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美好的上元之夜,確確實實得了結(jié)和面具公子的孽緣了。謹慎伸手攔住洛木,藝姑姑則放下他的手,對言榕道:“小姐,主母吩咐,若小姐想同他說幾句話,我們不必阻攔?!?p> 言榕隨著洛木知道一個街道的胡同里,洛木摘下面具,恍然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寧可去和親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也不愿與我重溫舊夢,榕兒,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嗎?”
“和親,是我的責任。”她的語氣已然很強硬,“洛木,你我緣分已盡,余生各自安好吧!”
“你是要去南疆找辰簫吧!”他一臉陰郁,滿目憤恨。
言榕和洛木再也回不去曾經(jīng)的日子了,洛木以前是個充滿陽光活力的少年郎。
思帝鄉(xiāng),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自打遇上言過,洛木的一生徹徹底底地變了模樣,如今的他像是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游蕩在依舊美好的人間。
“你對他的感情可真深,哪怕嫁給別人,也要去尋他。”他嘲諷的笑了笑,“公主,你愛過我嗎?你沒有,你若愛我,不會如此對我的!我為了你被言過那個賤人害得家破人亡,這筆賬,我又該向誰清算?”
“洛木,無論你相不相信,我曾經(jīng)真心實意地愛過你,只是.......”
“只是你現(xiàn)在移情別戀了,言榕,我沒想到你也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子?!彼釉挼馈?p>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柄利刃,插進言榕的心房,她只得強撐著情緒,一字一句道:“是,我就是這樣的人,洛木,你的感情算是錯付了!”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離去,洛木徹底被激怒了,他把手里的面具捏了個粉碎,然后另一只手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刺向言榕的脊背。
華麗的燈光反射著劍鋒,言榕本能地側(cè)身一躲。言榕惋惜地搖搖頭:“你竟然要殺我!”
“寧可讓你死,我也不會便宜那個南疆太子!”他又執(zhí)劍攻了過去,此時謹慎聞訊趕來,三招兩式就將他擊敗。
謹慎問言榕怎么處置,言榕癡癡地走到洛木身邊,捏著他的下巴:“洛木,我原以為,你我還能當朋友,可是現(xiàn)在.......罷了,你對我不仁,我不能對你不義,這件事我就當沒發(fā)生,從今以后,別讓我再看見你!”
本來美好的上元佳節(jié),被洛木搞得氣氛沉重,言榕神游到天外,與洛木美好的曾經(jīng),也化為泡影。
言晏替姐姐不值,捶手道:“可惡,敢傷害姐姐,讓他給我等著。”
“他不是沒傷到我嗎?”她有氣無力道,“算了,都是我以前識人不明,如今更加證明沒跟他在一起是對的。晏兒,答應我,永遠不許為難他,他說得對,到底是因為我才害他家破人亡。”
“我明白了!姐姐還是心慈!”言晏抱怨道。
言榕停下腳步,拿出一張俊俏的面具給弟弟戴上,微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人生最難做的就是饒恕二字。仁慈的人,上天必不會虧待他!”
