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君到家后就斜倚在炕上，此時剛過十二點(diǎn)，小旋正在聽午間半小時節(jié)目。他問小旋：
“今天怎么沒有出去？”
小旋說：“沒有地方去?！?p> 李祥君又說：“你不是去的地方很多嗎，怎么會沒有地方去呢？”
小旋揚(yáng)起臉回應(yīng)道：“沒有地方去就是沒有地方去。你不要吵，我在聽收音機(jī)呢。”
李祥君閉著眼睛說：“你聽，我也聽?！?p> 李祥君用心去捕捉主持人飽滿渾厚的聲音，這是一種享受，一種欣賞音樂品味精美圖畫般的享受。他把把整個節(jié)目聽完了，又陪著小旋聽了長書連播。他不斷地審視著入神的小旋，琢磨著她的表情，揣測著他的心理。小旋投入的神態(tài)讓李祥君覺得她是那么的可愛。
下午一點(diǎn)多時，酈亞萍回來了。她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說起她在李德真家的見聞，她敘述得很詳細(xì)，李祥君不作聲地聽著。李祥君沒等母親說完，就跑到外面拽了一捆柴，抱到屋里，再在鍋里填了水，然后燒起來。
李祥君昨天晚上總頭皮癢，睡夢里也在拼命地用手抓，弄得一夜也沒有睡好。他要洗頭。
李祥君洗完頭時后，酈亞萍續(xù)上水燒火，泡了干土豆片，她要做晚飯了。
小旋是個勤快人，她趕緊和酈亞萍起忙碌起來。
晚飯做好了以后，等了好長一陣子，仍不見李德旺和李祥臣的影子。酈亞萍心里有氣，又開始嘟囔起來。她嘟囔時總要夾一些難聽的咒語，聽得小旋不高興了，于是頂撞著母親說：
“啥嘎巴下瘟死？你非得等！”
她一扭身把炕桌搬上來道：“吃飯！“
酈亞萍沒看小旋，她心里有氣，和李德旺和李祥臣生氣，也和小旋生氣，但她忍住沒有說什么。
小旋和鸝亞萍把飯菜盛上來后，幾個人吃起來。沒有了李德旺和李祥臣，這頓飯吃得就有點(diǎn)冷清。李祥君今天沒有多大的胃口，只吃了一碗飯就下去了，這讓酈亞萍很擔(dān)心，以為兒子哪里又不舒服。她盛了一碗放到兒子面前，強(qiáng)迫著他又吃了，才滿意地露出笑容。
天色黑下來時，李祥臣才回來。他喝了酒，而且很多，臉色漲紅，目光迷離散亂。他進(jìn)屋的第一句話就是：
“媽，我喝了！”
酈亞萍將他扶到炕上，摸摸他的額頭說：“二兒，哪兒喝的？”
李祥臣撥開酈亞萍的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大聲地吵道：“別拉我，別……我喝水?！?p> 他還沒有跨出屋門，已有小旋遞過一大缸兒水。李祥臣仰脖咕咚咕咚地牛飲，喉結(jié)上下地蠕動，像一只小老鼠。他把最后一口喝干后，又把缸子倒過來，沾在嘴邊控了控。小旋奪過缸子，咯咯地笑道：
“行了行了，外地一大缸水，要喝再給你舀去。”
李祥臣象剛睡醒一樣，將手臂探出，說：“不用，老妹兒，我自已個兒去?！?p> 李祥君看他的樣子愈加覺得好笑，但沒說什么，他知道李祥臣犯了渾勁會冒“虎氣”，還是不作聲的好，免得哪句話戳了他的“肺管子”。
李祥臣探出的手?jǐn)[了幾擺，將小旋手里的缸子撥落到地上，缸子“殼落落”地彈跳了幾下，心疼得酈亞萍緊忙將缸子撿起。幸虧沒有鋪磚地，缸子沒有磕掉漆。雖然如此，酈亞萍還是忍不住罵道：
“你個二虎，打哪灌的這熊樣兒！”
李祥臣聽母親這樣說他，扯著酒醉的嗓子喊道：“媽，啥叫灌呢？這老太太，說話那么難聽?！?p> 小旋轉(zhuǎn)伸手在哥哥的后背上拍了一掌道：“說你呢，說你呢，那不是媽嗎？”
李祥臣好像是被酒迷住了心竅，他呵斥著小旋道：“一邊去，有你缸有你碴？”
他這樣一說真的讓小旋生氣了，她睜圓二目，指著李祥臣的鼻子說：“你就逞瘋吧！有張程你上房啊，點(diǎn)著，那多英雄！你喝酒，喝人肚子了還是喝狗肚子啦？”
李祥臣平素敵不住小旋的嘴巴，這會兒雖然有酒勁支著，可心里是有幾分清醒的，就軟下話來：
“我不是喝高了嗎，跟我一般見識有干什么？”
酈亞萍只會嘟囔，她的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高興的神情，似乎還有一點(diǎn)笑意。
“吵吵啥？你哥不是喝高了嗎。”她說。
李祥君看這幾個人吵吵嚷嚷的，覺得除了小旋認(rèn)真外，祥臣不過是充傻裝楞，母親也不過是嗔哂幾句不痛不癢。小旋還小，她還不懂！
李祥君把枕頭放好，推著李祥臣躺下，并順手把被子蓋到他身上，說：“睡吧，你一醒來天就亮了！”
李祥臣努力地翻了翻眼皮，從喉間擠出一句：“還是大哥好……”
李祥臣閉上眼睛，他睡去了，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李祥臣就這么躺著，死狗一樣，酈亞萍鋪被子時他也一動不動。酈亞萍沒有再叫他，就讓他這樣睡著。
李祥君在八點(diǎn)鐘以前多半是睡不著的，睡不著覺又不能做什么，他就到大街上閑走。
李祥君走在大街上，一如往日，他看到的還是滿天的星斗，看到黑黢黢的夜象一個大怪物。他想起小時候在沒電時走在大街上，看到家家屋里亮著的昏暗的燭光時，總想象每一個房間里都有一個鬼魂。李祥君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對于鬼怪，他倒有一種很特別的向往。李祥君家里有個線裝的書，就是《聊齋志異》。在十多歲時，他就試著去讀它，但他不認(rèn)識那些繁體字，他讀不大懂。他所領(lǐng)悟也多半緣于想象，與本來的情節(jié)相去甚遠(yuǎn)。即便如此，他還是享受到了讀書的樂趣。及至大一些，識的字多了，才有了進(jìn)一步的體會。那時，他也看《西游記》，雖然他讀錯的字也不少，但總算是讀下來了。這種讀書的經(jīng)歷倒與趙守志有些相似，所以每說到此，他們都會心地笑起來。
李祥君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家門口，看看黑暗的夜幕下白雪的亮光，他想：總會過去的，冬天或者是夏天。雪將消融，在春天的風(fēng)里。這樣的一種奇怪的想法不知道怎么的竄上來，使得他很詫異。環(huán)視四周，似乎有無數(shù)個影子在跳躍，靠近他，跑到他的眼睛里。
李祥君游蕩了一陣再進(jìn)屋時，酈亞萍正披著棉襖，在炕上看著小旋早幾天拿回來的一本雜志。她聽見門響了，就喊祥君快些睡覺，被子都捂熱了。夜長，后半夜涼了，又會睡不著。李祥君從母親不連貫的話里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脫掉衣服鉆進(jìn)被子里，被子里真的很熱。他蜷起腿，讓冰涼的腳盡量貼近炕的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