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伸手接過了清冊,展開仔細看去。
這上面果然如張永所說,凡是被占用土地的家戶,悉數(shù)得到了補償。不光是銀子,還有土地房舍,確保不會吃虧,甚至還有每一戶的簽字畫押,有了這份東西在,所謂虎房征地,是強征百姓家產(chǎn),殘害百姓,自然不攻自破。
朱厚熜合上清冊,忍不住感嘆,“此事辦得很好,必定用了干吏??!”
張永咽了口吐沫,抬起頭,又趕快低下,從他的嘴里吐出一個名字,“劉瑾!”
虎房征地,竟然是劉瑾操辦的!
那個禍國殃民的權(quán)奸閹豎,他竟然會在乎老百姓的福祉,這不是扯淡嗎?
在幾乎所有的影視作品里,提到的太監(jiān),能老實巴交,不去害人,已經(jīng)是極品了,還會有干好事的太監(jiān)嗎?
貌似還真有!
而且劉瑾就是其中之一!
這位在正德登基之后,執(zhí)掌大權(quán),他減輕百姓賦稅,整頓鹽法,增加賦稅收入,他還建立對官員的考察制度,整頓九邊軍務(wù),設(shè)置重臣統(tǒng)御全局,避免各自為戰(zhàn)。
更令人叫絕的是劉瑾還弄出了罰米例,針對失職官員,要求繳納糧米,多者五百石,少者三百石……這些罰沒的糧米又都送到了九邊,充作軍用。
很顯然,劉瑾之所以成了大奸大惡,是因為他動了太多人的利益。
鹽法、軍務(wù)、吏治、田賦……全都是官紳集團的命根子,他不死誰死??!
如今再度翻閱劉瑾留下來的辦事記錄,朱厚熜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這個世界的魔幻,遠遠超出了人的想象。
啪!
他猛地一拍桌子,“毛澄!證據(jù)在此,你還敢說是先帝搶占百姓土地嗎?”
毛澄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只能跪伏地上,冷汗順著脖子流下來,堂堂大宗伯,竟然成了落湯雞。
面對可憐兮兮的毛澄,朱厚熜沒有半點憐憫。
“既然先帝沒有巧取豪奪,那么何來原主討要土地?又何來將土地轉(zhuǎn)贈,楊和,你的兒子又是怎么挑頭結(jié)社,還不從實招來!”
楊和已經(jīng)癱在了地上,這事情越鬧越大,已經(jīng)變成了一把大火,簡直要把自己活活燒了。
“陛下,臣,臣有罪,臣請陛下開天恩,饒過犬子,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厚熜半點不信,“知不知道還要查過!”
他扭頭給王岳一個眼色,“你去叫上陸炳,帶著一隊錦衣衛(wèi),給朕查抄清楚,看看還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朕的!”
王岳慌忙點頭,他轉(zhuǎn)身下去,一起走的還有崔士林。
這小子屁顛屁顛,跟在王岳的后面。
他今天算是開了眼,一個禮部尚書,正兒八經(jīng)的儲相,一個國子監(jiān)祭酒,那可是他的校長??!
以往的時候,他爹碰到了人家,都要客客氣氣。
怎么王岳隨便出手,就把兩個人弄得死去活來?
瞧瞧他們的慘相,哭得鼻涕都流出拉了。
原來師父這么厲害?。?p> 難怪能搞垮張家,還把吏部天官的老底兒給掀了……想想自己,打算把王岳抓起來,神不知鬼不覺給弄死,真是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要是王岳對自己下手,家里能不能承受得住?
崔士林突然覺得,貌似自家老子,真正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家人的命?。∠氲竭@里,崔士林不由自主加快腳步,跟在王岳身后,亦步亦趨,徹底老實了。
而王岳離開之后,朱厚熜坐在龍椅上,氣得呼呼喘息。
隨著龍椅漸漸坐穩(wěn),朱厚熜的心態(tài)也在發(fā)生變化,放任百官污蔑正德,不停往他身上潑臟水,其實最后損害的還是皇家威嚴,他的面子也不好看?。?p> 朱厚熜按著太陽穴,思索之際。幾位閣老重臣一起前來。
他們不能不來。
明天就是殿試了,什么事情還能大過掄才大典?
