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盛裝初涉平原城 受邀敘舊盧家堡
兩人從茅寮離開,行路半月時間,阿寸心中非議,落奪絲毫沒有回永夜城的意思,而是從南藥坊一處分號里取了些銀子帶著她來到中州大地最富足繁盛的平原城,四處在鬧市游歷出手闊綽,好不招搖。
人聲鼎沸的大街,人人衣著華服,阿寸看著鏡中的自己,霞衣祥云紋樣,鳳凰金線蔓延栩栩如生,精致貴氣,頭上金釵翠玉,完全是另一副樣子。
店中的幾個伙計紛紛看直了眼,一是為這鎮(zhèn)店之寶的華美精細,二是沉醉于眼前女子清透絕俗的容貌。
布莊老板一面連連贊不絕口,一面自吹自擂“不是鄙人自夸,我這‘金縷丹衣’集數(shù)十位能工巧匠歷時十年繡制而成,甚至可媲美那傳說中素有天下第一衣之稱的‘云霞飛鳳衣’,這等珍貴稀罕之物,豈是尋常人間俗物可配,今日可算等來了姑娘?!?p> 幾個伙計議論紛紛:“你說這位姑娘和東家曹小姐相比孰美?”
“當然是曹小姐,那可是中州第一美人,三年前的平原盛會曾遠遠的看了一眼,真是美的像畫上的仙子似的?!毙』镉嬚f的太過忘我,不禁說的聲音大了些,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
老板趕緊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應(yīng)當著客人的面妄言。
落奪來到阿寸的身后,他比她正好高了一頭,二人的臉映在銅鏡中,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落奪看著鏡中的阿寸像化了桃花妝,或許是懷有身孕的緣故,不同以往清麗的模樣,肌膚細膩透粉,眼中多了一絲柔媚。
“掌柜的,結(jié)賬?!?p> “敢問客官貴姓?方便小人入賬?!辈记f老板高興的拿出賬目記錄。
“興南別院琴鸚?!甭鋳Z聲若洪鐘。
老板聞言卻嚇的倒退一步:“興……興南別院?這……”
“興南別院!不是被滅門了嗎?”
“是那個吧?”
“廢話除了那個,這中州哪里還有別的興南別院?!?p> “那這姑娘是琴小姐?”
“是聽聞琴大俠有個女兒。居然活了下來,真是可憐呢?!?p> 小伙計們議論紛紛。
細碎的話阿寸聽來,卻并無反應(yīng),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落奪掏出一袋金豆子,遞給掌柜的,他還愣在那里遲遲沒有接。
落奪低眉:“怎么,有問題?”
掌柜的這才回過神來:“沒,沒有,多謝客官惠顧。”
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兩人走出了布莊。
這幾日雖然招搖過市,但住的地方,落奪選了一個小巷深處的僻靜之地,那是一個四合院,題名為棲鳥居。
阿寸第一次見這個名字,便隱約覺得這名字的由來和琴鸚有關(guān)。也不知兩人究竟有何過往,明明互通心意,那日琴鸚對落奪卻又痛下殺手。
轉(zhuǎn)回棲鳥居的途中,二人走入小巷,四下無人。
阿寸想到這一路上走來,到平原鎮(zhèn),落奪一直讓自己自稱是琴鸚,而每次聽到這個名字,眾人會露出異樣的目光。江湖傳聞此人手段陰毒,這樣費勁心機究竟要做什么,而自己又在這場陰謀里充當什么角色,實未可知,如此反常之舉,不得不防。
思及至此,阿寸從身后拉住了落奪的衣袖:“你到底在謀劃什么?”
落奪緩緩轉(zhuǎn)過身,任由她拉著自己的衣袖,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并未回答。
阿寸心慌:“你一定有什么事瞞著我。為什么給我買這些東西,為什么要在眾人面前說我是琴鸚?你該不會是想利用我做一些壞事,引眾人追殺琴鸚,為報當日她將你踢下龍泉之仇?”阿寸越說越覺得事情仿佛就是如此。
落奪聽到她一臉正經(jīng)的猜測,卻突然笑開了。
相識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人很少會笑:“難道我猜的不對嗎?”阿寸不解。
“不對?!?p> “那為何讓眾人將我認作琴鸚?”
落奪收斂笑意:“你一直冒名頂替才接近我,是你自己想當個替代品,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嗎!”
“不是!”替代品這個詞是阿寸心里的一根刺,她不想替代任何人,她想做她自己。于是便控制不住情緒吼了出來。
落奪也不是溫良和善之人,一向逆來順受的女子長出逆鱗,他怒不可遏一把捏住她的臉頰:“那是什么?”
阿寸用手推搡落奪的胸膛拼命掙扎無果,他的力氣很大,很快白皙的臉頰出現(xiàn)紅痕,阿寸疼的說不出話,眼淚混著口水流下,楚楚可憐。
落奪見狀甩開手,阿寸被突如起來的收力甩到一邊,背狠狠的撞在墻上。強忍鉆心的疼痛,她注視眼前的男子。
“你的那個寶貝的琴鸚不知道是個什么人,她若是還有些人性,你的血就已經(jīng)送到花房;若她和你一般冷情性薄,那此刻期限已過花房傾覆,我的姐妹們流離失所。無論何種結(jié)果已然成為定局,落奪,你的戲,本姑娘不陪你唱了!”
