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甚寬敞的辦公室里,職員們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唯有夏小圓拿著一個記事本,對著電腦,一本正經(jīng)地在工作。她有著圓圓的蘋果臉,馬尾隨著她抬頭低頭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然而,走得近了便能看見,她的記事本里夾著一張彩票,她是在緊張地就著電腦……兌彩票。
“哎,你們聽說了嗎?經(jīng)理明天就不來上班了?!鼻白赖耐滦娡蝗晦D(zhuǎn)過胖臉來,神秘兮兮地說。
“為什么呀?”喜歡偷懶的小a很樂意配合他。
小強掩著嘴,道:“我剛剛路過經(jīng)理的辦公室,聽見她和人打電話,說已經(jīng)拿全部積蓄買了一支‘闊太明天’藥水。從明天起,經(jīng)理就可以做闊太了,那還上什么班?。俊?p> “明天開始當闊太……真好?。 毙不無羨慕地道,“哎,說起來,‘闊太明天’藥水要多少錢???”
“這你就別想了?!毙姾敛涣羟榈卮驌羲白钚滦星槭牵畋阋说拇渭墶魈臁幩惨迦f一支?!熖魈臁呛?,有那錢我還不如攢個首付錢買房呢?!?p> “可是,沒有‘明天’藥水,咱們是沒有‘明天’的,就算你買了房子,你每天早上也是在之前的舊房子里醒來,不等于白買嗎?你說是不是啊,夏小圓?”
夏小圓正因為彩票連五塊錢都沒中而懊惱地拿腦門磕桌子呢,冷不丁被點到名字,她先是一愣,繼而蘋果臉一繃,大力點頭:“是!”
明天醒來就是新的一天,這對這個城市里的人來說,是不存在的。自夏小圓記事起,所有人的明天就只能靠買才能有了。有錢買“明天”的人可以每天過不一樣的日子,他們想過什么樣的明天就買什么樣的“明天”,活得恣意瀟灑;沒錢的人呢,便只能日復一日地活在今天,永遠到不了明天。這個販賣“明天”的地方,就叫“明天”販賣局。
所謂的到不了明天,則是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都被自己的醒來地和生活基調(diào)捆綁了。
醒來地是指你總是會在同一個地方醒來。哪怕你去了再遠的地方,第二天早上你還是會在相同的地方醒來,位移為零。醒來地里的衣服、家具等各種物品(不包括食物)與醒來地是一體的,也包括在這個醒來地里。
這里的生活基調(diào)指的則是一個人生命里遭遇到的人、事與物的主旋律。比如說,你每天的生活基調(diào)是“倒霉”,那么每天發(fā)生在你生命里的事基本就是倒霉的,你要日復一日地過倒霉的日子,無法脫困;若你的生活基調(diào)為“幸運”,那么恭喜你了,你可以天天活在幸運里;若你的生活基調(diào)是“痛苦”,道理也是一樣的。你可以去偷,甚至去搶那些與你自身生活基調(diào)不符的東西,但是你留不住它們,你第二天醒來,那些不符合你生活基調(diào)的東西都會消失不見,你只會遭遇符合你生活基調(diào)的人生事件。
日子在重復,人的記憶和身體的變化卻會累積疊加,要想終結(jié)這日復一日重復的命運,只有向“明天”販賣局購買“明天”藥水??伤幩敲促F,不是誰都買得起的,要想不買藥水就改變命運,那就唯有……
“啪——”小強不小心碰倒了小a的水杯,玻璃碎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他趕緊彎腰收拾。
小a由著他收拾,嘴里則道:“唉,算起來我已經(jīng)有三年沒買‘明天’了。我每天早上醒來都是在那間破公寓里,跟坐牢似的。每天做的事也大同小異,一點新鮮感也沒有。我那么努力地想要升職,可沒有‘明天’藥水,我的努力也是打水漂的。我真是要絕望死了!對了,夏小圓,你有多久沒買上‘明天’了???”
夏小圓腦袋一低,悶聲道:“五年了?!?p> 在夏小圓的記憶中,一開始“明天”賣得并不貴,普通人十天半個月就能買上一個“明天”來過過,卻不想后來“明天”賣得越來越貴,漲價也越來越離譜。等她開始工作的時候,“明天”的價已然變成了天價,她再也買不起了。她就一直重復剛剛開始工作時的生活基調(diào),日子既麻木又無聊,從來沒有驚喜。
“小強啊,我真佩服你!”小a突然道。
“我有什么好佩服的?”收拾了點玻璃碴,小強累得氣喘吁吁。
“說起來,你已經(jīng)有十年沒買‘明天’了吧?我記得你那時候說想多攢點錢,一次性買個高級一點的‘明天’,好徹底改變?nèi)松?。沒想到‘明天’販賣局越來越黑心,高級‘明天’一下子漲到了天價!”
“是啊,我就再也買不起了?!毙娦πΦ?。
“明天”販賣局里賣的“明天”有無數(shù)種類:“單身明天”藥水,“結(jié)婚明天”藥水,“買房明天”藥水,等等,不勝枚舉。而同一種類的“明天”藥水又可以分化出好幾個等級,就拿“戀愛明天”來說吧,就有次等“戀愛明天”,三等“戀愛明天”,二等“戀愛明天”,一等“戀愛明天”……根據(jù)價格依次遞增,凡購買一個新“明天”,你的日子就會重復這個新購買的“明天”往復下去,直至你攢到錢購買到下一個“明天”為止。
三等“明天”已是天價。
“每天都差不多的日子重復地過了十年,你是怎么忍下來的???我就是佩服你這一點!”小a嘰嘰喳喳。
“還能怎么過?就是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唄?!毙娺€是笑著道。
但不知是不是夏小圓的錯覺,她總覺得自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強胖胖的大圓臉落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連帶著他的笑容都顯得勉強。不過,她并沒有想太多,畢竟小強是大家伙兒的開心果不是?
