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蒼蒼十六歲那年遇到了白恒，那是一個以前三名的成績考進海江一中的男生。他的皮膚很白，渾身散發(fā)那種第一名的男生應該有的書卷氣。五官雕刻般的分明，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不像修陽一樣好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書。周蒼蒼注意到，白恒有一雙很好看的手，聽說這個男生很會彈鋼琴。
這是一個和修陽完全相反的男生，修陽會注意到他，是因為在他出現(xiàn)之后，周蒼蒼似乎也變得安靜了很多，像小時候一樣。
寒假之前，周蒼蒼和白恒組隊參加學校的物理競賽，那時候白恒才第一次正式和周蒼蒼打招呼。
他說：“你好呀，蒼蒼?！?p> 白恒的聲音不大，周蒼蒼卻聽得特別清楚。因為那是一種她未曾經歷過的溫柔的聲音，像這個男生一樣。聲音入耳，周蒼蒼感覺到冬日里暖暖的日光一瞬間灑在了她心里。
于是，她開始偷偷期待每一次的小組討論，期待每一次和男生的相遇。因為白恒的出現(xiàn)，教室里總有一種讓人舒服的氣息，那種周蒼蒼說不清但很沉迷的東西。
白恒冬天會在大衣里穿一件淺色高領毛衣，會在演算時拿過手邊周蒼蒼的筆，會在討論結束后送周蒼蒼直到小區(qū)門口。
他好像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吸引周蒼蒼的目光，然后讓她內心的欣喜久久也不能平復。
—
“你知道嗎，其實白恒還挺會打籃球的?！边^年的時候，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周蒼蒼懶懶地躺在小區(qū)籃球場邊的枯草地上對身邊的修陽說。
“是嗎？我還以為那是個書呆子呢。”
周蒼蒼瞇著眼睛推開了修陽丟過來的籃球，然后把手枕回腦袋底下。
看著她的樣子，修陽遲疑了一下?！爸苌n蒼，你該不會喜歡他吧?！?p> 周蒼蒼沒有回答，只是淺淺地笑了。
“也許吧?！?p> 那個冬天，十六歲的修陽心里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他卻很清楚這種陌生的感覺來自哪里。
兩個人就這樣并排躺在草地上很久，旁邊的場地時不時傳來籃球有節(jié)奏的拍打聲。
“那你想追他嗎？”修陽故意拉長了語氣，“還是，要我?guī)湍銌?？?p> “不用啦，我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周蒼蒼嘴上雖然這樣說，嘴角卻溢出了一個甜甜的弧度。
“不過......”周蒼蒼停頓了一下。
“不過什么？”
不過能有你這個朋友，真是太好了。周蒼蒼這樣想著。
—
春節(jié)過后，周蒼蒼和白恒代表學校參加了區(qū)里的物理競賽。比賽當天，周蒼蒼的爸爸媽媽和修陽一家人都去了。觀眾席上的修陽看上去比周蒼蒼還要緊張。兩個人不負眾望地拿到了高一年級組的一等獎。公布成績的那一刻，臺下的修陽比誰都歡呼得起勁。他看見周蒼蒼拿著獎狀站在白恒身邊，她笑了，笑得靦腆又安靜。
新學期開始后，周蒼蒼會時不時地找白恒去問她不明白的題目，男生總是用溫柔的語氣解答給她。男生說得很認真，周蒼蒼聽得也很認真。
只是那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周蒼蒼沒有再像從前一樣和修陽聊天到很晚。除了在學校，兩個人的生活基本沒了什么交集。
修陽和白恒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即便修陽極力避免和白恒打交道，但卻還是聽到了關于他的消息。
周蒼蒼告訴他，那一天，他為她彈了鋼琴。
燥熱煩悶的六月，風里都帶著懶散的意思。周蒼蒼和白恒照例收好測驗的試卷準備交給老師，可惜辦公室的門卻反鎖著。無奈，兩個人只好杵在門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來。
“聽說你會彈鋼琴是么？”周蒼蒼瞥見對面音樂教室里的鋼琴突發(fā)奇想地問了一句。
“是啊。”白恒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周蒼蒼還在想著要怎么接下去，就聽見一旁的人開口說。
“想聽嗎？”
周蒼蒼不假思索地用力點了點頭。
這首曲子叫《月光曲》，即便對于從沒接觸過樂器的周蒼蒼來說，分辨出這種耳熟能詳?shù)慕浀錁氛乱膊⒎请y事。
白恒的指尖跳躍在琴鍵之間，《月光曲》靜謐而沉重。沒有什么特別的華彩樂章，幾個重音穿插在回環(huán)往復的伴奏間，可就是有辦法一下子抓住傾聽者的心。
一墻之隔外的盛夏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周蒼蒼的心跟著白恒慢慢平靜下來。她看著鋼琴前的男生，他超越同齡人的穩(wěn)重好像永遠都不會被外物打擾。
有那么一瞬間，周蒼蒼甚至有點懊悔自己為什么沒有去學一樣樂器。至少現(xiàn)在可以聊的就更多了。
整首曲子緩緩結束，周蒼蒼意猶未盡地移開目光。才發(fā)現(xiàn)門口不知道什么時候站著一個女生。穿著月白色的長裙，雙手抱著幾本很大的書。女生隨意地撫了一下快要齊腰的長發(fā)，沖著教室里的兩個人莞爾一笑。
周蒼蒼很喜歡她的笑，她喜歡那種自然而然親切的感覺。對于她是誰，卻沒有一點頭緒。她遲疑地回頭看了看白恒。
白恒正低頭整理鋼琴，周蒼蒼看見他笑了，即便那笑容很淺。
回家的路上，周蒼蒼遇到了修陽。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修陽一直把周蒼蒼送到樓下，看著她得身影一點點被樓梯淹沒，才轉身離去。
白恒還是會很認真地給周蒼蒼講題，而對面的周蒼蒼卻再也靜不下心了。
—
海江一中的尖子班一直采用輪換法則管理。高一結束后，修陽被調去了普通的理科班。他和周蒼蒼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周蒼蒼會在課間習慣性地看看籃球場的方向，可她再也沒找到修陽的身影。
“喂！最近怎么沒見你打球啊?！?p> 修陽停頓了很久，擠出一個笑容，“懶了唄！”
他說得稀松平常，可周蒼蒼卻發(fā)現(xiàn)，那個笑容離修陽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