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給你一個夢

　　這是很平常的一天，夏桐跟平常一樣買了菜準備回家。一個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這是一個衣著普通的男人，穿著普通的深綠色夾克，普通的黑色褲子，普通的運動鞋?？雌饋硎莻€普通人，但他能看見身為鬼的夏桐，所以他應該不普通。

　　夏桐停下腳步看著前面的男人，心想：我最近被人攔下來的頻率也太高了吧？

　　“孤獨痛苦的靈魂啊，讓我拯救你吧?！蹦腥撕鋈荒贸鲆粋€缽對著夏桐。

　　“什……”夏桐下意識后退一步，才發(fā)出第一個音節(jié)，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啪”

　　她手上提的菜自由落體掉到地上，人已經憑空消失了。

　　男人摩挲著紅木色的缽喃喃自語：“給你一個夢，在夢里安息吧?！?p>　　“她不需要安息?！绷硪粋€男人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是何大人。

　　“是你啊?！蹦腥丝磥硎钦J識他的。但他看見何大人并沒有其他表示，仍舊是一副要走的樣子。

　　“把夏桐放出來！”何野云攔在他面前，“不然我就不客氣了?！?p>　　男人搖搖頭：“我只是送她去該去的地方而已，你又何必留她在人間受苦?！?p>　　“想去哪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男人笑了笑，把缽又拿了出來：“也是，那就看看她決定留在哪吧?！?p>　　——————————————————

　　大吊扇在頭頂嗡嗡地轉著，老師在講臺上說個不停，粉筆“唰唰”地在黑板上寫字，圓珠筆劃在紙上發(fā)出“沙沙”的響聲，蟬在窗外面的樹上尖聲嚎叫。

　　“夏桐。”老師的聲音讓夏桐一個激靈，從瞌睡中醒來。

　?。ㄟ祝课以趺丛谡n堂上睡著了？）

　　“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崩蠋熣驹谥v臺上，目光銳利地看著她。很明顯，她看見夏桐在打瞌睡了，故意叫夏桐起來回答問題。

　　“……”怎么辦？講到哪了，問題是什么？

　　“A……”身后有人小聲告訴她答案。

　　“嗯……選A。”

　　老師盯著她看了一會：“回答正確，你坐下吧?！?p>　　夏桐松了口氣坐下，老師又繼續(xù)講課表上的題。夏桐趁老師注意力不在她這邊時撕了一小頁紙，在上面寫下“謝謝”，傳回身后。

　　下課后她立刻轉回去，對坐在自己身后的繼朋唉聲嘆氣：“我竟然上課的時候睡著了~”

　　繼朋笑了：“真難得啊，昨晚很晚睡嗎？”

　　“昨晚……”昨晚她干了什么來著？夏桐感覺對昨晚的記憶有點模糊?！拔液孟褡隽藗€噩夢。”

　　“什么樣的？”

　　“唔……我死了，變成一只鬼?！?p>　　“你是不是聽了那種播鬼故事的深夜電臺了？”

　　“沒有啊……算了，剛才真的幸好有你，不然我就要丟臉了?！?p>　　“我相信老師會放過你的，畢竟你成績那么好?！?p>　　夏桐聳了聳肩：“我成績也就一般般啦?！?p>　　“成績一般般的年級第一同學，可以教我做這道題嗎？”

　　夏桐咯咯直笑，把繼朋的書拖到自己面前，看了一會后開始告訴他那道題的做法。教室里吵雜的人聲，窗外樹葉搖曳的響聲，蟬刺耳的叫聲都逐漸遠離二人。夏桐詳細地在草稿紙上寫她的解題思路，繼朋則呆呆地盯著她的臉看，注意力完全沒在書上。

　　夏桐抬頭恰好跟他對上視線，發(fā)現他正盯著自己的臉看，不由得臉上一紅：“看我干什么？快看書！”

　　繼朋還是看著她：“周末有空嗎？”