“姐姐,希望南疆太子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辰簫!”言晏或許是安慰姐姐,又或許是給姐姐一點點小期待。
“晏兒,借你吉言!”雖然這種可能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姐姐能聽你這么說,心甜如蜜。
沐城皇宮東宮
辰簫坐在方四方曾經(jīng)坐過的香案前,他穿的也都是方四方曾經(jīng)的舊衣,他心里窩火,他為什么要當別人的替身呢?正當他怒火中燒之時,展開案上的一冊畫卷,他的心態(tài)一下子就平和了。
畫卷乃大岳送來的嫡公主的畫像,以前辰簫還以為大岳隨便找個宗室女當做嫡公主送來,卻沒想到真的是榕兒。
畫卷是的榕兒一身大岳公主裝扮,劍眉星目,略施粉黛,長發(fā)飄逸,與他印象中的俠女有天壤之別。他愛憐地撫摸著畫卷,榕兒當真與洛木無緣,百轉(zhuǎn)千回也沒能在一起。
感懷之時他感到欣慰,榕兒馬上要嫁給他,這是他當這個太子唯一感到不錯的地方。
這些日子,母后同他說了許多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母后把拋棄他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可他明白母后當年眼看自己的親生骨肉被丟出皇宮,她的心只怕要疼死了。
而那個正兒八經(jīng)的罪魁禍首卻跟沒事人一樣,威脅自己還要讓自己當方四方的傀儡,操縱他一生。
“來人啊!”他威嚴地沖殿外喊道。
舍人們弓著腰進來:“太子殿下,有何吩咐?!?p> 他拿出一個書卷,丟在案上:“你們按我的意思重修太子宮,并在宮里搭一個演武場,布置的精細點,你們未來太子妃是個精細的人?!?p> “回殿下,太子宮剛剛整修過,又要整修?”舍人問。
“怎么,本宮吩咐不動你嗎?”他一巴掌拍在案上,整個案面為之一振,筆架上的筆掉下去好幾個。
“殿下息怒,奴才這就吩咐下去?!彼麄兓呕艔垙埖胤A報了陛下,陛下竟然同意了,還吩咐下去,以后太子吩咐什么就去做,不必知會他。
沒過多長時間,宮里議論紛紛,都在說太子殿下性情大變,從前不會武功,而今卻在東宮修筑演武場,每日清早必要練劍半個時辰。
這樣的流言蜚語被皇帝給按下了,皇帝親自來到東宮,辰簫將公務旁置,氣定神閑地坐在案上擦著他新鑄的寶劍。
一身明晃晃的皇帝坐在正殿的椅子上,冷冷道:“太子,就得干太子該干的事情!”
辰簫停下手里的動作,用手彈了彈劍身,忽然道:“那陛下認為太子該干什么?”
“當然是幫朕處理朝政,分憂解難??!”
“陛下,我想幫您分憂解難的時候,自然會幫你的!”他喃喃道。
“方四方,你放肆!”皇帝憤然站起身,嚇得舍人太監(jiān)跪了一地。
“陛下想干什么?那個人已然歸于塵土,你還有什么后路嗎?”辰簫把劍放回劍鞘,義正言辭道。
“你......”他指著辰簫,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這個人這么桀驁不馴,他心想,我但凡有別的兒子,我才不會把你找回來。
辰簫讓舍人們都下去,他忽然道:“陛下,我想請旨,待我和言氏成婚之后,我終其一生,絕不再娶!”
“胡鬧!”皇帝拂袖道,“你是南疆太子,是未來的國君,如果言氏生不出兒子,南疆豈不是要斷子絕孫?”
辰簫坦然地將太子的白玉冠摘了下來,舉到他面前:“那就對不起了陛下,請陛下另擇賢能入主東宮吧!”
“辰簫,你不要得寸進尺好嗎?”
“陛下終于想起我是辰簫了?!彼湫Φ溃胺剿姆酱_實是令你滿意的好太子,可惜福薄命短,而我是一個放蕩江湖的俠客,請陛下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
“好,朕答應你!”他撫著辰簫的肩頭,詭異地扯動著嘴角,“辰簫,誰當上皇帝都會性情大變,朕等著看你和那言氏到底能情深到幾時?”
五日后,言榕就要啟程去南疆和親,南疆迎親使者已經(jīng)來到大岳,安置在驛館里。
這幾日言禛和清潤盡可能地多陪著女兒,他們知道女兒這一走,再相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清潤打開了一個精致的木匣,里面是清潤為女兒縫制的嫁衣,碩大的珍珠和紅寶石交相輝映,每一針每一線都蘊含著母親對女兒的愛。
“榕兒,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身?”清潤親自給女兒穿戴整齊,讓女兒站在鏡子旁,她透過鏡子欣慰地看著女兒,“我家榕兒真的是天生麗質(zhì),生的真好看!”
