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的家也在同德坊內(nèi)。
陸吉到時,童大娘子正帶著孩子在院中玩耍。見陸吉到訪,童大娘子笑臉相迎,問道:“陸兄弟來了,我家童大沒和你一起回來嗎?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擱了?”
陸吉看了看童大娘子身旁的孩子,知道是童大的兒子,今年才六歲。嘆了口氣,道:“童大嫂,先讓小孩子進(jìn)屋去玩吧?!?p> 童大娘子聞聽此言,臉色馬上凝重起來,點了點頭,將孩子領(lǐng)進(jìn)屋去。出來后,急切地問道:“童大是不是出事了?”
陸吉點了點頭,將昨晚所遭所遇講述一遍,當(dāng)然隱去了拾取童大包袱一事。
不等陸吉說完,童大娘子已是淚如雨下。
陸吉勸慰道:“童大嫂,你也不要過于悲傷。童大哥只是失蹤了,現(xiàn)在說生死還太早。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呢。我今天來就是把事情經(jīng)過和你講一下,我覺得你也應(yīng)該知道,也好提前有個準(zhǔn)備?!?p> 童大娘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他要是活著,這時候也應(yīng)該回來了啊。那么大的蛇,我看這人啊,多半是沒了。他這一走,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么辦!”說著說著又要哭起來。
陸吉連忙勸道:“童大嫂,你也不能總往壞處想。昨天夜里,天又黑,又下著雪,說不定童大哥是在山里迷了路。你再安心等兩日。萬一,我是說萬一,童大哥沒回來,真遇到什么不測,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就算再哭,也解決不了問題不是?哭壞身子,我那小侄兒交給誰照顧?為了孩子,你也該好好的。據(jù)我所知,童大哥在盱眙那邊還有一些賬目沒收回來。童大哥要是真有什么不幸,過了年,我回盱眙替他把賬收回來,也夠你們母子一年半載的花銷?!?p> 童大娘子悲切道:“還請陸兄弟多費心。我們婦人家也沒什么見識,以后還得指望陸兄弟多幫襯著?!?p>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标懠B聲應(yīng)著。然后取出二兩銀子,交給童大娘子,又裝腔作勢的勸了幾句這才離開。
當(dāng)晚,陸家臥室之內(nèi)春意融融。久別夫妻自然是要有一番溫存。陸妻精心畫了妝容,眉語目笑,確有幾分姿韻。于床笫之上,對陸吉欲迎還拒,百般挑弄。
陸吉被撩撥的興致盎然,也想一展雄風(fēng)。怎奈連日趕路,身體疲倦,加之昨晚一場驚嚇,又是一夜未睡,精力早已不支。尚未沖鋒,便敗下陣來。想要重整旗鼓,卻實在力有不逮,只得草草了事,歪倒在床上昏昏睡去。留下陸妻在一旁暗自幽怨。伸腳踢了踢陸吉,不見動靜,也只能郁郁而睡。
不知過了多久,陸吉忽然覺得有人站在面前。睜眼看去,果然有個人。那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陸吉坐起身仔細(xì)打量,不禁一驚,眼前站立之人好像是童大!
童大的樣子看上去就像是水中之影,飄忽不定。起初陸吉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依舊如此。而且周圍景象俱是歷歷可見,唯獨童大身影虛浮。
“童大哥,是你嗎?”陸吉試探著問道。
童大似是張口說話,陸吉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一臉茫然。
只見童大越說越激烈,先是用手指點陸吉,而后竟向著陸吉撲來。
陸吉心中害怕,猛地向后躲避。背后似被硬物阻擋,身體撞上去猛地一震,睜開眼一看,自己仰面躺在床上,原來是個噩夢。
由于夢中受到驚嚇,陸吉驚醒時,擺動手臂,碰到了妻子。
陸妻也隨即醒來,怏怏道:“天還沒亮呢,你干什么?”
陸吉道:“做了個噩夢。沒事,繼續(xù)睡吧?!?p> 陸妻突然伸手抱住陸吉,嬌滴滴道:“人家睡不著了,怎么辦?你是不是也精神了?”說著將手貼著陸吉的小腹,向下滑去。
此時,陸吉腦中還想著噩夢之事,見妻子求歡,又想起睡前折戟沉沙,心中懊惱,實在沒有興致。抓起妻子的手,甩在一旁,故意打了幾個哈欠,道:“正困倦呢,先睡覺。明天再說?!币贿呎f,一邊側(cè)過身,將后背留給妻子。
陸妻見狀,噘起嘴,悶哼一聲,也將身子側(cè)轉(zhuǎn),背對陸吉。
次日醒來,陸吉并未將夢到童大之事放在心上,以為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吃過了早飯,就去街上閑逛,順便打聽童大的消息。得知童大果然一直未歸,心中竊喜,暗想童大必死無疑,他那些銀錢首飾從今以后就全都姓陸了。
在外閑逛了一天,直到太陽落山,陸吉才回到家中。見廚房內(nèi)炊煙裊裊,心知妻子正在準(zhǔn)備晚飯,隨口問道:“晚上吃些什么?”
