訶施德生得矮壯,須髯體毛甚密,走起路來手腳微微外拱,因而被高浮戲稱為“猢猻兒”。身上常年彌漫著西域香料的濃香,這氣味在中土很不受待見,可他還是自行其是。用他自己的話說,若有一日連故國的氣息都割舍去了,那跟閹割有何區(qū)別?
又一聲噴嚏打得柏候繼渾身直抖,也將訶施德迎來跟前。但見他撫胸行了一禮,道:“公爺保重身體,天下還有許多大事有待公爺去做呢!”
柏候繼用錦帕捏了捏鼻子,道:“都有消息了吧?”
訶施德道:“公爺明鑒,大公子昨晚順利脫身,去到亢山大營,有大公子親身作保,趙氏部曲定當(dāng)響應(yīng)?!?p> 柏候繼似乎早有預(yù)料,只道了聲“好”。
訶施德又道:“府中部曲也已經(jīng)把地庫里的武器全部檢查一遍,大多堪用,皮甲、刀劍、強(qiáng)弩可人手一份?!睆膲窍浜D中取出《京師布防圖》,打開并掛上東墻,指著圖紙道:“小人昨晚又詳加推演一番,已為今晚的行動謀劃出了個最終章程,公爺請看……”又是一番大快朵頤般的激情陳述,聽得柏候繼眉眼帶笑,連連撫掌。
訶施德謀事嚴(yán)密周全,卻從不決斷,事情到了節(jié)骨眼兒都讓柏候繼來拍板。如此,一來讓主家享受拍板的快感;二來可以藏拙,讓主家免生疑忌,誰也不希望身邊有個聰明過頭的人,仿佛在他眼前自己是赤裸無秘的;三來也可閃避責(zé)任,沒有一件事情有絕對的把握,若遭失敗,自己也不至成為替罪羊。
柏候繼每一次撫掌都是在拍板,這一遭已經(jīng)拍了七八下了,今晚的計劃似乎也隨之變得天衣無縫。他轉(zhuǎn)而看著西墻上的《驅(qū)狼圖》,少頃,問道:“你說這只猛虎真的會跳出來嗎?”
訶施德笑道:“小人沒有公爺?shù)奶煅?,說不準(zhǔn),但是小人看出公爺?shù)男目煲某鰜砹恕!?p> 柏候繼淺笑,道:“方同輝的傷勢恢復(fù)如何?”
訶施德道:“剛剛又把了脈,內(nèi)傷難愈,好在暫無大礙,畢竟一顆千年人參吊著呢!”
柏候繼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兩下畫中猛虎的大口,又意味深長地說道:“那就再給他送一瓶振氣丹過去,今晚可少不了他出力。”
訶施德領(lǐng)命而去。出了后院,便四下張羅起了府中事宜,待諸項稍定,又踩著假山躍上一座亭閣的頂上,俯視一眾家仆好似螞蟻般悄無聲息地忙碌著,心有所感,意味深長地自言道:“勝負(fù)即是黑白,求勝或許是人選擇命運(yùn)的唯一方式?!鼻屣L(fēng)徐來,將身上西域香料那濃郁的香氣振落了些許入花香。這氣味中仿佛有一則漫長的故事,自西域河弋國到西蜀錦都城,如同那條古老的絲綢之路。北眺皇城,灰暗的輪廓中仿佛憩著一雙寧靜的眸子,心中微微一酸,嘆道:“龍宮難入,富貴難求?!?p> ……
一位身著黑色鎖甲的少年正倚在幾丈外的墻壁上,一柄寶劍斜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nèi)耍粗篙p輕撥動劍鏜,寒光微露,忽讓近旁的殷粹感覺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