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出去玩,她椅在門框邊,淡淡道:“我不想跟你重新來過?!?p> 陳良捏著菜刀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顯得青筋暴鼓,面色也深沉不見底,唯獨聲音還是很穩(wěn),“何夕,咋們先不談這個好嗎,你不是想打游戲嗎,你去吧,我做好了我再喊你?!?p> 何夕知道他在逃避,她曾經(jīng)也在逃避,可是經(jīng)過了這么久的拉扯,她發(fā)現(xiàn)她還是沒辦法重新接受他,就連去陪他參加他母親的葬禮她都做不到,這樣子又怎么能做到以后的朝夕相處,更何況她并不相信他是真的想擁有一個以后。
“那天晚上,為什么不去找穆雅雯?”何夕萬萬沒想到,許多年后她竟然還能把那個人的名字記得如此清晰。
陳良知道她說的是他母親去世的那天晚上,他猶豫了一下,告訴她:“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而且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婚了?!?p> 何夕感覺她的精神肯定有點不正常,總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是嗎?新郎官是不是比你還帥?。坎蝗凰趺磿弈??”
陳良撒開了菜刀,他真的切不下去了,眼里盛滿了悲戚的男人慢慢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何夕又匆忙底下了頭,他聽見他微弱的勸說著:“何夕,別這樣?!?p> 何夕:“那樣?”
陳良想抱她,但是又怕她會更加生氣,只好像個做錯事被訓(xùn)的孩子一樣立在哪里,解釋:“咱兩之間的事情跟她沒關(guān)系,我喜歡你,想追求你,是真的,你別總是提她,好嗎?”
“不好,你以前傷心的時候都是找她訴苦的?!痹瓉碇灰獣r間夠久,撕開傷疤后的難堪還是會減淡的,至少此刻的何夕就沒有了那種被打臉的火辣辣的痛感。
陳良認(rèn)真的回答她,這一點他是真的沒有,“何夕,我沒有找她訴苦?!?p> 在陳良的角度,只能看到何夕面色加劇凝重,卻看不到她交疊的胳膊內(nèi)側(cè)已經(jīng)被她自己用指尖掐出來了一道紅痕。
她盡量讓她自己顯得若無其事的走了出去。
聰明如陳良,怎么會看不出來她生氣了呢?他三兩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抱住日思夜想的人,在她身后悶悶的解釋著:“真的沒有,以前也沒有過。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就沒有想過在跟她有什么瓜葛了,從17歲到現(xiàn)在我一直都是只有你一個?!?p> 被抱著的人少有安靜的聽他說完這一席話,輕微的掙扎了一下就掙脫了他的懷抱,轉(zhuǎn)身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如果再有下次,你就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p> 陳良頓了頓,竟然說:“好。”
何夕也沒想到他這么干脆,腦子還斷了一下路,漏出來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陳良又笑了,“我去做飯?!笨此该院?,是真的有趣。
很多年以后何夕才明白,他那天之所以笑,是因為他以為她說的下次是再次找穆雅雯訴苦,本來他心里就沒有貓膩,自然答的輕快。
何夕沒有想到,她首次回應(yīng)這個人的追求竟然失敗的如此清新脫俗,沉重的話題竟然會因為他的一句“好”跟他的笑而變得輕如鴻毛。
陳良把她義正言辭的拒絕,當(dāng)做貓抓癢一般一笑而過。
說是做完飯就走的人當(dāng)然不會做好就走,臉厚的留下蹭飯才是陳良一向的打開方式。
擺好了四菜一湯,盛好了飯以后,他滿意的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著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的人說:“何夕,吃飯吧。”
洋裝玩游戲?qū)嶋H上什么都沒干的人終于抬起來了頭,“你怎么還不走?”
陳良是臉厚主義者,對這種基礎(chǔ)攻擊是不會產(chǎn)生任何羞愧的,“我……我等會兒走?!?p> 何夕不依不饒的逼問:“你剛才說飯做好了你就走的。”
陳良臉一拉,睫毛一扇,略帶可憐的看著何夕委屈道:“我也餓了一天了,我可以吃完再走嗎?”
何夕不得不承認(rèn)陳良現(xiàn)如今的臉皮相較于當(dāng)年,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吃飯的時候,陳良過分的殷勤使得她誠惶誠懼的把思緒不停的拉向當(dāng)年,最后她終于忍不住制止他:“你要是還想繼續(xù)跟我一起吃飯,就別夾來夾去了?!?p> 陳良怔了怔,拿著筷子的手不自覺的捏了捏,才說:“好。”
過山車似的一天使得陳良沒能勸服自己吃下多少飯,他最近病態(tài)的生活方式因為見到了何夕有所緩解,卻又因為何夕的回應(yīng)再次加劇。
吃完飯他又趕忙去收拾桌子洗碗,何夕閉著眼睛享受著他帶來的一切,多年前的事情突然被蒙上了一層灰,她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又開了口:“生日快樂?!?p> 這是第一個她在現(xiàn)場陪他過得生日,大學(xué)談戀愛的那兩年這個時間他都在他自己的家,而她也是。所以那句生日快樂總是隔著屏幕從何夕滿懷熱情的祝福聲傳過去,又隆重莊嚴(yán)的傳進陳良的心臟。
陳良震驚的回過頭,不顧她的反抗抱住了她,埋在何夕肩頭處悶聲回應(yīng)著:“謝謝?!?p> 何夕允許了他短暫的放肆,問他:“怎么不回家過生日?”