“母后,這嫁衣真美!”她眼泛淚花,跪在清潤身前,“母后,原諒榕兒不孝,今后不能在父皇和母后膝下承歡,伺候你們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扶著女兒一同坐下,“榕兒,在南疆千萬不必忍氣吞聲,母國就是你的后盾,當太子妃,一定要端莊持重,一定要大度謙和,才能使妃妾們信服!”
“榕兒明白,榕兒將來一定以母后為楷模,當好這個南疆太子妃!”她堅定道,“此去尋到辰簫,就算了了榕兒的夙愿,女兒絕不會感情用事,背棄兩國婚盟。”
“其實母后做的也不夠好?。 鼻鍧檱@了一口氣,“母后想你能比母后過得更好,當年我嫁給你父皇的時候,我們也沒感情,后來我們才慢慢愛上了彼此,過得也很幸福。母后有時從未想過嫁入帝皇之家,更沒想到會母儀天下。人生的方向,沒有能夠預料,我們只能不懼風雨砥礪前行。榕兒,母后想告訴你,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母后希望你永遠不要后悔?!?p> “女兒絕不會后悔,請母后放心!”她的眼神無比堅定,然后伏在母后耳畔小聲說了一句話,
午后一輛中型雙轅馬車駛離了皇宮,車上清潤和言榕二人都是一身平民百姓的裝扮。清潤掀開了轎簾,見馬車向郊外走去,她問:“榕兒,你要帶母后去見什么人?”
“母后,你不是很向往快意的田園生活嗎?女兒帶你去我?guī)煾柑帲屇负篌w驗一下那種生活?!彼D了頓,“榕兒走之前,定要讓母后見一見他!”
“見你師父嗎?”她滿臉笑意,“母親也想見見這位聞名天下的古雨大師?!?p> 一個時辰后,她們終于抵達目的地,言榕扶著清潤走入院中:“師父,我?guī)夷飦砹?!?p> 古雨放下手里的藥材,拱手相迎:“娘娘,草民怠慢了!”
“大師不必多禮!”清潤回了一個禮,“多謝大師這些日子照顧榕兒?!?p> “師父,府上的客人呢?”言榕急道。
“他上山采藥了,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古雨了然于胸,迎清潤進屋內(nèi)。
他親自煮了一壺牛乳茶,端給了清潤。清潤端起茶盞,詫異道:“大師也愛喝牛乳茶?”
“不是我,是草民的朋友,他酷愛牛乳茶,每天都會煮上一壺。今日草民借花獻佛,獻丑與娘娘,還請娘娘別見怪?!惫庞杲忉尩?。
“怎會,我也愛喝牛乳茶!”她品味著絲滑的牛乳茶,又想起了故去的哥哥,心情十分低落。
一盞茶時間過后,一個身穿布衣身量強壯的中年男子,拿著鐮刀,背著筐子,大步流星地進入院子,將筐子連同滿滿的草藥放在地上。
“大師,這個山頭沒有人參,明日我再去遠一點的地方采?!痹捯魟偮?,他遠遠望見屋里茶壺冒著熱氣,他一邊往里走,一邊道,“原來有客人??!”
自從聽了那個人的聲音,清潤就知道他是哥哥,哥哥的聲音已然刻入她的靈魂,她站起身朝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由遠及近看清楚了哥哥的面龐,她不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哥哥沒死,哥哥還活著!