　　夏桐低著頭，耳朵也染上紅暈：“……你要干嘛？”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他拿出兩張電影票。

　　夏桐愣了一下，她印象中這個村子可沒有電影院：“我們這有電影院嗎？”

　　“不久前才開的，你忘了嗎？”

　　模模糊糊的印象出現在夏桐腦海，似乎真的有這么一回事：“……嗯，對，我竟然忘了?！彼龑ι侠^朋希冀的目光，害羞地低頭，“……干嘛約我，你沒有其他人可以約了嗎？”

　　“其他人我都不想約，我只想約你?！?p>　　夏桐聽見自己心臟砰砰直跳，教室里的風扇一點都不給力，她的臉熱得慌。繼朋一直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嗯……我有空?！毕耐┞暼缥抿傅卣f。

　　繼朋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周六早上八點，我們在校門口碰頭吧。”

　　夏桐點點頭。從大開的窗戶吹進一微風，帶著太陽的熱意和草木的清香。夏桐開始期待起周末了。

　　放學后她騎著自行車回到家，在門口大喊：“我回來啦?！?p>　　一樓廚房的窗正好對著大門，夏桐看見自己媽媽在里面炒菜。她看了一下門邊，感覺好像少了什么東西。

　　“桐桐，回來啦？”夏桐爸爸從客廳走出來，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翱烊ハ词职伞！?p>　　夏桐也揚起笑來，去洗了手后坐到飯廳，她媽媽已經把最后一道菜端上來了。哥哥夏梧把碗筷拿過來，夏桐自然地接過碗，往里面添飯。

　　（好幸福啊……）她邊吃著飯邊跟家人聊天，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第二天早上，她自然醒來，來到廚房準備做早飯，卻發(fā)現自己媽媽已經在廚房里忙碌了。

　?。▽ε?，已經不用我做早飯了……不對，一直都不是我做早飯吧？）

　　夏桐感覺自己有點奇怪。

　　夏桐媽媽看見她驚訝道：“桐桐，怎么起這么早？早飯還沒好，你回去再睡一會吧?！?p>　　“嗯……不用了，我已清醒過來了。”夏桐走到廚房，“我來幫忙吧?！?p>　　“不用了，我就炒個蛋而已。你去坐著吧?！?p>　　夏桐坐到飯桌前，打量著屋內的擺設。不管是桌椅還是其他物品的擺放都跟她記憶中一樣。墻上還保留著她跟哥哥的蠟筆涂鴉。她感到一陣懷念。

　　吃完飯她騎著自行車去上學，有一個穿著黑色襯衫的中年男人跟她相對而行，并擋住了她前進的路。

　?。ㄔ趺锤杏X這個場景很熟悉？）夏桐停下自行車，遠遠地看著那個男人。男人臉上布滿皺紋，明明是第一次見，但夏桐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老年的繼朋。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夏桐感覺有些呼吸困難，她感覺眼前的一切除了繼朋都開始扭曲。

　　“你打算一直沉浸在夢里嗎？”

　　“我……”

　　“夏桐！”一只手忽然拍在夏桐肩上，夏桐渾身一震，眼前的場景都恢復正常，那個老年繼朋已經消失不見了。她猛地回頭，看見的是跟她一般大的繼朋。

　　“你怎么停在路中間？”繼朋奇怪地看著她?！澳闶遣皇遣皇娣?？怎么嘴唇這么白？”

　　“我沒事?！辈粚Γ瑒偛藕孟癜l(fā)生了什么事，是什么事來著？“走吧，快遲到了?！?p>　　繼朋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跟她并排騎著自行車。

　　一早上夏桐都感覺自己聽不進課，她心煩氣躁地記著筆記，但往往記到一半就會發(fā)呆。課間休息時繼朋擔憂地看著她：“我看你不太舒服，要不請假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我趴桌子上休息一會就好了?！毕耐┢v地趴到桌子上。

