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是個素心素面之人，風塵不改其志。自萬武八年十月初九得子以來，相夫育子更得啟正歡心。這天便一起，請了靜齋三德叔等人謝禮。
三德叔苦候了幾個月，早有準備，大大方方為其子取名王處履?？上逶蕾Y質一般，怕是只能等孫子來發(fā)揚家學，干脆把尚未過門的孫子大名一起想了，就叫周六味。
卻不知這六味，顯然沖了同鄉(xiāng)張首輔的腹臟廟。首輔本是個無所謂酸苦甘辛咸淡之人，畢竟年老不復當年勇，經(jīng)不得那些同僚言官車輪戰(zhàn)法。萬武九年五月起，首輔從此帶病上朝。
圣上久居深宮，年少不知“京師四不靠譜”，正是那：翰林院文章，武庫司刀槍；光祿寺茶湯，太醫(yī)院藥方。心急之下，居然派了太醫(yī)院這幫不靠譜四爺前去。
首輔愈發(fā)病重。
這可如何是好？干脆選秀為首輔沖沖喜。當今圣上改元九年來，正是年方十九、充實后宮淑嬪之齡。取了首輔首肯，這年八月便在北直隸動將起來。
方靜齋心知定是皇后漏了大釀與圣上，卻也無可奈何。幸喜年底皇后終得產(chǎn)下嫡長女，是為榮昌公主。
這期間文功武治，圣上精力大盛頗喜軍武之事，新設了御林軍歸內(nèi)宮御馬監(jiān)節(jié)制，就駐扎京郊東北。又某日幸臨了慈寧宮一宮女，居然也姓王，居然還動了龍?zhí)ィ?p> 萬武十年三月，方靜齋入七層后期練氣士。不出所料，從此紅燒肉翻三番，其它無絲毫表示。對小豆算是死了心，只得鐵了心腸較勁。
如今京師風云暗起，人情消息更多，仙釀酒樓仿佛成了風骨之士往來首選之地。如今這酒樓卻是“神、釀、肉”三絕，掌柜伙計都是老神在在、尚建安風骨之人。皇城腳下不折腰，安能催眉不開顏，算得上我風骨之士楷模！
剛剛方靜齋便六親不認，讓人轟了戶部一主事出去。
這人胡言亂語，掃人興致。
據(jù)本朝百年慣例：江南為稅賦重地，江南之士不得主戶部。此人過了春試殿試，得了個二甲二名，恰巧授在了戶部。
這年輕人太懂事，又不太懂事，反正家境富實，少了后顧之憂。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看誰都不順眼，今年更是拼得了大名。如今全酒樓都知道，首輔病重眾官祈福，不應者寥寥數(shù)人而已，這數(shù)人中就有他顧某人！方靜齋耳尖目明，不敢有違道心，干脆替老鄉(xiāng)出出氣。
風聞這顧憲成，常州府無錫人氏，萬武八年進士出身。靜齋不禁自慚后悔。前年秦淮之行卻是走得性急了些，居然放跑了此等人物，不免又為那方從哲暗暗可惜！
倒非自己小氣，只是前些時日，卻是剛來過幾位人物。
第一位慕名而來的，竟是昔日東南第一謀士徐公。只是這徐公混得讓人著急，如今居然以月兒彎、黃金山、猴打傘度日，無非稀粥、玉米面、窩頭而已。
知我者謂我何求，才是好道友。做主人的也不多話，讓啟正找了間靜室，取了幾盞新方子大釀，又先裝灌了兩葫蘆放席面上。
兩人從曇陽子飛升之事，又聊到《紀效新書》、宣大薊遼戰(zhàn)事，以及《永樂大典》編修分校諸事，不覺天色已急。
倒是清楚了昔日，徐公應鄉(xiāng)誼薊遼總督之邀赴北，著實快活了幾年，居然還收了遼東李總兵兩子如松、如柏教授兵法。后應恩友張元忭修志之請入京已一年，只是這好友禮教嚴峻，徐公縱酒當歌之人，只得老老實實表示受不起，干脆不如黃金山、猴打傘。
知道徐公不收銀子，也留不住本尊。方靜齋不愿虛擲寶庫，只提了預請書畫一幅，潤筆二十先奉上。徐公只是笑，心愿已了，也不看銀子一眼，自提了兩葫蘆揚長而去了。
另一位卻是陌生面孔。來者自稱鄭承憲，卻是好大的架子，包了間靜室只說非靜齋不見。靜齋好奇之下，才知卻是其有女充實內(nèi)宮，但求大釀，其它無事不可。
靜齋自知自家為錦衣環(huán)繞之所，也不客氣，實話實說大釀非一載兩載之事，已無余釀，其它請便。
萬武十年仲夏，如今到處風聞首輔已是元氣大傷時日不多。貴為鄉(xiāng)鄰，卻是一直未曾當面。事已如此地步，也不必藏著掖著，靜齋雖是信邪之士，也要看究個痛快。
昔日張府朱門高戶，如今也如中了熱傷般，只管紅彤彤得盯著來訪的靜齋。拜帖登堂入內(nèi)室，首輔已是臥床說不出話。待了半響，方嘆息而出。
卻說這日，錦衣衛(wèi)王俊王千戶又邀方師赴席。受邀之人客客氣氣，大熱天裹了個煤黑道衣，直奔席面而來。
迎面就見得王千戶笑道：“今日卻是吉日，方師好口福，圣上可是又賜了我王府十幾道御膳……”
靜齋忽然大怒，拂袖轉身就走！
王千戶莫名其妙，眾目睽睽之下紅著臉，忍不住怒從心起：此人又是接鄭氏，又是探張府，今日之事其心可誅！
…………
六月，張首輔卒！
八月，皇長子生！
十二月，南調(diào)戚帥！
如今首輔也姓張。
不過聽說其名為“四維”后，三德叔和靜齋都坦白地表示看不上。這四維，望名知義，顯然未必有如自家侄兒五岳功力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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