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總是延綿不絕,少有晴朗的日子。
這半個月來,王瑞和文基哲的關(guān)系雖然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卻也極不融洽。趙守志想不明白他們互相對立的原因,一切好像都無來由。他們小心地敵對著,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互相不激怒也不互相退讓。文基哲身邊有四五個同一公社的同學(xué)圍著他轉(zhuǎn),這自然就與王瑞趙守志他們形成了兩個小集團(tuán)。趙守志有時擔(dān)心文基哲和王瑞哪天大打出手,他也會被裹挾其中。張永通不念了,張永文轉(zhuǎn)走了,只剩下張長發(fā)、王瑞、陳永安、還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個子吳占東他們幾個。這樣的幾個人顯得力單勢薄,缺少排山倒海般的氣勢。
因?yàn)榭傁掠?,趙守志就連續(xù)兩周沒有回家。直到九月十九日下午他才騎著自行車匆匆地向回趕。張淑芬眼見著寶貝大兒子推著自行車拐進(jìn)院里,就急忙迎出,拽著趙守志的胳膊說:
“兒子,八月節(jié)都沒回來,咋整的?”
趙守志看著母親道:“下雨騎不了車子,就是現(xiàn)在道也不好走。”
張淑芬低頭看去,果然見自行車的軸圈上沾滿了泥,就連趙守志的庫管上也滿是泥點(diǎn)子。
“哎呀,兒子上個禮拜六我就瞅啊瞅的,干等你也不回來。我這餃子都煮好了,留到禮拜天,最后讓守業(yè)他們吃了?!?p> 趙守志將張淑芬的話一直聽到屋里,待她稍一停歇后問:“我爸呢?”
張淑芬說:“上生產(chǎn)隊了?!?p> 張淑芬沒有像上次那樣急急地為趙守志做飯,因?yàn)橼w守志說真的不餓,還有就是她現(xiàn)在急著去趙庭喜那里,鄭秀芹求她給趙梅波做上肩棉襖。張淑芬在敘述時有點(diǎn)兒不滿地說:
“這離冷天還早呢,做什么上肩棉襖?拿求人家不當(dāng)孬,咋尋思的呢?守志,你等會兒上后園子扒點(diǎn)土豆,晚上我給你烙餅吃?!?p> 張淑芬走后,趙守志在爺爺那屋坐了一會兒后,就上后面的土豆地里。偌大的家家戶戶的土豆地連成了片,遠(yuǎn)遠(yuǎn)地一直鋪展到西邊四隊后院的大路上,那盡頭的王志國家像是在縹緲童話中。聽說那家男的當(dāng)兵打仗時怕死,就向回逃,逃到中途聽到有人喊救命,忙到一堵坍塌的墻前,見一個解放軍的軍官被壓在下面。他手忙腳亂地救出他,慌忙報了自己的名字所屬部隊后又跑掉了。那個被救的軍官現(xiàn)在已成為大人物。他費(fèi)盡周折尋到了王志國,本想好好安頓他,卻見王志國猥瑣不成體統(tǒng),又見他的大兒子跩胳膊掂腳,另一個兒子尖嘴猴腮難成大器,就扔下一些錢物走了。
土豆地浸透了大量的雨水,雖然到了收獲之季,卻只能任由它們在泥水里漚著?,F(xiàn)在陽光照著,若再晴一些時日,就可以起了。土豆秧已干枯,但是雜草還茁壯。這熟悉的景象令他十分的親切,土豆地連同北面的玉米地以及東北側(cè)新建起的那幾幢房子,都被他悉數(shù)收入眼底。
趙守志挖取土豆后,從后窗子翻到屋里,舀了一盆清水將沾滿泥土的土豆泡上,這種活計駕輕就熟不用費(fèi)思量。待了十幾分鐘后,他將盆中的土豆反復(fù)攪動,然后撈出再清洗。土豆已長了老皮,不能再用玻璃片或鐵片去刮,所以趙守志站起來尋刀子。他看到鍋臺后的小釘上掛了一個奇怪的用白鐵皮做成的小物件,就好奇地看了一陣后,喊道:
“爺,這是啥玩意?”
趙守志舉著它跨到外面。
趙有貴正琢磨那扇畸扭的小木門,聽到孫子這樣問,便說:“土豆撓子,打土豆皮的?!?p> 趙守志哦了一聲后,拿著這個土豆撓子狐疑地坐下,再撿出一個土豆,撓了起來。還好,用這個東西撓土豆皮比用刀削好多了,至少不會厚一下薄一下。將去皮的土豆清洗,然后擦絲兒,最后用清水泡上,趙守志干得蠻有樂趣?,F(xiàn)在對他來說,家里一切都可親,做什么都愜意順心。土豆窖里長了水,壓水井出水旺盛,豬圈里那頭老母豬趴在那兒哼哼的喘粗氣,西鄰家的大貍貓喵喵叫著由墻上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