“潤兒......”令狐仲易輕輕喚著她,她向他跑去,他張開雙臂保住了妹妹。
“哥......哥......哥......”清潤連喚三聲,緊緊抱著哥哥,生怕哥哥再次離她遠去。
言榕興奮地跑過來,將母親和舅舅迎入屋內(nèi)。一家人手挽著手圍坐在爐火旁,久違了的溫馨之感油然而生。
原來言禛派言榕給令狐仲易送去的并非毒酒,而是一種服下之后類似于毒發(fā)的迷藥而已。這種迷藥是言榕從古雨處要來的,不大庭廣眾處死令狐仲易,實難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令狐仲易“毒發(fā)”之后,言禛把他的尸身拉入亂葬崗,實則古雨就在宮外接應,把令狐仲易帶到這里,算是讓他重活一次。
“母后,對不起,我和父皇不是有心要瞞您!”言榕愧疚地看著清潤,“父皇說,做戲定要做足全套,一旦被人察覺舅舅尚在人世,就前功盡棄了?!?p> “我明白!”清潤欣慰地望著哥哥,“只要哥哥還活著,對我而言,已經(jīng)是最大的安慰了!”她心想,是她誤會了言禛,言禛為了她,苦心布了這么大一個局,保住了哥哥的性命。
令狐仲易醒過來后也對言禛心存感念,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平心靜氣地待在古雨身邊修身養(yǎng)性。白日里跟隨古雨在谷間走走,辨識草藥,有時候還會與古雨切磋一下武藝。徒弟們相繼離開,古雨幸得有令狐仲易陪伴,才沒有那么寂寞。
“潤兒,哥哥錯了!”他的態(tài)度很誠懇,“哥哥不該自恃功高,不敬主君,更不該為了一己私恨,竟然去謀害陛下,至死都不知悔改!可毒發(fā)的那一剎那,我便后悔了,沒想到我也是如此懼怕死亡?!?p> “哥哥,你能同我說這些,就說明你是真的悔悟了!”她感慨地吸了一口氣,“只可惜,婷筠再也回不來了?!?p> “潤兒,你隨我來!”
令狐仲易將她迎入了他的房間,房間正中間的香案上供奉著一個靈位,上面寫著:愛妻婷筠之靈位,夫易悔泣立。
“易悔?”清潤狐疑道。
“這是古雨大哥給我取的新名字,這輩子是我辜負了婷筠,而今我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些了?!?p> “夠了!”她沉沉道,“對她而言,已經(jīng)夠了!婷筠對哥哥一往情深,能成為你名義上的妻子,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潤兒,你找了一個好夫君!”他拍了拍清潤的肩膀,“我原以為他當你跟我的承諾是一句空話,我原以為他當了皇帝,有了三千后宮會把你拋于腦后,可現(xiàn)在,我明白,你在他心里的位置無人可以替代?!?p> “哥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要你誠心待人,日積月累,那個人就算是個石頭人,也會被你融化!”
“哥哥現(xiàn)在明白的還不算晚吧!”他一笑置之,忽然情緒又悲傷了起來,“我尚在人世,就不要跟父親說了,我不想讓他悲喜交加,他已經(jīng)年邁,受不住的?!?p> “潤兒明白,我和大哥定會好好照顧父親的?!?p> “妹妹,你見了言禛,麻煩替我跟他說一句,你就說,陛下,令狐仲易知道錯了,請陛下恕罪。”
等清潤和言榕回到鳳儀宮的時候,言禛已經(jīng)站在那棵足矣遮天蔽日的榕樹下。言榕識時務地退下來,清潤猶如一陣風般奔入言禛的懷中。
言禛張開雙臂一下子將潤兒抱在懷中,清潤忍不住淚流滿面,她吻了吻言禛的唇瓣:“言禛,你為我做了那么多,為什么一直不告訴我?言禛,對不起,哥哥的事兒,我曾經(jīng)怪過你,對不起?!?p> “潤兒,你我之間,不用那么見外。”他安慰著她,“他是我的舅兄啊,為了我的妻子,我饒他一命,有何不可?潤兒,只要你不再怪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哥哥讓我轉(zhuǎn)告你,他這次,真的知道錯了!謝謝你,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清潤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對言禛的感激之情,她能嫁入帝王家,還能得夫君如此真誠相待,實屬不易,她的余生沒有什么遺憾了。
言禛把清潤扶到秋千架上,他在后面輕輕地推,清潤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微風,后面的言禛溫言道:“潤兒,若我們余生只要彼此該有多好,什么三宮六院,朕唯你一人而言?!?p>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清潤移動到秋千的一邊,讓言禛也坐下,一起蕩漾,“我只求跟你的心在一起就夠了。”
不遠處的廊下,言榕和言晏看見母后這么恩愛,不禁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