可這個口口聲聲說要笑對生活的開心果小強,卻在第二天早上從公司頂樓跳下來自殺了。
在這個城市里,要想終結(jié)這重復的命運,若買不起“明天”藥水,唯有死亡。
“聽說他把錢都投去了股市,前段時間又遇上股災……”
“他一直想要有個更好的明天的……”
“唉……”
夏小圓將雙手插進外套兜里,低著頭,默默地從議論紛紛的人群中走開,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城里的公司多是大型壟斷企業(yè),結(jié)構(gòu)龐雜,職工數(shù)量多。夏小圓不過是某金融壟斷企業(yè)的小小分公司里的一名小小會計員,渺小如螻蟻般的存在。她努力工作,用心生活,可她還是日復一日見著差不多的人,算著雷同的賬。沒有“明天”藥水,哪怕前一天經(jīng)理說可以給她升職了,可到了第二天,那個升職機會也會因為各種理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她留不住與自己無趣的生活基調(diào)不符的東西。
夏小圓也想過換工作,可城里企業(yè)壟斷,總共也就那么幾家公司,換湯不換藥罷了。而且她的生活基調(diào)不變,就算去了新公司,她的生活也不會有什么改變的。這樣的日子她忍受了五年,她還能再忍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甚至到自己忍受了幾年都記不清的地步嗎?
她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到了前排的工位上,那是小強的工位。桌上空空蕩蕩的,只放了一個保溫杯,里頭前一天小強泡的菊花茶都沒來得及倒掉。
夏小圓深吸一口氣,走進了經(jīng)理的辦公室。
她請了半天假,一出公司就直奔銀行。
改變明天可能會涉及各種財產(chǎn)轉(zhuǎn)移問題,而銀行可以代為保管各式財產(chǎn),但要收取高額保管金。因此,在城市里,銀行是個舉足輕重的存在。
城里最大的城中銀行是趙氏集團開設的,位于市中心,是整個居民區(qū)最最繁華的地帶。是的,夏小圓他們這些正常人生活的區(qū)域叫居民區(qū),雖然居民區(qū)里的生活不能說一帆風順,但也還能維持基本的生活。
除了居民區(qū),城市東北角還有一個貧民窟。
那是整個城市里的禁區(qū)、隔離地帶,那里充斥著暴力、殺戮、貧窮以及骯臟的一切。貧民窟里住著的是一些因犯了罪而被城市里的執(zhí)法局放逐的人。據(jù)說,城市剛剛建立的時候是沒有貧民窟的,可隨著“明天”藥水的價格越來越高,人們的生活越來越?jīng)]希望,犯罪率便逐年上升。最后,執(zhí)法局無奈之下就開辟出了貧民窟,整個城市才又恢復了平靜。
執(zhí)法局,顧名思義就是城市里負責執(zhí)法的部門。聽說為了就近保護,執(zhí)法局就位于“明天”販賣局與銀行的中間,三個部門相互間隔了兩條街的距離。
隸屬于執(zhí)法局的執(zhí)法者們會維持城市的基本秩序,然后把那些大兇大惡、嚴重影響到城市運行的罪犯隔離到貧民窟去。屆時,執(zhí)法者會給罪犯強行注射一種“每天醒來都在貧民窟”的特殊“明天”藥水,再加上貧民窟外圍有執(zhí)法者守衛(wèi),罪犯便永遠無法離開貧民窟了。
罪犯是否犯了罪將由執(zhí)法局判定,只有犯罪與邪惡指數(shù)達到一定標準,執(zhí)法局才會受理。一般不涉及殺人的話,執(zhí)法局不會有大的懲罰措施。
“嘀”的一聲,電車提示到站了。
夏小圓下車后,沒走幾分鐘就到了銀行。銀行是一棟高聳的五角大樓,有近十層樓那么高。
“小姐,您要取出多少現(xiàn)金?”柜臺后的柜員一板一眼地問。
夏小圓的十個手指頭摳在冰冷的柜面上,她咬牙道:“全部!”
“這是您到今天為止在我行的全部存款,扣除百分之二十的保管金,最后剩下的總數(shù)是十五萬六千八百七十六元?!?p> 夏小圓每天都會關(guān)注“明天”販賣局最新“明天”價目表,但今天因為發(fā)生了小強的事,她還沒來得及看。不過和昨天的十五萬相比,今天的價格總差不了太多就是了,而且今天是周五,買“明天”的時候會有微小的折扣,所以,這些錢應該是足夠的。
想到這里,夏小圓揣緊了裝滿現(xiàn)金的背包,忐忑又期待地往“明天”販賣局去了。
販賣局就在離銀行不遠處的中央廣場上,那是一棟幾乎高聳入云的建筑。販賣局的底座設計成了一個歐式城堡的模樣,約有七八層樓那么高。城堡往上則連通著一座塔樓,塔身上布滿了照明裝置。夜晚,只要塔上的燈一亮,整個城市都會在“明天”販賣局的燈火籠罩中。
小圓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明天”販賣局。
“你說什么?漲了五萬?就一個次級‘明天’?!”在“明天”販賣局的大廳內(nèi),夏小圓激動地喊起來。大廳是一個一百多平方米的四方形空間,光可鑒人,既寬敞又氣派。奈何來買“明天”的人太多了,大廳里早就被他們擠得跟菜市場似的。夏小圓那一嗓子喊出來,人群靜了兩秒鐘,而后,所有人齊齊朝她行注目禮。
但夏小圓已經(jīng)顧不上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了,她在意的是:“你們這價格也漲得太離譜了吧?昨天還只要十五萬的!”她口中的次級“明天”是最最便宜的“明天”,因為太便宜了,所以連使用后會經(jīng)歷的“明天”種類也不會注明。
“抱歉,我們就這個價?!睜I業(yè)員冷冰冰地說,“今天是周五,所有的‘明天’一律限量供應。小姐,如果你不買的話……”
“她不買我買!”
“我也要買!”
“我我我……我也要!”
就跟“明天”不要錢似的,所有人蜂擁而上,原本排得好好的隊瞬間就亂了。
夏小圓一下子就被擠到了人群的外圍,連個申辯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她也沒機會申辯,錢不夠啊。
所幸錢沒給擠掉。
夏小圓最后望了一眼人山人海的販賣窗口,耷拉下肩膀,失望而歸。
她不想回公司,看見工作就想吐。她仰天長嘆一口氣,走進了販賣局后頭的那條小街,打算抄近路回家。卻沒想她走著走著……
突然,四下里響起一陣激烈的警報聲響,接著又是“轟”的一聲爆響,差點把夏小圓的耳膜震破了!
