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命案②
“你為什么要殺自己的丈夫？”
“因為恨！”她連說這樣的話語氣都沒有太大的起伏，除了沉重跟偽裝的鎮(zhèn)定，沒有其他人應(yīng)該有的憤慨與歇斯底里。
“為什么恨他？”
“我跟他是05年認識的，06年結(jié)了婚，婚后沒多久就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嗜酒、爛賭，動輒就對我打罵，而我在這個地獄里，被幽禁了15年！”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離婚？”
“那時候的世俗多封建??！”她可悲地笑：“人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p> “但即使這樣，我也想要跟他離婚，也想帶著孩子離他遠遠地。
可是人前的他，偽裝得彬彬有禮，沒有人同意我們離婚，連法院，都只是勸我冷靜。
我也沒有工作，離婚后，孩子一定會被判給他。”
“我不能讓孩子在那樣一個人渣手里長大，能怎么辦呢，只有一天天過下去，打我便打我吧，只要還有一口氣，總不至于打死了！”
她抬起眼簾，看向面前這雙經(jīng)過風(fēng)霜洗禮的眼睛，輕聲問他：“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罪過呢？”
“她小時候都沒被爸爸抱過幾次，對爸爸的記憶只有那一次次的鞭打，他對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用皮帶抽打，用手掐她的脖子！
你說那么小一個孩子，臉都還沒有他巴掌大，就那么在他手里一點一點窒息，差一些，差一些我的孩子就沒有了?！?p> 手上記錄的動作微停片刻，阿城聽得啞然，心情忽地復(fù)雜起來。
“可是這樣的事情，是間斷性的，是15年來從未斷絕過的，不知道哪一天他不開心了，我跟我那可憐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出氣筒！”
莫隊嚴肅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什么想法：“所以你一氣之下殺了他？”
“是的?！?p> “案發(fā)時除了你跟死者兩個人，還有其他人在場嗎？”
“沒有，家里只有我跟他，幾乎每天都是這樣，我的孩子要上課，住校?！?p> 警察問什么，陳浥答什么，沒有任何為自己開脫的只言辯解。
當晚8點，刑警隊召開專案會。
痕檢員鼓仔道：“屋子內(nèi)沒有打斗痕跡，也沒有任何血跡反應(yīng)。
我們在發(fā)現(xiàn)死者的房間中提取到三個人的足跡，玄關(guān)處的鞋柜上共有3種不同尺碼的鞋子，都提取了樣本回來檢驗；
檢驗結(jié)果證實這三種足跡來自于死者、嫌疑人，與二者的女兒林琦歡?！?p> 解宋：“死者致死原因是因服用了百草枯，其名又為對草快、克蕪蹤，化學(xué)名稱1-1-二甲基-4-4-聯(lián)吡啶陽離子鹽；
毒性極強，若是口服的話死亡率可高達90%以上，少量服用者大多呈漸進式發(fā)展；
大量口服者24小時內(nèi)會迅速出現(xiàn)肺出血與肺水腫，嚴重者由此成為致死原因?！?p> 專案會開到9點，這起殺人案件除了有嫌犯供詞外，警方?jīng)]有搜集到更多的有力證據(jù)。
莫隊長詢問其他同僚：“小區(qū)的監(jiān)控有沒有調(diào)到？”
“死者居住的小區(qū)從月前起，監(jiān)控就因老化而報廢，物業(yè)公司為省開銷對業(yè)主瞞而不報，現(xiàn)在掛在外墻上的只是一個裝飾品而已?！?p> “小區(qū)監(jiān)控壞掉，就從周邊查一查看有沒有什么線索，明天一早你們也去一趟死者女兒的學(xué)校調(diào)查一下?！?p> 第二天一早，阿城跟同僚前往林琦歡學(xué)校，找到校長說明來意，校長又找來張鈺，由張鈺去自己的班級將林琦歡帶到校長辦公室。
校長室內(nèi)氣氛肅穆，孩子從外面走進來。
面對學(xué)生，兩名警官將臉上有些冷硬的神情收了收，怕把人嚇著了。
張鈺跟校長在一旁陪同。
“你叫林琦歡是嗎？”問話的是阿城，語氣是和緩的。
得到點頭的答案。
“你爸爸林承在昨天凌晨死亡，你知道嗎？”
她還是點頭，腦袋耷拉，雙手抓著衣擺。
“你別怕，我們來就是想問一些簡單的問題?！?p> “我媽呢？”她忽然低聲開口，聲音緊張。
阿城一愣，一開始覺得這孩子得知父親死了不聞不問卻關(guān)心母親，又轉(zhuǎn)念想到陳浥的口供——這母女應(yīng)該恨林承入骨，有這反應(yīng)也不無道理。
“孩子，叔叔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p> “昨天到今天早上6點鐘，你人在哪里？”
她回答：“學(xué)校?！甭曇粢呀?jīng)帶著輕微的哭腔。
“途中一直沒有離開過嗎？”
“沒有?！?p> “平時你們母女跟你爸爸關(guān)系怎么樣？”
“不好?！?p> “怎么個不好？”
室內(nèi)忽然陷入沉默，片刻后，她轉(zhuǎn)過身，用背部對著那些人，然后撩起自己的衣服。
眾人一開始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下一刻納入眼簾的，是一張稚嫩皮膚上斑駁錯亂的兩道條形疤痕跟一個圓形的傷疤，都已經(jīng)結(jié)了痂，長出新的肉。
而后她又放下衣服，卷起自己的褲腿，露出一大塊也結(jié)了痂的燙傷疤，傷疤是凹陷進去的，長出來的肉還沒與其他的部位持平，可以想見當時到底燙進去多深。
張鈺別過臉，眼眶泛紅，抿唇忍耐。
阿城眼里閃過一縷不忍，又正色問：“這都是你爸爸打的？”
“是?！?p> 警方又問了一些問題，她都一一回答，可是她只關(guān)心一個問題：“我媽媽呢？”
默了默，阿城道“你媽媽涉嫌殺人，暫時還回不來?！?p> “為什么？”她茫茫然地問，語氣里充滿對這個世界規(guī)則的不理解：“警察叔叔，他才是壞人，不是嗎？”
簡短的一個問題，令在場所有人神色都變得戚然黯淡。
“為什么呢，老師不是這樣教的，老師說好人會有好報的！”她終于落下淚，可也只是無聲從眼眶里掉。
“我媽媽遇見流浪的叔叔會給他買吃的，下雨天會載不認識的孕婦阿姨回家，她還會給過路的小朋友擋住車流。
為什么呢，我媽媽都這么好了，你們?yōu)槭裁催€要抓她呢？”
心臟揪成一團，張鈺眼淚聚到眼眶里打轉(zhuǎn)，伸手把無助的孩子攬進懷里緊緊擁著：“別怕，媽媽會回來的，別怕，琦歡，別怕！”
校長鼻間也酸澀，兩名警官不知要如何安慰，坐在一旁，心情也不好受。
阿城：“同學(xué)，我們要問的問題已經(jīng)問完，你先回去上課吧?！?p> 張鈺：“那我先帶她出去了?！?p> 人走后，阿城又向校長征詢：“我們想看一下貴校的監(jiān)控?！?p> “可以的，兩位這邊來。”
他將二人帶到保安組的監(jiān)控室，讓人調(diào)取了案發(fā)前兩天到今天為止的監(jiān)控攝像，阿城與同事反復(fù)看過幾遍，都沒見到林琦歡從校門口進出過。
“我需要拷貝一份回去。”
校長點頭應(yīng)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