這是詩仙李白的一首《金陵鳳凰臺》。李白其人名聲已是響得緊了,凡我中國,不管能不能詩者皆知之,故此小子讀詩也要用這千古第一詩才起頭才響亮。筆者對郭璞的興趣,就是由這首詩引起的。顧名思義,此篇是青蓮居士在金陵鳳凰臺登覽所作。金陵即今日的江蘇南京。周元王四年(公元前472年),越相范蠡筑城于古長干里,后人稱為越城,為南京建城之始。三國東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均相繼在此建都,故南京有”六朝古都”之稱。不過這已經(jīng)是過期的版本了。明洪武元年(1368),明太祖朱元璋在此創(chuàng)建明朝,改稱南京,是為NJ市名之始;民國元年(1912),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孫文在南京宣誓就職。因此如今的南京當(dāng)喚作”八朝古都”方才名副其實。
讀詩的朋友是不是在上面的簡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看起來很有故事的地名?
白有詩云:
長干行
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十六君遠(yuǎn)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fēng)早。
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yù)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yuǎn),直至長風(fēng)沙。
一首《長干行》中所提及的長干里便當(dāng)是范蠡筑城之處。如果有人問一千多年以前的六朝時期南京哪里最熱鬧最繁華,答案一定是長干里。古長干里的范圍在今內(nèi)秦淮河以南及雨花臺一帶。”干”是南京古代地方話用字,意為山隴之間的長條形平地地形;有大長干、小長干和東長干之分,大長干即石子崗(今雨花臺),小長干為石子崗以北,內(nèi)秦淮河以南,雨花路以西的地帶,東長干則指在內(nèi)秦淮河以南雨花路以東地帶?!崩铩眲t是古時居民區(qū)名稱的通名。
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長干里一帶人煙稠密,交通便利。公元前472年,越王勾踐令范蠡在此筑城,史稱”越城”,也稱”范蠡城”,越城遺址在今雨花路西邊西街的口頭。當(dāng)時越城的城周只有”二里八十步”,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942米,占地面積只有6萬多平方米,但它卻是南京地區(qū)有確切年代可考的最早古城池,也是南京建城史的起算點。
明代這里有接待外商的”國賓館”.
秦、漢以至唐代,長干里吏民雜居。由于靠近秦淮河,許多長干里人以船為家,以販運為業(yè),唐代詩人崔灝的四首《長干曲》中,有兩首寫的就是長干里一帶船家的生活:”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薄凹遗R九江水,來去九江側(cè)。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而”橫塘”就是秦淮南岸的河堤,所以又叫南塘。到明代時,長干里已成為南京最大的貨物集散地,按現(xiàn)在的話說”形成兩大專業(yè)市場”,一為”大市”集市,以經(jīng)營糧食和其它農(nóng)副產(chǎn)品為主;一為經(jīng)營竹木薪炭為主的”來賓街市”,”來賓”這條街和集市的名稱,以坐落于此的國家級賓館”來賓樓”而得名,該樓主要接待來南京做生意的外國商人。
看過《三國演義》的朋友可能會記得孫策臨死時給孫權(quán)的忠告:”內(nèi)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而作為東吳謀臣的張昭,就住在長干里。據(jù)南朝山謙之《丹陽記》云”大長干寺道西,有張子布(張昭)宅,在淮水南,對瓦官寺門,張侯橋所也。橋近宅,因以為名?!睆埡顦蚓驮诮裉扉L干橋以南的地方。此外,東吳大將陸遜的兩個孫子——西晉著名的文學(xué)家陸機(jī)和陸云兄弟,也住長干里的越城附近。不少老南京人耳熟能詳?shù)闹芴?,也就是那個曾與蛟、虎并列為”三害”之一,后幡然悔悟依臺讀書為民”除蛟去虎”的英雄,他就是陸氏兄弟的學(xué)生。
讀詩的朋友是不是在上面的簡介中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看起來很有故事的地名?