她瞪著眼睛,后知后覺,警報聲是從后街前頭,也就是“明天”販賣局那一塊傳來的。出什么事了?有人搶劫?不可能吧,“明天”販賣局向來守備森嚴,有誰會傻到跑去那附近撒野啊?
夏小圓留心著四周的響動,便沒注意看腳下,結(jié)果一腳踩到了香蕉皮。
“砰——”她的臉朝下,摔了個狗吃屎。
“哪個沒公德心的亂扔垃……”抱怨聲戛然而止,只因抬頭間,她看見自己眼前有一張紅彤彤的……
“錢啊!”夏小圓的臉立時多云轉(zhuǎn)晴,笑瞇了眼。
她抬手就去撿錢,卻不想后街里突然刮起一陣風,“唰”地一下就把錢給吹遠了。
“哎,別跑?。 ?p> 錢在前頭飛,夏小圓在后頭追,不知不覺就追出了半條街。為了一百塊錢,她也是蠻拼的。不知是否連老天也被她執(zhí)著的精神感動了,最終一百塊錢“唰”地一下飛進一條小巷子里,撞在一根凸起的墻柱上,再也飛不動了。
夏小圓喜滋滋地蹲下去撿錢,卻忽然感覺哪里不對。地上有一張“紅彤彤”,而“紅彤彤”的邊上有兩只手,一只手是她的,那另一只是……小圓下意識朝柱子后探身,就見柱子后的墻邊躺著一個……男人!
那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穿一身緊身的黑衣黑褲,留著利落的短發(fā),皮膚白皙,臉孔瘦削;男人的嘴唇厚厚的,帶著點肉嘟嘟的性感。此刻,男人雙目緊閉,看上去就像一個睡熟的王子。但是,“王子”的額角正緩緩滲出一抹殷紅的血……
小圓嚇得要跳起來,但因為蹲得太久腳麻了,她整個人竟克制不住直直地往前栽倒!
眼看她就要與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男親密接觸了……幸好她眼明手快,抬手往墻上一撐!
這個時候她方看清,男人懷里還寶貝似的抱著一個黑色的化妝包。一看就是女士包包,是他的女朋友的包嗎?這男人又怎么會倒在這里?后街的這條巷子本就清冷,他又“躲”在柱子后,要不是她對一百塊錢如此執(zhí)著,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
說到一百塊錢,經(jīng)剛剛那么一撲騰,一百塊錢又飛進了男人的黑衣領口里。夏小圓想也不想就去抽錢,可原本不省人事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那一瞬間,夏小圓幾乎屏住了呼吸。
因為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睛竟是墨藍色的,像寬廣的天空,又好似一望無際的深海。被這雙眼睛凝視的時候,她只覺腦子一蒙,好似整個人都被吸到了一片溫暖的星空里。
是手腕上的一陣熱痛感喚回了小圓的思緒,原來是男人緊緊地扣著小圓的手腕。他的手勁極大,小圓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動不了,她還來不及反應,男人的手又是一個用力。
小圓終究沒能擺脫既定的命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男人身上,與對方來了個徹徹底底的親密接觸。
“哎,你放開我!”她像小鴨子一樣撲騰著,整個人都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男人的胸膛十分寬闊,體溫更是高得不像話。男人墨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他一開口,呼出的氣息就全噴在了她的臉上。
“救……我……”
“轟”的一聲,夏小圓的臉立時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一樣。
然后男人就昏過去了,跟死了一樣。
夏小圓趕緊掰開他的胳膊站起來。
也正是這個時候,只聽“嘀嗒”一聲,一滴血從男人的手臂上滴了下來,將將落在了夏小圓的手背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那些血就像是有了自主生命一般極快地滲進了她的皮膚里。
“啪”的一聲,男人的大手重重地垂落在地面上。
整條巷子都寂靜下來。
“醒醒,喂——”
要救他嗎?
不了吧……自己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呢,哪還有那么多愛心去幫助別人,最多給打個救護電話……小圓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把一百塊錢疊好塞在兜里,然后站起來就要走,卻沒想,她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滿含譴責的眼睛。
小圓:……
那是一個穿橙黃色制服的掃地大媽,此刻正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個垃圾桶旁,氣勢洶洶地吼道:“小姐,你打人了啊!”
小圓:“不是……”
大媽探著脖子往小圓的背后瞧:“喲,他傷得不輕,得立刻送醫(yī)院!”
“我沒有!哎……不是的……”
可大媽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打了“120”。
大媽打完電話還不讓小圓走,硬要她這個傷人兇手負責到底。
小圓真是有口說不清:“真不是我傷他的!您看他這么高大威猛,我這么柔弱嬌小,怎么可能把他打得頭破血流?”
大媽一臉狐疑地看她一眼:“這年頭,吃軟飯的男人多了去了,家暴中多的是女人打男人的。”
小圓:……
“120”的救護車很快就“嗚啦嗚啦”地來了,兩個護士合力將半死不活的藍眼睛男人抬上了救護車。
小圓最后望了一眼男人那張賞心悅目的臉,嘆了一口氣,這下子總算沒她什么事兒了。她正想轉(zhuǎn)身走掉,冷不丁被旁邊的掃地大媽一把揪住了領子。
大媽跟拎小雞似的把她拎到車前,張口就來:“護士小姐,很有可能是她打的人,你們別讓她跑了,得讓她負責醫(yī)藥費!”
小圓:……
小圓憤怒了:“不是我!”
