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大祭司
夏子器努了努嘴,吐出一塊咬碎的骨頭,拿起一片鹿皮擦了擦指頭,棱角分明的眉眼一抬。
“薩彥族長,你就這么想和我動拳頭么?”
對上那雙平靜的碧綠眼眸,薩彥沒來由心里一寒。
“那好吧,”
夏子器離開座位,
“其實我真的不想做這種事情,實在太失禮了,太失禮了。我們家族世世代代可都是紳士啊?!?p> 兩人在人群中間的空曠位置相隔六步,面向而立。
族人們紛紛放下手里的酒肉,就連諾娃都合上了筆記本,投來目光。
“呼卓啦(致敬《紫川》)!”
不知是哪個涅茨族人喊出第一嗓子,人群開始高聲助威,鼓動氣氛,起先聲音還亂糟糟的,三四聲之后,匯合成了幾乎蓋過狂風(fēng)的聲浪:
“呼、卓、拉!”
“呼、卓、拉!”
火光把他們的眼睛映得亮閃閃,洶涌著好戰(zhàn)的欲望。
薩彥錘了錘結(jié)實的胸口,從胸膛中迸發(fā)出一聲低喝,仿佛棕熊的怒吼。
“呼、卓、拉!”
這一波聲浪剛剛落下,薩彥如同離弦的利箭般率先沖出,沉重的腳步踩起了一圈雪塵,明明身形看似魁梧而笨拙,動作卻迅猛得讓人想起在山崖間縱躍的雪豹,或者滾下陡坡的巨石!
夏子器肩膀放松,脊背微微躬起,
在對方的拳頭臨近面門一瞬間,向側(cè)方踏出一步,堪堪避開了攻擊,同時伸直胳膊屈起大拇指,用指節(jié)鑿中薩彥的胸骨下側(cè)!
看似輕輕一擊,
卻讓薩彥的瞳孔瞬間緊縮。
這個位置在中醫(yī)里又叫鴆尾穴,連接著胸腔和腹腔,重?fù)艨芍滤?,中等力度也能讓人完全失去反抗?p> 哦,
是夏子器的中等力度。
現(xiàn)在天還沒亮,在72%格斗專精和【夜使徒】的雙重加持下,他身上就像疊了兩層強化BUFF,開金碎石也并非什么困難的事情,這還是在畸變力量被靈性壓制的情況。
“哈……哈……”
薩彥捂著胃部,蜷成一團,大口喘著粗氣。
“太失禮了,太失禮了?!?p> 夏子器搖著頭,一副我很遺憾的樣子。
薩彥蹲著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揉著肚子緩緩直起身子,額頭掛滿冷汗,被冰冷的空氣一激,就成了白霜。
“薩彥族長,我證明自己了么?”
夏子器笑著問。
“當(dāng)然,當(dāng)然,”薩彥話都說不太利索了,“的確像尼基塔說的那樣,你是一名極其出色的戰(zhàn)士。我會帶你去拜望大祭司?!?p> “那我……”
尼基塔指了指自己,插嘴問。
“你也一起來吧?!彼_彥說,“但我提前聲明,我只負(fù)責(zé)給你們爭取一個拜望祭司的機會,別的事情我沒辦法保證?!?p> 薩彥對這位大祭司很尊敬啊……夏子器想了想,開口:“冒昧問一下,族長和祭司誰的地位更高一些?”
“當(dāng)然是祭司?!?p> 薩彥不假思索回答,
“族長只是世俗事務(wù)的管理者,祭司卻是滿神在凡間的代言人。我們的祭司擁有凡人難以企及的偉力,能讓石頭開花,冰河解凍,鹽湖中生長莊稼,讓獵物自己撞進我們的網(wǎng)里。他的祈福使部落人丁興旺,他的緘默讓族民們誠恐誠惶?!?p> “這么神奇么?”
尼基塔一怔。
“別在祭司面前有任何質(zhì)疑,”薩彥用相當(dāng)嚴(yán)肅的語氣警告說,“褻瀆滿神的人,遇上任何不幸都是活該?!?p> ……
祭司的住所位于部落正中間,是唯一一棟石頭屋子,屋門前立著一個旗桿,上面掛著硝制的熊皮。
熊皮被木架撐開,眼睛位置鑲嵌了寶石,乍一遠望,像極了一頭奔行的巨型棕熊。
“這頭巨熊曾經(jīng)殺了我們四個族人,包括當(dāng)時族里最強壯的勇士?!彼_彥指著熊皮說,“大祭司那個時候剛剛接過了牢祭司的權(quán)杖,拿它敲了敲山洞外的石頭,那頭熊就離開洞窟,用爪子割開了自己的喉嚨?!?p> 夏子器笑了笑:“有趣的傳說?!?p> “不是傳說,”薩彥搖頭,露出緬懷的表情,“我親眼目睹。被殺死的四個人中,就有我的哥哥和爸爸。”
夏子器沉默了片刻:
“抱歉?!?p> “我知道,很多外來者都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對于涅茨人的古老神話,你們表面上認(rèn)可,其實心里面不屑。你們連自己的上帝都已經(jīng)不信了,怎么會相信我們這種‘野蠻人’的神呢?”
薩彥輕呵一聲,
“我承認(rèn)我們很落后,我們不懂什么‘科學(xué)’,不會建造高樓,沒有你們那些神奇的藥片,不會用烈火和鋼鐵制造出那種冒白氣的蛇怪。
我們只能住在木頭屋子里,只會用搗碎的草藥安撫傷者,我們打造的刀箭表面布滿坑洼。
但,我們懂得敬畏。
涅茨人敬畏滿神的賜予,從不趕盡殺絕。我們會放生懷孕的雌鹿,不會把最后一棵木頭砍光,不會挖空蘊藏火煤的山。神鑄造了這個世界的秩序,每個活物都應(yīng)該按照秩序而生存。過去千百年里,涅茨人一直都是這樣小心翼翼生活的,直到你們來了,用子彈和侵略改變了一切?!?p> 夏子器和尼基塔同時默然。
“對不起,我喝了太多的酒。”薩彥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使勁揉了揉臉龐,打開石屋的門。
屋內(nèi)漆黑一片。
“小薩彥,你帶了客人。我聞到異教徒的味道?!焙诎抵许懫鹨坏榔婀值穆曇?。
之所以說它奇怪,不是音色的問題,而是音調(diào)的問題。
這道聲音的調(diào)幾乎完全是平的,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后世的電子音,但又比電子音更加具有穿透力,仿佛就繚繞在耳畔。
那人輕咳了咳,燭光幽幽燃起,明明寒風(fēng)正往屋子里灌,但火焰沒有一點搖晃。
火光映照出半張臉龐。
夏子器呼吸一窒。
那是半張骷髏般的臉龐,
不,
那就是骷髏!
松動的暗黃牙齒暴露在外,牙床干枯而萎縮,沒有嘴唇的包裹,兩側(cè)臉頰深深凹陷下去,一層薄薄的皮膚覆蓋在骨頭上,肌肉和脂肪似乎都抽空了,甚至可以看得出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