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號這天終于涼爽下來。
半年來,陳思靜已不大回娘家,身子沉重,多有不便。但昨晚她做了一個夢,說母親病重,危在旦夕。于是,她要去看看。
陳思靜去母親家前,特地到李德旺那里,見李德旺和李祥臣正收拾耳房。于是,陳思靜便建議道:“讓祥君過來吧,登門上高的活他能干。”
小耳房去年就漏了,有的小椽子已經(jīng)折斷,如果今年不更新,房頂恐怕要塌下來。
被小旋找來的李祥君和李祥君把破損的地方修補(bǔ)好,將折了的小木椽換上新的后動手抹了泥,單等干透了,再重用瀝青油一遍。他們做完后又修補(bǔ)了一下上邊的花墻,并把門卸下來加固了一番。
從拉回木頭的第二天起,李祥臣就用挖鍬鏟樹皮,用斧子砍掉枝杈的殘根。李祥君也趁著下班的短暫的空閑時間到這兒收拾木料。這一膩歪人的工作被李祥臣一絲不茍地做著,做了將近二十天。他不敢有所懈怠,因?yàn)獒B亞萍在監(jiān)督他。被剝得溜光的楊木堆成小山,靜靜的疊壓在院子里。李德旺用的小椽子就是從這大堆木頭里抽出的。
李德旺父子幾個做完這一切時以是下午了。下午的天氣爽朗,風(fēng)也柔和,就使得李德旺很高興。他吩咐酈亞萍和面烙餅,熬土豆湯。酈亞萍覺得奇怪,年不年節(jié)不節(jié)的干嘛這么興?。康畹峦脑捯欢ㄊ且辙k的,而且還有李祥君在啊,她看見大兒子就心情滋潤。
在沒有吃飯前,李祥臣端詳著耳房的棚頂說:“這橫梁有點(diǎn)不禁載,現(xiàn)在壓彎了?!?p> 李祥君看過后,馬上到木料堆里挑出一棵粗實(shí)的短木,硬塞到橫梁下面。立柱擎千斤,挺好。
陳思靜回來時,順路到了李德旺這兒。她想找李德旺商量讓李祥臣和王小寶早點(diǎn)去鄉(xiāng)上財政所把那院里的一車石子拉回來,葉安軍答應(yīng)過了。
陳思靜看哥倆有滋有味地忙活,又看了新?lián)Q上去的小椽子和那根立柱,臉上沒有了往常高興的神情,但也沒有她慣有的不順心時的冷落。
陳思靜只在李德旺那里待了一小會兒。
李祥君吃了酈亞萍烙的餅后就回去了,在窗外他看見陳思靜正在同馮玉芬閑聊。
地上剛灑了水,潮潤的氣息鉆進(jìn)鼻孔,有一種特別的舒服。
“喲,你媽烙的餅挺好吃唄,沒吃撐著?”
陳思靜笑臉迎向他。她的這一笑看在李祥君眼里,叫他心里不暢快。李祥君坐在炕沿上,挑起眼皮看了看陳思靜道:
“抽邪風(fēng)了,哪來這‘咬眼皮’的話?聽著別扭!”
陳思靜雖然微笑著說話,但話里已透出不滿:“哪來好聽的。你們家修小棚子干啥使我木頭?”
李祥君心里有氣,他不明白陳思靜為什么要這樣說,用了幾根小細(xì)木頭也要這樣大驚小怪。于是,他生硬地回道:
“用就用唄,也沒用多少,就算都使新的還能用多少?!?p> 陳思靜臉慢慢沉下來,有明顯的慍色:“那也得告訴我呀,跟我說一聲啊!就這么蔫不登地使了?”
李祥君提高了聲音道:“告訴你?我就在那哪。啊,非得我顛顛地跑去告訴你一聲,你同意了我們再用?”
他們兩個人爭吵起來,雖然都是盡量地放緩語氣,但已明顯地表露了各自內(nèi)心的不滿。李祥君說陳思靜小氣,祥臣這些天沒少干活,怎么也換不回幾根小楊木椽呢?陳思靜反詰李祥君道:
“幫誰干,沒幫我,幫你,你是他哥,我是啥?我是外拉的!”