可那條巷子里沒有監(jiān)控,這大媽又強勢,講得繪聲繪色,說得小圓都差點相信是自己動手“家暴”了那個藍眼睛男人……
幾人正在車前大聲爭辯著,車內(nèi)的男人忽然悶哼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不好!病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越來越弱了!得趕快送去醫(yī)院搶救!”車上的護士喊了起來。
車前的護士趕緊對小圓道:“小姐,要不請你和我們跑一趟醫(yī)院吧?我們會通知執(zhí)法局,到時候要是查清楚不是你傷的人,他們肯定會還你清白的。”說完,護士把什么東西往小圓的手里一塞,利落地跳上了車。
那是一個黑色的化妝包,原本是被男人牢牢地抱在懷里的,但剛剛護士抬動男人的時候,包包就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你不去就是心虛!”身后的大媽大喊了一聲。
“我……”小圓還想和大媽理論,背后卻突然襲上來一股大力,她一個踉蹌往前,一步就跨上了救護車。
車門在小圓身后“砰”的一聲合上,并伴隨著大媽囂張的喊聲:“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哈哈哈!”
小圓:……
這時,只聽“轟”的一聲,車子真的啟動了。
這個時候再吵著嚷著要下車,是不是真的會顯得她很心虛?算了,去醫(yī)院就去醫(yī)院吧,反正不是她干的,誰怕誰??!不過,為了一百塊錢還要陪著跑一趟醫(yī)院,早知道就不撿那錢了。
小圓越想越覺得不甘心,連帶著看擔架上那張帥臉也不順眼起來。于是趁著護士不注意,她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戳了一下男人的臉。她心想: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我才不搭理你!哼!
觸手之處溫熱,男人的皮膚嫩嫩的,像上好的絲綢。小圓的心冷不丁漏跳了一拍。
戳完她發(fā)現(xiàn)男人臉上多了一抹黑。
小圓:……
原來是她手指上不知何時沾了一層黑泥,被她一碰,男人好看的臉就一下子成了花貓。
“哈哈哈!”小圓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藍眼睛男人被送進了急診室里,小圓則被護士留在了急診室旁邊的病房里。
“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執(zhí)法局,他們說會派人來了解情況的,請夏小姐再等一會兒?!?p> “哦。”
病房里一個人也沒有,間或有幾個小護士自病房門口走過,并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算上正在急診的那一個,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五個了?!?p> “搞不好這人也是自殺的?!?p> “大家都買不起‘明天’,能有什么辦法?”
“算了,送太平間吧。”
她們在說誰?藍眼睛?長得這么好看,就這么沒了,有點可惜啊……說起來,他的化妝包還在她手里呢!
小圓很想抓著護士問個清楚,無奈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迷迷糊糊地,隔著一道簾子,她靠在病床邊的躺椅上睡著了。
小圓做夢了,她夢見自己一下子擁有了許多“明天”藥水,她高興得差點從夢里笑醒??裳矍暗膱鼍岸溉环D(zhuǎn),待意識再次聚焦時,她看見夢里的自己面前依然有很多藥水,但是夢里的那個她面露悲傷,還突然搬起一塊大石頭把面前的一整盒“明天”藥水砸了個粉碎!
“不要——”
小圓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仍舊在病房里,病房里也仍然只有她一個人。
“嗒——嗒——嗒——”墻上的掛鐘有規(guī)律地走著,居然已經(jīng)晚上八點多了!
小圓雙腿一動,整個人就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卻聽得“啪”的一聲,她懷里的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個黑色的化妝包,包的背面繡著一個白色的“李”字,拉鏈不知何時開了,里頭裝著的東西露出了一個頭。
“糟糕!”小圓一拍腦門,“忘記還給藍眼睛了!”
小圓下意識蹲下身去撿掉在地上的東西。
掉出來的那個東西細細尖尖的、透明的,像是一支玻璃管。思忖間,小圓已經(jīng)抓起了化妝包,但因為包包的拉鏈口朝下,包里的東西還是“咕嚕?!钡舫鰜頋L到了小圓的腳邊。
那是一支有小拇指長短的、細細的、透明的玻璃管。翻滾間,里頭的液體一蕩一蕩的,好像正迫不及待地要從玻璃管里掙脫出來。
那一刻,小圓的心跳沒來由地驟然加速了,仿佛潛意識里的某個部分已然快過大腦,預先知道了管子里裝的是什么東西。
小圓小心翼翼地蹲下來,視線幾乎與玻璃管齊平,然后她看清了玻璃管上印著的字:“明天”藥水。
小圓看看玻璃管,又看看手里的包包,她一咬牙,顫著手一把打開了化妝包。
滿滿一包“明天”藥水!
“??!”
“嘩啦?!?p> 與小圓的叫聲一同響起的,是身側(cè)的簾子被人陡然拉開的聲音。
小圓下意識抬眼,就看見了簾子后那個高大、清俊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件略寬松的黑背心,光著的兩條膀子肌肉起伏、有力。他的額頭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丑的繃帶卻絲毫減不了他的美貌。那一瞬間,兩人的視線相觸,自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里,小圓仿佛看見了萬千星辰。
小圓不可抑制地瞪大眼:“你……”
男人緊繃的面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松了下來,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鎖住小圓,他張口便道:“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p> 小圓:?
兩人隔著一張床,男人一把抓住小圓的手,眼里浮現(xiàn)出一點點激動的神色來:“我記得你!是你把我?guī)С鰜怼?p> 小圓惱了,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
“呀,你放開我!”掙扎間,她忘記自己手里還抓著化妝包,手一揮,包包“嗖”地飛了出去。
小圓:……
她趕緊傾身去撈包,結(jié)果上半身傾得太厲害了,身體嚴重不協(xié)調(diào)。她頓覺一陣頭重腳輕,眼看整個人就要臉朝下地磕到床邊的扶手上了。
“當心!”男人長臂一伸,撈住了她的腰。
“包!”眼瞅著包包貼著男人的身體往外掉去,小圓要瘋了!她兩腿一蹬,借著腰間的健臂,整個人往男人身上猛撲。
男人忍痛悶哼一聲,小圓卻還在一跳一跳地要去撈包。
在雙重刺激之下,男人終于站不穩(wěn)了,整個人踉蹌著往后摔。
“啊!”在求生本能的作用下,小圓像八爪魚一樣攀住男人,男人下意識伸出手去……
在一系列復雜的肢體纏繞下,最終兩人人疊人地摔在了病床上。
小圓:……
男人:……
好死不死地,門口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急診病房還亮著燈,里頭還有人嗎?”