　　她又夢見了自己哥哥被拐走，自己被闖紅燈的汽車撞飛，她的父親腦溢血去世，她的母親精神失常。她感覺到耳邊鬧哄哄的，似乎有無數的人在她周圍竊竊私語。

　　忽然，她又夢見了老年的繼朋，還是在早上相遇的那條路上，她還騎在自行車上，繼朋站在她面前：“死去的人固然值得懷念，但你要為了死去的人放棄還活著的人嗎？”

　　“放棄什么的……我放棄誰了？”

　　她沒有聽到回答，刺耳的上課鈴聲在她耳邊炸響，她猛地坐直身子，驚魂未定地看著四周。還是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

　　“你怎么了？”繼朋問她。

　　“……又做噩夢了?！毕耐┓鲋约侯~頭，疲憊地嘆了口氣。她額頭上都是汗。

　　“你這幾天是不是一直做噩夢？”

　　“嗯?！毕耐┪⑽Ⅻc頭。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還是請假回去休息一會吧?！?p>　　“不用……我還好?！彼龔姶蚓衲贸鰰?，渾渾噩噩地聽課。

　　周末很快到來，夏桐起了個大早，開始挑選穿那條裙子出門。她來來回回地試，最后挑了一條碎花連衣裙。接著她把自己的頭發(fā)梳順，開始編頭發(fā)。她先編了一個丸子頭，覺得不滿意，又拆了編個蜈蚣辮，左右看了看，還是覺得不滿意。她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發(fā)現已經沒有時間再換新發(fā)型了。

　　她感覺跑出房間，迅速地吃完早餐，提著小提包跑出門。她媽媽正在門口掃地，看著女兒慌慌張張出門的樣子，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年輕真好啊?！?p>　　夏桐快到校門口的時候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此時離八點還有二十分鐘。她松了一口氣，放緩步速，慢悠悠地前進。但忽然之間，她看見站在花叢后的繼朋，她感覺自己平復下來的心又開始劇烈跳動了。

　　在原地猶豫了好幾分鐘她才繼續(xù)朝前走。繼朋看見她過來，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你來得好早啊。”

　　“……你不也是嗎？”

　　兩人相視一笑，繼朋讓夏桐坐他的自行車后座，兩人朝著電影院而去。

　　在電影院繼朋買了一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兩人一起走進放映廳。坐下沒多久室內就暗了下來，開始播放影片。繼朋把爆米花放在夏桐腿上，方便她吃，自己也時不時伸手到桶里抓一把。

　　黑暗中，夏桐認真地看著電影，無意識地把手伸進爆米花桶里，忽然她感覺到繼朋溫熱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夏桐沒有掙脫手，繼朋也沒有放開手。

　　屏幕里的男主忽然看向鏡頭，仿佛正在盯著夏桐。

　　“你是如何區(qū)分夢和現實的？”他問。

　　屏幕里的女主把他從鏡頭前拉開，用自己的臉占滿整個屏幕：“只要你相信，夢就是現實，現實就是夢。”

　　夏桐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

　　男主的聲音從音響里傳來：“如果說夢是假的，現實是真的，那么你又如何分清真是和虛假?！?p>　　夏桐：“……”

　　“夏桐？”繼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夏桐緩緩地轉過頭看他，他的眼睛里反射著屏幕光，看起來亮晶晶的。跟她記憶中的繼朋一模一樣。

　　看夏桐只是盯著他看卻不說話，繼朋又擔心地叫了她一聲：“夏桐，你怎么了？”

　　“我該回去做飯了?！彼哉Z。

　　“你在說什么？你們家的飯不都是你媽做的嗎？”

　　“是呀，我死之前確實是這樣?！?p>　　繼朋看來被嚇了一跳，臉上的笑有些僵硬。此時屏幕忽然變黑，電影院內一片漆黑，但夏桐還是能清楚的看見繼朋的臉，成為鬼以后，她的夜視能力很好。

　　是呀，她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