因為正德駕崩的事情,殿試已經(jīng)押后了好幾個月,再不舉行,人心就亂了。偏偏在這時候,禮部尚書被叫走了,大家伙能不擔(dān)心嗎?
“陛下,老臣聽聞在京士子,得知殿試消息,無不歡欣鼓舞,都準備拿出十年苦讀的才學(xué),一展身手,報效朝廷。為陛下盡忠,為大明效力?!睏钔⒑托呛堑溃骸叭缃竦钤囋诩?,賢才入甕,天下士林歸心,實在是陛下登基以來的一大喜事,老臣恭喜陛下?!?p> 首輔大人就是會說話,不但拍了朱厚熜的馬屁,還順便把事情點給了朱厚熜。你可悠著點,什么都不如殿試重要,影響了殿試,對你的聲望不利。
朱厚熜天資聰穎,又跟文臣交手許多次,早就有了準備。
想靠著說好話,輕松過關(guān),那是癡心妄想!
“首輔,新科會元牽連了一個案子,一個很大很大的案子!朕總不能讓一個竊賊碩鼠,混入朝堂。咱們先等等消息吧!”
此話一出,其余的幾位大學(xué)士,還有尚書大人們,都大惑不解,一個新科會元,能牽連到什么案子?
難道他還會殺人放火不成?
這不是扯淡嗎?
一準又是誣告,而且還跟那個王岳有關(guān)系,真是此子不死,百官不寧!
他就是劉瑾轉(zhuǎn)世,早晚要想辦法,把這小子除掉,一樣是千刀萬剮,少一刀都不行!
正在這些人發(fā)狠的時候,王岳趕了回來。
“臣拜見陛下?!?p> “不用行禮了?!敝旌駸胁荒蜔┑溃骸罢f重點,你都查到了什么?”
“啟奏陛下,臣剛剛問過了,所謂虎房土地原主,要繳納一萬八千兩銀子,將土地贖回……這筆錢,并沒有落入戶部,或者順天府……”王岳頓了頓,“也就是說,有人沒花一文錢,就把屬于皇家的一大片地,弄到了自己手里!”
啪!
朱厚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還有嗎?你還查到了什么?”
“有!臣封了虎房之后,從里面查出了一些文章……其中就包括今科會元楊維聰和其他士子,詩詞唱和的大作!”
王岳說著,拿出了一個木盒子,高高舉過頭頂,小黃錦立刻給朱厚熜送去。
“根據(jù)這些文章詩詞顯示,今科士子當(dāng)中,有數(shù)十人,結(jié)成一個名為崇圣詩社的小團伙?!?p> 朱厚熜眉頭緊皺,“王岳,他們這是要結(jié)黨營私嗎?”
“那他們還不敢,這些人只是主張,要尊崇圣道,中興大明?!?p> 朱厚熜哼了一聲,“這么說,他們還有點良心,知道報國忠君了?”
王岳頓了頓,才道:“陛下,他們的第一項主張,是讓陛下過繼給孝宗,以弘治中興為榜樣,中興大明!”
啪!
這次的聲音,比剛剛還猛烈三分。
朱厚熜在椅子上都坐不住了。
“兔子尾巴總算是露出來了!一文錢不花,巧取豪奪,搶了朕的地方,還私自結(jié)黨營私,還要逼著朕認孝宗為父!他們怎么不商量著打進皇宮,把朕的龍椅搶走算了!”
朱厚熜猛地扭頭,看向楊廷和!
“楊閣老,你看這些人還能參加殿試?還能替朕效力嗎?”
朱厚熜幽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