“不知道哎,看看去吧?!?p> 眼瞧著病房的門就要直直被人推開,這時藍眼睛做了一個小圓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動作。他眼明手快地拉過床上的被子,往兩人身上一罩。
小圓:!
她張口就要叫,嘴巴上卻突然一熱,是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圓:!
“噓,別出聲。”
小圓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借著從被縫里透進來的光,她隱約看見男人臉上滿是警惕。單手支撐下,他極力壓低身體,仍與她的身體隔著一點點距離。他的身體灼熱,裸露在外的肌肉充滿了蓬勃的張力,就像是……一頭矯健的獵豹。
小圓驚呆了,都忘記了要反抗。她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子里一團糨糊,除了男人健壯的身軀,她什么也看不見了。
時間明明只過去了一瞬,卻又仿佛被拉得無限長。
小圓突覺嘴巴上一松,眼前一亮,男人已經(jīng)快速掀開被子,離開了她的身體。而越過他的肩頭,她看見病房的門已經(jīng)合上了。
小圓看著男人,男人看著小圓。
“轟”的一聲,小圓臉上驟然一陣火熱:“你干什么???”理智回來,她狂擦嘴唇,十分生氣。
男人歪著頭,似在認真思索:“抱歉?!彼鲁鰞蓚€字,“我好像是……條件反射?!?p> 小圓:……
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包!”完了完了,藥水一定摔碎了。
“你指的是這個?”他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來,手里變戲法似的抓著一個包,正是那個黑色的化妝包。
此刻,男人坐著,小圓跪著。她膝行到他身邊,抬手就想去拿包。
手指即將觸上布料的那一刻,她又遲疑了,因為這顯然是男人的東西。
男人的視線也落在包上,喃喃道:“這是我的……我記得?!?p> 小圓的面孔一陣扭曲,你有錢了不起??!
她覺得自己今天簡直倒霉大發(fā)了,先是藥水瘋狂漲價,接著為了一百塊錢被人攆來醫(yī)院,如今又要被這個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的莫名其妙的男人欺負,她真是受夠了!
男人只覺面前一陣風過,床上已沒了小圓的身影。
“你去哪里?”他下意識問。
“回家!”
“等等……”
時間已近九點,這個時候的醫(yī)院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因此,兩人一前一后快步離開醫(yī)院的時候,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們不知道的是,幾乎和他們前后腳的工夫,兩名身穿黑色緊身西裝的執(zhí)法者打著呵欠來到了醫(yī)院。
“我們接到報案,說有人疑似傷人,目前兩個人都在醫(yī)院?”一名執(zhí)法者問值班護士。
“傷者搶救過來了,嚴重腦震蕩,不過沒什么生命危險?!弊o士道,“不過我剛剛?cè)ゲ榉?,發(fā)現(xiàn)傷者和傷人者都不在了,兩人大概是……和解了吧?!?p> 一般只要不鬧出人命,執(zhí)法者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如今得知兩個當事人已和解,他們當然樂得清靜。
“走吧,今兒在貧民窟那邊忙活一天了,吃個夜宵去?!?p> “好咧。”
晚上十點半。
街邊小道上,小圓匆匆行走。路上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只有路燈的光陪著她。突然她頓步,猛地回身:“都說了讓你別跟著我!”
與她相隔十步的地方,男人停住了腳步。星夜下,他的藍眸越發(fā)璀璨。然而,此刻那雙漂亮的眸子里露出了一點點困惑,他說:“我只認識你。”
小圓:……
“你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無論多遠,我都能找到你?!蹦腥苏J真地道。
“什么味道?”小圓狐疑。
男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小圓,一字一句地道:“一種自我靈魂深處感覺到的吸引,仿佛你與我血脈相連……”
“打??!”小圓被他驚到了,“我不想聽你鬼扯。我要回家了,再見!”她昂著頭,氣勢洶洶地轉(zhuǎn)身就走,便沒留意到她前方的路面上有一個坑。
“小心!”男人出聲提醒,卻已經(jīng)來不及,小圓的一只腳已經(jīng)跨進去了。
“啊——”小圓腳下一輕,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完了完了,要摔斷腿了!
男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他幾乎像風一樣刮過來,在小圓的整個身子掉下去前,一把箍住她的上半身,僅憑一臂之力就將她提了出來。
小圓驚魂未定,大口喘著氣兒。她自他的臂彎間低下頭,這才注意到地面上的一塊井蓋沒了,她剛剛差點就掉進了下水道里!
冷汗這個時候才不停地往外冒。
“有沒有事?”男人擔憂地望著她。
驟然拔高的視線里,小圓一抬頭就對上了男人的嘴唇。他的嘴唇肉嘟嘟的,帶著健康的殷紅。兩人離得那樣近,似乎稍動一下,彼此的唇就要觸上。
小圓的大腦宕機了一秒鐘,第二秒鐘的時候,她的腦海里某根名為“羞恥”的弦“啪”地抽打了她一下。她陡然回過神,然后發(fā)現(xiàn)情況很不妙。
此刻,她的兩條胳膊居然緊緊地摟著男人的脖子,兩條腿死死地圈住他的腰,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啊啊??!小圓羞死了,趕緊從他身上下來,她還得跟他說“謝謝”。
“舉手之勞。”男人的長手垂在身側(cè),整個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那里,顯得純良又無害。
人家都救了她,她就不好意思像剛剛一樣趕他走了。于是,兩人就肩并肩一起往前走。
夜更深了。
“你到底是什么情況?。俊弊吡艘欢温?,小圓忍不住偏頭看他。
男人頓了一下,道:“我不記得了。”
小圓:?
她好奇地停下來看他:“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失憶了?”說完,小圓又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她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就一副頭破血流的樣子。
男人:“不,我記得我叫李巖?!?p> “再有咧?”
男人張了張口,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他茫然地目視前方,兩道劍眉皺得越來越緊:“我是李巖,我是來……”他突然單手扶額,面上現(xiàn)出痛苦之色來,“我怎么……想不起來了?我到底是誰?”
