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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趙星的質(zhì)問，初次上朝，置身這樣大的場面里的趙崢，一點兒也沒有怯場、被嚇得手足無措。
只見他微微笑，閑定自若的說道：“回伯父的話，百姓送我，那是因為舍不得我，怕我被陷害了，鳳城迎來一個像邗王那樣的，唔，聽聞伯父與邗王私交甚密，你應了解他的為人吧？”
趙家各地王爺什么德行，這大殿里的誰心里沒個逼數(shù)？
“皇爺爺，百姓之所以舍不得我，”趙崢躬身對老皇帝、乖寶寶似的說道：“不是因為我布道什么仁義、收買人心了，而僅僅是因為孫兒恪守本分，與民無擾??！……百姓所求，何其之少?。 ?p> 他說的這一通，言外之意，就是在說：并不是我本身有多好，只是有邗王那樣的同行襯托，才顯得好，所以百姓才舍不得，我被陷害帶走，他們才會出城相送十里！
這一番話，啪啪啪的在打趙星的耳光！
“至于龍龜湖水賊給我引路護行，也不害我……”趙崢忽的向老皇帝跪了下去，說道：“皇爺爺，龍龜湖水賊數(shù)萬，曾經(jīng)也是我朝普通百姓啊，只因苛政猛于虎，百姓才棄田逃稅、落草為寇！孫兒與民無犯，與他們也是無冤無仇的，他們又豈會害我？”
趙星來了精神，抓住他話里的一句話，懟道：“胡說八道！我朝哪有苛政？你、你這是誹謗朝廷，對皇上大不敬！”
他一帶頭，跟他混的朝臣，也跟著跪倒，紛紛幫腔，向老皇帝大頌我朝政令仁德，皇上澤被蒼生，乃是千古明君！
戶部一個侍郎渾身凌然正氣的說道，前朝十稅一，我朝三十稅一，寬仁至極！哪有苛政？天下人無不稱頌皇上圣明呢！鳳城王之言，實屬無稽之談！
剛才的話，并非趙崢信口開河，而是故意為之，眼角往老皇帝的臉上一瞥，心里了然了幾分，被趙星一罵，剎那露出惶恐之態(tài)，拜伏在老皇帝腳邊。
老皇帝老了！
雖說皇帝萬歲，但是終究不能萬歲。
他時日不多了，挑選接班人，就成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此事事關(guān)帝國未來，也關(guān)乎他個人的未來！
所謂蓋棺定論。
他死之后，繼任者怎么評價他呢？
史書上會怎么說他呢？
人活這一世，為了什么？
無外乎權(quán)、財、名、美色而已！
作為皇帝，他手握天下至高權(quán)柄！富有天下！后宮佳麗無數(shù)，天下美色任由取奪！
權(quán)，財，美色，他都獲得了。
就差一個名了……
苛政！
苛政??！
苛政！??！
當今若是行的是苛政，他這皇帝，豈不就是暴君、或者是昏君？
史冊上，豈不要遺臭萬年？
這怎么可以，這是萬萬不行的！
趙崢拜伏于地，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卻又大聲的說道：“我在鳳城郡，有王田兩千頃，皆為良田?！?p> “皇爺爺，孫兒曾親自到田間去，假做游學士子，與莊戶暢談，略有所得?！?p> “那良田，以壯漢的體力，最多也只能耕種八畝，再多的話，瓜熟蒂落，時間上就跟不上了！一年能有兩熟，畝產(chǎn)合計也不過約三石兩斗?！?p> “一年到頭，除去地租，莊戶所得，不過12石8斗?！?p> “其中1石2斗8升，要做來年的種子?！?p> “所得實際不過約11石6斗?！?p> “所謂‘農(nóng)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烈日當頭，田間勞作，極其辛苦，這是極耗體力的活計?！?p> “人要活命，1日1升就可，因此歷朝賑濟，都是這個標準?？梢火I，就得日2升了。而田間勞作，便需3升！”
“一壯漢農(nóng)夫，若日吃3升，一年365天，就得需要11石啦！一年到頭，不過能夠自己吃飽！”
“若還要娶妻生子、還有老父老母在堂，11石6斗的糧食，如何夠這一家子吃？只能吃不飽，餓著肚子，在烈日下勞作，供一家活命呀！”
“何況除了吃糧之外，還得吃鹽?！?p> “至于穿衣……，皇爺爺，莊客百姓，各個衣衫簍縷，豈敢有此奢望？”
他說著這些，老皇帝瞇著眼，猶如打瞌睡，表面沉靜，內(nèi)里驚心動魄，心頭砰砰砰的亂跳著！
升龍臺下，東列的趙易，忽然說道：“賢侄既然知道這些，怎么不減免莊客地租？”
趙崢匍匐在地，回道：“回大伯的話，小侄確有動此惻隱之心，奈何侄兒不敢??！”
趙易道：“怎么不敢？”
趙崢道：“小侄未曾減免地租，便有小人構(gòu)陷，說我布道仁義，收買人心，意圖造反，若我真的減免地租了，豈不落人話柄，反成小人構(gòu)陷我的罪證？”
趙易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賢侄思慮周祥??！不過，見義而不為，也是不對的！君子之道，有所為有所不為，見義勇為，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才是正道，怎么能因為懼怕小人構(gòu)陷，就不去做呢？”
趙崢凜然，說道：“大伯教誨的是?！?p> 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話里話外，處處啪啪啪的打著趙星的臉！
趙易暗道：“如今情形，老三構(gòu)陷老九的計策，怕是不能成功的了！我何必還跟著瞎參合？不如順勢而轉(zhuǎn)，打擊老三！”
趙崢繼續(xù)說道：“我朝稅制，三十稅一，自然是寬仁的?！?p> 其實三十稅一是名義上的，實際征收上，會有各種其他損耗、攤派加入，遠遠高于三十稅一。
再加上宗室人口暴漲，供養(yǎng)成本暴漲，造成虧空，虧空向民轉(zhuǎn)移，新起的苛捐雜稅，更是多如牛毛。
河邊洗衣、淘米、挑水吃，也要交錢！
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稅吏不可能坐在河邊收錢，所以都是事前估算，然后就攤派！
這錢往往攤派到無權(quán)無勢的百姓頭上去。
豪強大戶，與衙門里關(guān)系親密，往往是不上交稅名單的。
“……然則，豪強巧取豪奪，兼并土地，以至于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對于失去土地的貧民而言，三十稅一與他們何干？”
三十稅一，是向地主收的。
“而豪強使用錢財，行賄衙門，某些地方的衙門與之沆瀣一氣，連三十稅一也不想交，全然轉(zhuǎn)嫁給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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