六朝金粉之地,風(fēng)流韻事的核心處,不管是不是文人的騷客的心中圣地——秦淮河。由于擔(dān)心在介紹秦淮河的時候出現(xiàn)更多看起來很有故事的名字,筆者暫不介紹,而是先回到我們的主題——南朝人物郭璞。
郭璞
郭璞的衣冠冢就在金陵鳳凰臺,即為太白詩所言”晉代衣冠”者。其實吧,這可能是個巧合,這個晉代衣冠更多的是指西晉時期”衣冠南渡”之后的的王謝子弟,辛棄疾有言”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這是一個時代繁榮的印記,卻還是因為朝代的更替埋葬在一個個古老的墳?zāi)怪小O炔徽f這個,難道沒有南渡的衣冠就不是衣冠了?評定一個朝代的得失,無非是從文治武功而言。武功的部分早已經(jīng)”埋幽徑”“成古丘”了,而文治的部分卻總有些”不廢江河萬古流”的東西能夠一直流傳下來。作為東晉文學(xué)界的總扛把子,詞賦為”中興之冠”;的郭璞,便是這源遠(yuǎn)流長的文化長河中一顆明珠。
郭璞沒有像后輩輩陶淵明一樣好好種地好好寫詩,而是花了18年注釋了一本生物書(爾雅后七篇),又把剩余的精力分出來一部分集成和創(chuàng)建了風(fēng)水學(xué),所幸余力尚能作出游仙詩19首這樣的開宗立派之作,給詩壇種下了仙的種子,讓仙氣最濃郁的后輩李白對著祖師爺?shù)膲炤p嘆一聲”會風(fēng)水有什么用,看你這墳破成啥樣了!”
郭璞多才多藝,也有很多奇聞軼事,博學(xué),好古文奇字,精天文、歷算、卜筮,擅長詩賦。單是在文學(xué)方面,他的主要精力也并非寫詩。但是今天我們研究的就是詩詞,所以要拋開其他。
鐘嶸《詩品》中“晉弘農(nóng)太守郭璞詩”評曰:“憲章潘岳,文體相暉,彪炳可玩。始變中原平淡之體,故稱中興第一?!逗擦帧芬詾樵娛住5队蜗伞分?,辭多慷慨,乖遠(yuǎn)玄宗。而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棲榛?!?,乃是坎凜詠懷,非列仙之趣也?!彼^“中興”,指晉元帝司馬睿在江東建立的“王與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史稱東晉,他們君臣自比為周宣王“中興”,但實際上只是艱難維持,在北方外族的進(jìn)逼下,并無大的作為,僅能使晉室一線不致斷絕而已。所謂中興第一,便是在當(dāng)時無人可出其右。
鐘嶸為什么給郭璞的詩這么高的評價,一方面是因為郭璞文辭優(yōu)美,另一方面則是郭璞在文風(fēng)方面符合鐘嶸的審美要求。鐘嶸一再強(qiáng)調(diào),詩除了文辭優(yōu)美之外最重要的是要吟詠性情,而非一味的說理議論或者記敘。他在詩品序中有這樣的論述“永嘉時,貴黃老尚虛談,于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fēng)力盡矣!先是,郭景純用俊上之才變創(chuàng)其體,劉越石仗清剛之氣贊成厥美,然彼眾我寡,未能動俗?!本褪钦f在當(dāng)時只有郭璞能夠沖出把詩寫得像道德淪一樣這個藩籬,讓詩回到吟詠性情這個主線上來。但是一方面由于時代的潮流,另一方面郭璞實在沒有把精力放在這個上面,因此沒有形成強(qiáng)大的感染力,讓時代為之改變,只能是開一派之先,埋下一顆種子。而這個種子就是游仙詩十九首,直到謝靈運由此發(fā)展出了一個詩詞上一個成熟的派系——山水詩。
我們就仔細(xì)品讀一下這個開一排之先的,占據(jù)著轉(zhuǎn)折地位的游仙詩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