小圓被他弄得一陣緊張,張開小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喂,你不要緊吧?”
這個自稱李巖的男人緩緩抬起頭來,他好似認真地看著小圓,又仿佛是透過她看見了別的什么東西。突然,他痛苦地悶哼一聲,雙手抱頭,整個人竟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喂!李巖!你……你別昏啊!喂——”
“你要去找到這個女人?!?p> “她就在這座城市里?!?p> “你必須找到她!”
“她的名字是……”
李巖猛地睜開眼睛,入目即是頭頂刺目的燈光,他抬起手,有些不適地瞇了瞇眼。
“李巖?李巖?你是叫這個名字吧?”聲音由遠及近,有人在一遍一遍地喚著他的名字。
李巖的眼睛動了動,待雙目漸漸適應了光亮,他便看到自己身體上方伏了一個女人。她有著圓圓的蘋果臉,一翹一翹的馬尾辮,在燈光的映照下,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玻璃珠子一樣。他的腦子還昏昏沉沉的,但不知怎的,他看著看著,就覺得夢里女人的臉與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臉奇異地重合了。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李巖的思緒,他低下頭,發(fā)現(xiàn)女人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痛倒是不痛,就是被驚了一下。
“給我起來!”女人雙手叉腰,直立而起,居高臨下地對他怒目而視,“你知道我馱你過來有多累嗎?”
李巖“嗯”了一聲坐起身來,感覺身下綿軟,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片草坪上。草坪四周是一棟棟居民樓。此時夜深人靜,偌大的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視線一轉(zhuǎn),他又看見了女人腳邊倒著的一輛半舊的自行車。
女人踢了踢自行車:“還好你倒下的地方有共享單車?!彼粥止竟尽?p> 李巖動了動唇:“你是……”他陡然消了音,只因他發(fā)現(xiàn)面前的女人忽然就不動了。她正直勾勾地盯著他腰際往下的……褲袋處,他褲袋的邊緣,黑色化妝包的一角露了出來。
瞧他的樣子,顯然是直接把包包團好塞進了褲子口袋里。想到此處,小圓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你簡直是……暴殄天物啊!”
男人低頭,把包包從褲兜里掏了出來,皺眉看了一會兒手里的包,他突然抬頭看小圓:“你喜歡?”
“誰會不喜歡???”小圓沒好氣地說。
男人忽然笑了,藍眸里倒映著燈光與星辰,流光溢彩。他很自然地把包包往小圓跟前一遞:“送給你?!?p> 小圓:!
小圓驚得“唰”地一下蹲下來,極力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知不知道里頭的‘明天’藥水值多少錢?!”
李巖歪了歪頭:“‘明天’藥水是什么?”
小圓:……
好吧,看來這人的腦子已經(jīng)完全傻掉了。
不過,小圓不是圣人,這么多“明天”藥水在眼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還是可恥地動了一下。她像狗一樣蹲著,整個人幾乎都要趴到李巖的胸口上了。她咽了咽口水,問道:“你……你哪兒來這么多藥水啊?”
李巖皺著眉,認真思索了半晌,好看的眉目才舒展開了:“忘了。”
小圓:……
李巖掂了掂手里的化妝包:“反正這東西我留著也沒用,給你?”他一邊說一邊拉過小圓的手,就要把包包往她手心里拍。
小圓卻夸張地往后退開了,退完了她又隱隱有些后悔。這是一個小市民面對天降“巨款”時的正常反應。而此刻她面前的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小市民。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巖眼神一閃,“啪”的一聲,手里的包包落到了地上。他眉頭緊鎖,一只手按住太陽穴,臉上漸漸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來:“我……什么都……想不起來……我……”
眼見他捂著腦袋又要犯病,小圓趕緊制止他:“算了算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不過,你真的……要把藥水給我?”
回應小圓的是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喊:“你們在干什么?!”
小圓猛地抬起頭,就見兩人身側(cè)的小道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拄著拐杖的癟嘴老太太。老太太三瓣嘴一張:“夏小圓,你怎么這么晚還在外面?”
不好,是動不動就愛上居委會告狀的鄰居老太太!
小圓愣怔的當兒,老太太又走近了一些,正貓著腰、探下頭來看人:“這是誰?”
李巖:“我……”
老太太瞬間警惕起來:“我以前沒見過他!夏小圓,你是不是把什么亂七八糟的人帶到小區(qū)里來了?”
“沒有沒有!這是我朋友,他來看我的,呵呵呵。”說完,也不待老太太反應,小圓抓起身邊李巖的手,飛也似地沖進了草坪左前方的一棟屋子里。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在搞鬼,我明天要來檢查的!要是讓我抓到你的把柄……”
“砰”的一聲,小圓摔上大門,終于隔絕了老太太喋喋不休的聲音。
“你……”李巖正要開口,卻忽然感覺有一大團黑影從客廳的方向撲來,他下意識抬手。
“喵!”慘絕人寰的貓叫聲。
小圓:“我的貓!”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小圓是獨居,卻養(yǎng)了一只中華田園貓。此貓名大餅,是一只蠻橫的公貓,雖然缺了半只耳朵,有些殘疾,但仗著自己膘肥體壯,在小圓家附近的幾條街里橫行霸道。今兒見家里居然來了個不速之客,大餅當然不能放過對方。
于是,在所有人都尚未察覺的時候,大餅的背部猛然弓起,后肢發(fā)力,肥壯的身軀瞬間如一支利箭般沖了出去!卻不想出師不利,半道被截!
“喵!”
后脖子上的皮毛被人提在手里,大餅的四只爪子在半空中無力地蹬著,整只貓抖得就像那秋風中的落葉。
“喵嗚……”
小圓:“快……快松手!”
