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業(yè)得到了母親的贊賞和鼓勵后,一連幾天都去王亞娟家的地里,與他們不遠不近的拉開距離,獨自在前面鏟著。最后一天九點多時,王亞娟走過來說:
“跟我回家,買東西準(zhǔn)備午飯?!?p> 這時,趙守業(yè)所鏟地塊與后面不過三四十米的距離,差不多要接續(xù)上了。
趙守業(yè)明白了,他知道八字已起筆,事情有了眉目。但他還是裝不明白的樣子眨著眼睛疑惑地問:“不讓我鏟了?”
王亞娟說:“這塊地鏟完了,跟我回家做飯呀。走吧,別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了。”
王亞娟的話很輕柔,像要像趙守業(yè)融化掉一樣。她認可了自己,接受的自己;或者說她們家認可了自己,接受了自己。趙守業(yè)忽然扭捏起來,左看右看地回應(yīng):
“有點兒不好意思,別人準(zhǔn)會議論咱們倆。”
趙守業(yè)說得真誠,絕無半點嬉笑的成分,所以王亞娟撇嘴說:“你還不好意思?這些天你就在我們前面鏟地,誰看不著?你恐怕大家伙不知道,故意嚷嚷說給我們家干活,現(xiàn)在倒假正經(jīng)了?!?p> 她說罷甜潤地笑了。
現(xiàn)在,趙守業(yè)真想大聲地唱出來,唱《冬天里的一把火》,唱《熱情的沙漠》,唱《成吉思汗》,他也想牽住王亞娟的手與她共走在田野的土路上,享受著六月初的好時光,沉浸到浪漫甜蜜的愛情中。
拘謹?shù)拿娉市郀畹内w守業(yè)與往日判若兩人,突然降臨的情愛與他想象的期待的好像不一樣,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他用眼角的余光去感知鋤地的人們,憑直覺他相信他們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議論著自己。
走出一百多米拐入大道后,趙守業(yè)終于說:“我家黃豆還得兩三天才能鏟?!?p> 這是一句有用的廢話。
“你家種多少黃豆啊?”王亞娟問。
“不多,也就二畝來地吧,我爸說夠送公糧就行了,剩下的榨油?!?p> 王亞娟應(yīng)和道:“那黃豆不保打還費事。我家也是沒多種,就夠送公糧的,剩下的榨油?!?p> 王亞娟的話實在是對趙守業(yè)的重復(fù),可能她一時找不出話題來。
“要依著我媽,啥都想種點兒,我爸不干,說樣數(shù)越少越好,好經(jīng)管。大前年我媽還要種糜子,我爸‘?dāng)Q?!蜎]種,說淘米時買粘大米,省事不說包出的豆包焦唧黃又勁道又好吃。過一年我爸問種不種糜子了,我媽說不種了,種糜子太費工特別是淘米時又是投又是漂的,把人累死了?!?p> 他們的談話變得輕松起來,慢慢的不再拘謹,并不時暢快地笑出聲來。
“趙守業(yè),我問你個事兒,你得老實地說,不許撒謊。”王亞娟慢下腳步,偏轉(zhuǎn)臉看這趙守業(yè)。
“說吧,我只要我知道的,我全抖落出,一點渣都不剩。”趙守業(yè)把鋤頭向上顛了顛,像是很沉重的樣子。
王亞娟轉(zhuǎn)轉(zhuǎn)眼珠未開口先咯咯地笑了一會兒,笑得趙守業(yè)抹腮摳鼻,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問你,你為什么老氣我?”王亞娟看著趙守業(yè)問。
趙守業(yè)一下放松了,在回憶中復(fù)映出一個個細節(jié),王亞娟年少時的形象與現(xiàn)在的形象相重疊,虛幻的那部分便成為他想象的空間。
“我沒氣你呀?!壁w守業(yè)伸長脖子然后又猛地一收,滑稽地打個顫舌道,“我真沒氣你?!?p> 王亞娟輕快地說:“還沒氣?你那回眼瞅著我念叨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還說沒氣?老多事了,我一閉眼睛就跟昨天發(fā)生的一樣?!?p> 看王亞娟的神情,她沉浸在對于往昔美好的回憶之中,于是趙守業(yè)很誠實地說:“小時候就喜歡你,愿意聽你說話,愿意看你的臉。就是那陣兒,男生女生不摻和不和亂,所以才傻氣人。哎,我真不是故意氣你的,我就是想和你搭上話?!?p> 王亞娟點頭道:“嗯,我知道。不對呀,你那時候才多大個小孩,就知道搞對象?”