說罷阿寸轉(zhuǎn)身離去。
還未走出三步,手腕便被拉住,只覺腰間一麻,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等阿寸反應(yīng)過來雙腳離地,已被落奪打橫抱在懷里,大步返回棲鳥居。
阿寸并非真心想離開,只是一時氣話,她對自己從前的事記住的不多,記憶中只有風二娘對她算是關(guān)愛體己,除此之外親近之人便是落奪??v使這人陰沉不定,在天下人眼中十惡不赦,可那又怎樣,天下人有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花房的事已塵埃落定,成敗與否她已然盡力,斬斷過去才能謀劃將來。只是她看著眼前的冷面黑衣男子,依附這樣的人就像背靠萬丈懸崖,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但是她沒有退路,她只能去賭。
落奪將阿寸放在床上,便解開了她的穴道。本以為她會鬧一陣兒要走,卻沒想到她站起來抱住落奪的一個胳膊,將臉緊緊貼住道:“我知道你不想我離開。你不說,我心明了。”
落奪想抽出胳膊,拽了一下愣是沒拽動,索性就放棄了:“你少自作多情,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我只是不喜歡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偏不讓你如意?!?p> 阿寸聞言抬起頭看著他說著話,卻不敢看她,明顯在言不由衷,逞強的樣子,于是玩心大起。踮起腳輕輕吻在落奪的臉頰,能察覺到對方的呼吸一滯。
阿寸輕輕貼在落奪的耳邊道:“你怎知不是我故意反著你的意思,就是想留在你身邊呢?”
聞言,落奪轉(zhuǎn)過頭,看著自己身側(cè),面容姣好,嫣然一笑的可人,若有所思:“你確實不像她?!?p> 阿寸知道那個“她”是誰,心中不禁煩悶,雖然早已知曉琴鸚在落奪心中位置不一般,但心里想著,那琴鸚曾在龍泉之上的所作所為,落奪睚眥必報兩人或許因此反目,沒想到在兩人的溫情的此刻,他還是時時想著她。
“那你回永夜城尋她好了,讓她再踹你一次?!卑⒋绶薹拮卮策叄_兩人的距離。
聞言,落奪面色不悅,走近阿寸彎腰道:“你放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面色恢復如常道:“不要想寄希望于任何人,你能依靠的人只能是你自己?!?p> “那你呢?我可以依賴你嗎?”
落奪聞言輕笑:“整個中州大地,你最不該想到的人就是我?!?p> 阿寸不明白,她能感覺到落奪對自己的關(guān)心,不管這份關(guān)心是不是出于她和琴鸚的長相相似,這也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抓住的溫暖,但是落奪總是會在一些時候把自己往外推。
因為兩人出手闊綽,行事招搖,很快便驚動了當?shù)刈钣忻谋R家堡,現(xiàn)任堡主盧晚楓,年事已高,實際是他的兒子盧亭西在打理盧家堡上下大小事務(wù)。
盧家堡位于平原城的中心位置,在中州極富盛名,故被推舉為四年一次平原盛會的主理東家。
盧家堡果然不負盛名,堡內(nèi)皆白石堆砌打磨建造,墻壁堅如玄鐵,雖不如玉帛莊般金碧輝煌,卻是另一番恢宏莊嚴之景。東南西北共有四座石門,各自通向堡內(nèi)中心的極客樓。
平原盛會賓客在此處落座,極客樓共兩層看臺,可容上百人。中間是一方極大的寒冰擂臺,尋常人無法在上面停留片刻,否則寒氣入骨,便如千刀萬仞傷人于無形。所以此地也是盧家堡懲治敵人或受罰門人的地方。
落奪和阿寸兩人受邀進入盧家堡,被下人引入會客廳。
“你一定要跟著我,不要離開我半步,聽見沒有?!甭鋳Z叮囑道。
進入這樣的陌生之地,阿寸心里很不安,乖巧的點點頭。
兩人坐下不久,盧亭西便攙著拄拐的盧晚楓緩慢的出現(xiàn)。
盧晚楓一見到琴鸚便上前抓住她的手,聲淚俱下:“孩子,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琴鸚當下也是不知如何反應(yīng)。
“想當年,我和你爹興南賢弟,言臣,曹文儒結(jié)義,以兄弟相稱,沒成想天妒英才,興南賢弟竟先我而去,留下我這一把老骨頭,叫我如何能不痛心哀嘆啊……”說著盧晚楓哭的更厲害。
阿寸雖不能感同身受,但見這樣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在自己面前泣不成聲,于心不忍,便寬慰道:“伯父。莫要再傷心了,逝者以已,珍重現(xiàn)在活著的人才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