李巖似乎很聽小圓的,立時就松手了。于是乎……“砰”的一聲,大餅摔在了地板上。
小圓:……
她家的大餅向來傲嬌惹人嫌,今天難得看它吃一回癟,她心里其實還挺爽的。因此,她并不打算哄它,只是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別裝了。她抬頭,卻看見李巖已朝客廳走去。
客廳逼仄矮小,身高腿長的男人往那兒一立,似乎就要觸到天花板了。更糟糕的是,整片天花板都灰不溜秋的,還有一只小蜘蛛在上頭爬來爬去。突然,小蜘蛛吐出一根長長的絲,“唰”地一下讓自己“蹦極”到了地上。陌生的環(huán)境仿佛叫小蜘蛛受了驚,它立刻抖動自己的八只腳,飛快地自一地的衣服、飲料瓶、零食袋間穿梭而過。
“這里是你家?”李巖的聲音叫人聽不出情緒。
小圓“嗯”了一聲,這里就是她的一室一廳小居室,她的工資也只夠她租這樣的房子了。買房什么的,她從來沒想過,就像同事小a說的“沒有‘明天’藥水,就算你買了房子,早上醒來也還是在原來的房子里”。
沒有“明天”真的是一件非常非??膳碌氖隆?p> 小圓目之所及是李巖寬闊的背,所以她沒有看見李巖一步入客廳便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過了一會兒,他又邁步走到窗邊,視線依次掃過門框、門鎖……當看見窗外那堪比豆腐渣工程的防盜窗時,他下意識皺了皺眉。
“你……”身后忽然響起小圓遲疑的聲音,李巖便暫時拋下豆腐渣工程回過頭去。
客廳與玄關(guān)的交界處最是昏暗,此刻的小圓便站在那片燈光照不透的陰影里。她絞著手指,咬著唇,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不安。終于,她深吸一口氣,仿佛鼓起了所有的勇氣:“你……你真的要把藥水給我嗎?如果……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我會報答你的!”
她哆嗦著嘴唇,聲音不穩(wěn),漲紅的小臉上堆滿了忐忑、小心翼翼,還有……深深的脆弱。
那份脆弱莫名就叫李巖心中一動,一種名為憐惜的陌生情緒不知怎么自他心頭起,頃刻間就在他身體里彌漫開來。他不由得上前一步:“你是在……”
“鐺——鐺——鐺——”
屋子里驟然響起的鐘聲蓋過了李巖的聲音。
小圓剎那間瞪大了眼,她驚慌失色地看向墻上的掛鐘。
午夜十二點了!
“鐺——鐺——鐺——”伴隨著屋子里的掛鐘聲,外頭的鐘響更是連綿不絕。一時間,仿佛全城的鐘都被敲響了。
李巖眼里現(xiàn)出意外之色,小圓的心里、眼中滿滿都是絕望。是今天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了嗎?是今夜受的刺激太大了嗎?她怎么可以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下一刻,小圓奮不顧身地撲向李巖。
李巖:?
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女孩兒的馨香便盈滿他的口鼻……小圓整個人都撞進了他的懷里。
李巖:!
這里李巖就誤會小圓了。其實,她要撲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明天”藥水??!不怪她莽撞,實在是因為……
這個城市好似被施了某種魔法,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一響,無論你處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會瞬間陷入沉睡,就像手機自動關(guān)機一樣。而第二天早上醒來,你又會回到你的原點(醒來地和生活基調(diào))。你將從你的“原點”開始一天的生活,昨晚睡前在你面前的人與事,也會一并消失。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據(jù)小圓觀察,李巖十有八九是個富二代,鬼知道他的“原點”在哪里,她又該去哪里找到他??!
因此,她拼盡全力想在最后一刻抓住一支藥水。但是,撞進李巖懷里的那一刻,小圓就感覺身子一軟,腦子一蒙,呵欠鋪天蓋地而來……
在最后的視野里,她好似看見李巖抬手抱住了她。
第二天早上六點,夏小圓如往常一般準時在床上睜開眼睛。
這又是這個城市被施的另一道“魔法”了,每個人都會在早上六點醒來。
小圓歪頭,窗外的太陽照舊停在前面那棟樓往左四十五度的位置,每天都一樣。
她在心里默數(shù)到三,窗前樹上的那一窩小鳥醒過來,“嘰嘰喳喳”張口就叫。
她數(shù)到五,倏地捂住了耳朵,果然,下一刻——
“你這個死老頭!半夜又把我踢下床!我跟你拼了!”隔壁老太太開始晨起例行罵老公。
這場單方面的罵戰(zhàn)會持續(xù)三十五分四十六秒,小圓是無論如何也別想再睡著了。于是,她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樣,在六點五分掀開被子下了床。
走到房門邊的時候,她猛地往前跨出一大步。
“咚”的一聲,大餅沉重的身軀撲了個空,將將砸在女主人的腳與房門之間。
“喵……”大餅朝小圓幽怨地叫著。
小圓“呵呵”冷笑一聲,血與淚的經(jīng)驗告訴她,每天早上出房門的時候,要是走得不夠快,她的腳背一準要成為大餅的肉墊。
這就是小圓一天生活的開始:她每天在同一個地方醒來,早起的那一刻,迎接她的世界也和前一天一模一樣。
其實,世界還是可以有一些不一樣的。哪怕是同樣的生活環(huán)境,早上下床時是往左邊還是往右,走路時是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上班時是往左走還是右走……這都是一種變化,也是一種選擇。但是很少有人去做這種選擇。
因為早上起來時,人的心情很容易受到生活基調(diào)的影響。
生活基調(diào)可以說是一個人生命的主旋律,當你日日分分秒秒沉浸在那樣的氛圍中,心情怎么會不受影響?