盡管趙守業(yè)和王亞娟走得不算太快,但村子還是近在眼前。王亞娟閉了嘴,目光直視著前方,一副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趙守業(yè)閉了嘴,也昂首挺胸向前走著。
“趙守業(yè),你先上我家,我去供銷社,這是鑰匙?!蓖鮼喚陮㈣€匙掏出來交到趙守業(yè)的手里說。
“上我家,供銷社啥玩意也沒有?!摆w守業(yè)一把拽過王亞娟的胳膊道。
王亞娟另一只手推卻著說:“干啥呀,讓別人看見?!?p> 王亞娟終于拗不過趙守業(yè),半推半就地跟著他向前走去。
張淑芬正坐在炕沿上,倚靠著墻,給趙守業(yè)上鞋。她猛地見趙守業(yè)和王亞娟進來,驚喜地跳下地說:“哎呀,亞娟兒快進屋,坐這坐這。”
王亞娟雖然不常到這兒買什么貨品,但對這間屋子并不陌生。張淑芬和趙庭祿很會做人,每次王家的人來購買東西,總要抹去一部分錢款,這就讓王亞娟的爸爸王占坤很是過意不去。耳聞兒子和王亞娟處對象,趙庭祿他們在見王占坤時有一副討好的模樣。
“嬸兒,本來我想去供銷社的?!爆F(xiàn)在王亞娟突然間將是“四”去掉而改叫嬸兒,“我爸說守業(yè)干了這幾天活,怪累的,就想讓他上我家吃?!?p> 張淑芬笑逐顏開,忙不迭地回應(yīng)道:“這兒有什么拿什么,別客氣,到這兒就是到自己家了?!?p> 張淑芬的話讓王亞娟一陣羞澀,微微地低下了頭。
趙守業(yè)噌地竄進柜臺灌五香花生米,拿魚罐頭,掐粉把,順手又取下兩瓶綠豆大曲,再胡亂抓了兩把糖。這些東西都被它塞進一個大三角兜后,想了一想又卷起一沓干豆腐遞給了王亞娟。王亞娟窘迫地阻止道:
“行了,你要抄家呀?嬸兒,你看要多少錢?”
張淑芬忙說:“啥錢不錢的,提錢就見外了。”她說完將兩個西葫蘆放進三角兜內(nèi)。
張淑芬手腳麻利,說話也干脆爽快:“去年胡家窩棚張大嘴兒就說,留點兒干豆腐吧,批發(fā)價,你轉(zhuǎn)手賣了還能掙點兒,也省得我成天喊誰買干豆腐了。我就沒打攏,尋思這玩意不好擱,還怕不好賣。過了七八天我試著留點,還真行,都賣出去了。亞娟,這兩把掛面也拿著回去煮上,省事吃著還水靈?!?p> 張淑芬的這份熱情讓王亞娟有點承受不住,就一邊客氣地和張淑芬說話,一邊催促趙守業(yè)快點兒走,說回去要做飯呢。
待走出大門,王亞娟撫著胸長舒了一口氣道:“哎呀媽呀,累死我了,都不如鏟一會兒地?!?p> 趙守業(yè)呵呵一笑道:“我媽那是高興的,看著兒媳婦了?!?p> 王亞娟揚起手,啪的拍在趙守業(yè)的肩上:“誰是你媳婦兒?缺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