“沒有家了。”落寞的就像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來的雪花,無聲的落下,又迅速的化無烏有。
何夕輕聲說道:“好好吃飯,別這樣了。”
別再瘦下去了,看著鬧心。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心平氣和的說話了,何夕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又一眼,起身去拿了一瓶客戶送的紅酒跟兩個高腳杯。
她放松自我的臥在沙發(fā)里,一只手端著酒杯一只手無意識的捏著褲腿,開口說:“咋們談?wù)劙伞!?p> 他等了許久的一次談?wù)劦臋C會,就在這樣一個平凡的日子里降落了。
某一刻陳良在何夕的眼睛里看到了憐憫,他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的他是真的有些可憐。
他悶聲回應(yīng):“談什么?如果是讓我走的話,那你知道我的,肯定會自動過濾掉?!?p> 何夕輕輕的笑了一下,“沒有,我是想跟你說說這六年里我都做了什么?!?p> 屋外的雪花被狂風(fēng)卷著胡亂紛飛,有些打在了窗戶上,何夕忍不住走向窗戶邊,看著這一片片仿佛試圖走進她家里的雪花,等著陳良接話。
陳良愣住了,這是他未曾料到的場面,她愿意敞開心扉聊天是好事,可是如果說那段他缺失的時光就不是了。
何夕等待的失去了耐心,轉(zhuǎn)頭看著陳良,輕聲繼續(xù)說:“你走的第一年,我進過三次醫(yī)院,有一次聽我哥說后來說差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陳良難受極了,卻又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敢說出口,“我……”
“不用道歉,跟你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心理素質(zhì)太差?!彼廊槐3种⑿Α?p> 娓娓道來的心酸變得不再沉重,何夕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把傷疤揭開給故事的始作俑者看,“我還看過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說是我自己太偏執(zhí)了,他建議我給你打電話,但是我拒絕了?!?p> 是,她拒絕給他打電話,也拒絕他給自己打電話。陳良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試圖聯(lián)系上她,都沒能成功。
“一直到第二年的某一天,我收到一個從國外郵遞過來的快件,那一刻我終于想通了,原來一直以來困住我自己的都是自己,并不是你?!?p> 陳良試圖起身做點什么,可是何夕周身那種寫滿了生人勿近的氣息使得他不敢輕舉妄動。
何夕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回應(yīng)到:“你別動,也別說話,就坐在那聽就好了。”
“你不敢問我為什么最終沒有去讀研吧?因為你肯定覺得到跟你多少有點關(guān)系。因為你知道,我就算再沒有用,讀書還是有點用的,只要我想讀,肯定是考得上的??墒俏耶?dāng)年,還真沒考上呢?!?p> 為什么呢?因為他在她考研期間跑了。
后來導(dǎo)師覺得可惜,想讓何夕保研到她們本校,何夕卻又在大三的末尾因為無心復(fù)習(xí)無心參加期末考試而掛了科,自此保研的路也斷送了。
“大四那年我也沒有心情找工作,直到第二年春招,我們導(dǎo)員看我遲遲不找工作就三天兩頭找我談話,還幫我推薦單位,索性我運氣夠好,除了大三期末不想?yún)⒓拥哪菆隹荚嚕瑒e的成績跟我在學(xué)校所獲得的各種獎項還是很可觀的,最后我被被現(xiàn)在的單位錄用了?!?p> “工作以后,我媽生了一場大病,我爸手頭拮據(jù)的拿不出錢給她治病,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我不能繼續(xù)那樣下去了,我除了你,還有父母呢?!?p> 無聲無息的眼淚爬滿了陳良的臉,他低著頭的樣子讓何夕想伸手安慰他,但是她好像沒能反應(yīng)過來為什么他先哭了。
她走過去遞了一張紙巾,說:“所以別再來了,你承擔(dān)不起。”
陳良急了,向來把握主場的人有點失控,“我,何夕,不是的,不是這樣的?!?p> 她下著最后的審判?!安还苁悄菢?,我都不能勸服我自己跟你和好?!?p> 何夕沒再繼續(xù)逗留在客廳,她起身回了房間,外面的世界又一次變得遙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