陸妻在廚房答道:“我買了豬腰子,今晚給你做荔枝白腰子?!比缓笥蓮N房門口探出半個頭來,笑看著陸吉,小聲道:“聽隔壁常媽媽說,這道菜可好了,保證你吃過之后生龍活虎!”
陸吉心中不悅,心想,一定是這長舌媳婦將昨晚之事到處亂講,鬧得鄰里皆知。又不好說什么,暗嘆一聲,回到屋中。一邊坐等晚飯,一邊暗中盤算今晚一定要扳回一局,揚(yáng)眉吐氣。
陸妻在廚房中精心整理著豬腎。常媽媽說了,外面的白膜和里面的白筋都得剔除干凈,不然會有騷氣。她可不想因為一點騷氣毀了這道菜,她還指望著這道菜在今天晚上立功呢。
也不知丈夫吃后會有什么樣的表現(xiàn)。陸妻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思緒已然飛到牙床對壘時。
廚案旁點著一只蠟燭。燭火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搖晃,廚房內(nèi)的光影也隨之晃動。一股寒意冷不防的襲來,陸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中奇怪,她剛剛給灶中加了柴,怎么還會冷呢。剛想去看看灶火,忽然覺得,背后好像有個人影。陸妻回頭望去……
陸吉正在房中百無聊賴,突然聽到妻子一聲尖叫。連忙來至廚房,見妻子蹲在地上,正抱膝抽泣。
廚房內(nèi)除了一把菜刀落在地上,其他一切正常,陸吉不明所以,問道:“怎么了?切到手了?”
陸妻見丈夫到來,撲上去緊緊抱住陸吉,放聲大哭。
“到底怎么了?”陸吉見妻子一句話不說,只是不停地哭,也沒什么辦法,只好輕拍妻子的后背,安慰道:“好啦,好啦。有我呢,你先別哭,先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過了良久,陸妻才抽抽嗒嗒的道:“我剛才看到……我看到……”一連說了幾聲“看到”,陸妻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沒事,沒事??吹绞裁戳耍俊标懠m然還在安慰,語氣中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
“就看到真有一個人……”
“誰?”
“童大!”
聽到“童大”二子,陸吉也不由得身子一震。向四周看了看,并不見童大身影,這才繼續(xù)安慰妻子道:“哪有童大,肯定是你眼花了。你看燭芯都多長了,也不剪一剪。廚房里都是暗的,能不眼花嗎?別自己嚇唬自己?!?p> 陸吉勸說了好一陣,陸妻才止住哭聲。之后陸吉留在廚房陪妻子做飯。
晚飯過后,夫妻倆早早上床休息。經(jīng)陸妻在廚房這一鬧,兩人都沒了興致。荔枝白腰子也無用武之地。
當(dāng)晚夫妻兩人都夢到了童大,夢中所見也幾乎相同。夢中童大依舊是張口無聲,似是在責(zé)備二人。
次日一早,陸妻對陸吉說了夢中之事,陸吉心中一驚,暗道,即便是巧合,也沒有做同樣夢的道理,莫非童大真的顯靈了?
陸妻道:“自從把童大的包袱留下,我這心里總覺得六神無主。要不就把包袱還回去吧?”
陸吉道:“還回去?那鐲子你不要了?還有那釵子,也不要了?”
陸妻不答,只說道:“我就是覺得不踏實。”
陸吉嘆了一口氣,自嘲道:“這就叫做賊心虛,得了人家那么多錢財,心里不安,也是正常。要不這樣,我請個法師來,到家里來做做法事。不管是不是童大來托夢,把他送走就好了。也好讓你安心?!?p> 陸妻點了點頭,道:“聽說仙真觀新來了個住持,叫什么君玄真人。都說他神通廣大,去請他吧?!?p> 陸吉道:“我昨天在茶肆也聽人說起過這個君玄。他要價太高了,請他一次最少要二十兩銀子。不值得?!?p> “那你想請誰?”
“白山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