馮玉芬眼見二人越吵越離譜,生怕他們真的動了肝火,就從中勸解。
兩個人吵得累了,陳思靜說:“沒人搭理你,我去做飯去?!?p> 李祥君沒有一個愉快的心情,悻悻地躺在自己的屋里看棚頂。
陳思靜和馮玉芬一邊說笑,一邊向灶里添火。這時,李祥君一骨碌爬起來,跨到外屋。陳思靜聽李祥君的急急火火地聲音,看他的身影沒有好眼色地瞪了一下。偏巧李祥君也扭頭看她。陳思靜面色冷如冰,剛才說笑的神情霎時象被她拋到灶里燒掉一樣。李祥君心頭火起,越看越來氣,他想不明白用了幾根破木頭就費(fèi)這么多的唇舌,惹來這么多的麻煩,被她嗆白被她指責(zé)。李祥突然變了臉色,抬起腳死命地踹向陳思靜。陳思靜剛才心里嘀咕,怕他性起,不知好歹地沖過來,現(xiàn)在見他抬腳,就勢向后一仰,整個人坐在墻角處。李祥君一腳蹬到虛處,身子趔趄一下,險些栽倒。待他站穩(wěn)后,又抱起拳頭向陳思靜砸來。馮玉芬沒有等他的拳頭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落在陳思靜的身上,用盡全力撲過來,把李祥君拽開。她的扯破喉嚨的聲音刺著耳朵:
“干啥?她還帶著孩子呢!”
先前的吵嚷變成拳腳相加惡語相向,李祥君一心要把拳頭打在陳思靜的身上。陳思靜滿臉驚懼,躲在馮玉芬的身后不敢叫罵。
馮玉芬的厲聲地呵斥和李祥君不可遏止的粗魯?shù)牧R聲引來了道上的行人。代家的一個年輕的兄弟和代常福的侄子小龍闖進(jìn)院子,連拉帶扯地把李祥君弄到東屋。
李祥君呼呼地喘氣,他沒有再叫罵,只用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陳思靜。陳思靜緩過神來,便破口大罵李祥君。
人們未見過如此文靜的李祥君會大打出手,也未見過有著淑女樣風(fēng)韻的端莊典雅的陳思靜會如潑婦一樣地聲淚俱下地罵街。陳思靜向愈聚愈多的人敘說事情的經(jīng)過,但她略去了李德旺未通過她就擅用木頭的事。李祥君聽了再次怒火中燒,冷不丁地沖出門去,向陳思靜撲來。但他沒有抓住陳思靜,早已有幾個婦女?dāng)r在中間。李祥君跳著腳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樣子猙獰可怖。
在人們極力阻攔李祥君時,不想陳思靜抓起灶臺上菜刀,猛地朝李祥君頭上劈去。刀子沒有劈到李祥君的身上,倒險些砍到了別人。李祥君剛才向旁一跳,又轉(zhuǎn)身向外跑去,因?yàn)樗匆婈愃检o又舉起刀奔過來。就在李祥君逃走的一剎那,陳思靜猛地把刀子向李祥君扔過來。菜刀旋轉(zhuǎn)著帶著嘯叫從李祥君身邊飛過,殼落落跳在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
李祥君站在大門口,木愣愣地聽著陳思靜在屋里嚎啕大哭。他想不出該怎樣辦。
代常福的三哥將李祥君拽到了他的家里,勸解著開導(dǎo)著。
天色將晚,李祥君由三哥陪著回來了。屋子里聚集的代家的兄弟們都在勸著陳思靜,李祥君則低著頭一聲吭。勸說有了效果,陳思靜表示感謝,要大家回去,她不會再同李祥君吵了。
人們陸續(xù)回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陳思靜和李祥君。李祥君勾著頭,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陳思靜也不吱聲,在椅子上長吁短嘆。
到底是李祥君抗不住,怯怯地走到陳思靜的面前,作檢討,進(jìn)行深刻的自我批評,一副誠懇的樣子。陳思靜的臉色也慢慢地好轉(zhuǎn)起來,她不再指責(zé)李祥君,也不再提木頭的事,只是怪李祥君出手打人,至于旁的其他都可以原諒。李祥君抓住陳思靜的手,他希望陳思靜能消除心中的怒氣。平靜下來的陳思靜也想到了自己的過失,也說自己語言過激,不該那樣小氣,不該扔刀子。
終于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