就拿小圓來說,早上睜眼的那一刻,她明明什么都還沒有做,沮喪、無趣、無聊的心情就席卷了她,這讓她覺得生活真是沒有意思啊。
原因無他,當每天的生活都沒了期待,當你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時,人是會懈怠、會無力、會放棄、會懶得去做哪怕一點點新鮮的嘗試,只是麻木地按著慣性去生活。
就像隔壁老太太發(fā)現(xiàn)自己在冰冷的床下醒來,第一反應就是罵老公。
就像她每天早上醒來,望著灰乎乎的天花板,第一個感覺就是嘆氣。
就像她天天搭同一班公車,總是在同一個時間進公司。
因為覺得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如牢籠一般的生活,人就像是那被裝進了加了蓋的瓶子里的蟑螂。蟑螂一次跳不出去,兩次跳不出去……循環(huán)多次都跳不出瓶子的時候,蟑螂就會以為自己只能跳那么高。慣性于焉成形,無法被打破。哪怕有一天你將蓋子打開了,蟑螂跳的高度也不會高過瓶子了。
不過小圓發(fā)現(xiàn),也有能打破這種生活慣性的方法,那就是——痛苦。
大餅壓在腳上讓人感覺到痛苦,而當這種痛苦深刻到叫人無法忍受的時候,小圓就有意識地選擇了一種新的姿勢從房間出去。
無望的環(huán)境會腐化一個人,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痛苦卻可以打破這種腐化。
然而,對小圓來說,這個大道理她也只會在大餅身上用用。大多時候,她和其他人一樣活在慣性里,像行尸走肉一樣。
行尸走肉般的夏小圓睨了大餅一眼,打著呵欠,頹廢地抬腳繼續(xù)走。
她當然沒有忘了昨天的李巖事件,眼睜睜看著一大包“明天”藥水從自己眼前消失,她都要后悔死了,她恨死了自己的磨蹭!因此今天,她的心情越發(fā)沮喪。
正所謂沒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小圓沒走幾步就一腳踩到了什么東西。那東西還是滑的,滾動的,帶著她的一只腳“吱溜吱溜”地往前邁了大大的一字步。
驚慌間,小圓隱約看見自己踩中的好似是個黑乎乎的東西。下一刻,她就沒時間多想了,只因……“嗷——”她的大腿驟然抽筋,整個人站立不穩(wěn),驟然往前撲倒。
“啊啊啊——”
所幸她的房子小,整個人得以“咚”的一聲安全地撲倒在沙發(fā)上。
“呼——”小圓剛喘出一口氣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今天沙發(fā)的觸感怎么有點不對?暖暖的,軟軟的,捏起來還很有彈性。
“怎么摸起來像肉啊?”自言自語間,小圓疑惑地抬頭,下一刻,她的眼珠子差點蹦出來了,“李巖?!”
長手長腳的男人坐在沙發(fā)上,高大的身體將那張單人小沙發(fā)擠得像可笑的玩具。他一只手扶在小圓的肩上,卸了她的沖力,另一只手下意識抓住了他胸前她亂捏的手。他垂眸看著小圓,清澈的藍眸里蕩漾著淡淡的笑意:“早上好。”
小圓:“啊啊啊,你怎么還在我家?!”
城市里的居民每天十二點睡,六點醒,就像被設定了某種固定的電腦程式。如果沒有“明天”藥水的作用,不論你睡前身在何處,第二天早上還是會在同一個地方醒來,也即回到你的原點。在夏小圓的認知里,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但是今天,她的認知被打破了。
“為什么你沒有回到你的原點?”
“為什么你還會在我家?”
“為什么你會和別人不一樣?”
小圓瞪著沙發(fā)上一派淡然的男人,嘴里的話像機關(guān)槍一樣“突突突”。
“等等!”她悚然一驚,“難道你昨天注射了‘明天’藥水?”可隨即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也不對啊,什么樣的‘明天’藥水會讓你早上出現(xiàn)在我家?我家又不是什么金窩銀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狐疑地朝男人看過去,“你昨天晚上睡覺了嗎?”
“嗯?!蹦腥它c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圓的手從自己胸前拉下來了。
小圓這才意識到兩人尷尬的姿勢,她都快坐人家懷里去了!
她趕緊立正站好,吸氣吸氣再吸氣,然后嚴肅地看著他:“你昨晚幾點睡的?”
男人:“和你一起?!?p> 小圓陷入了沉思中,但還沒思考兩秒鐘,她的余光就掃見腳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哦,她剛剛踩到的就是這個東西吧……等等!這個東西是……
“‘明天’藥水!”
啊啊啊,小圓要瘋了!她剛剛連踩帶踹的,可別給它弄碎了??!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明天”藥水??!
所幸,裝“明天”藥水的玻璃管都是特殊材質(zhì)制造的,防水、防震、防摔打,一包“明天”藥水全都完好無損。
小圓這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她也注意到了一些昨天沒看清的細節(jié)。每支“明天”藥水上都標注有另一些小字:自由“明天”、戀愛“明天”、生病“明天”、死亡“明天”……各種各樣的“明天”,而且都是級別很高的“明天”!
小圓整個人都震驚了,這已經(jīng)不是“價值連城”這幾個字能形容的了。有了這些“明天”藥水,她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要過什么樣的明天都可以?!
夏小圓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屋子里只有大餅“喵嗚喵嗚”的討食聲。
終于,小圓放松了緊繃的肩膀,她面色復雜地看著面前這個一出現(xiàn)就打亂了自己生活的男人,道:“對于你自己,你是怎么想的?”但她心里其實已經(jīng)暗暗把他認定成了某個頂級富豪。因為如果藥水不是他的,是他偷的或者搶來的,他的生活基調(diào)就不可能留住這包“明天”藥水。既然過了一晚上,藥水還在,那么藥水肯定就是他的東西。而除了頂級富豪,誰又能這么大手筆地買下這么多藥水?至于他不受醒來地限制這一點,她猜測,大概是……他們有錢人會玩,注射了某種特殊級別的“明天”藥水?
李巖認真地看著小圓:“我忘記了所有的事,只記得你,所以我想,你對我來說,應該是特別的?!?p> 小圓:……
小圓下意識揪緊領口,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他:“所以?”
李巖卻完全沒注意到小圓的“防狼”動作,他擰著眉心,一副有些茫然的樣子:“我要恢復記憶,應該需要你的幫助?!?p> 小圓沒什么表情:“哦……”
李巖忽然抬頭看她:“作為回報,這些……是叫‘明天’藥水吧,隨便你用。”
小圓:……
小圓:“成交!”
她可不是白要人家的“明天”藥水哦,她這是等價交換。
不過,小圓縱然貪心,這些“明天”藥水她也不敢全要,萬一這家伙以后恢復記憶,然后覺得被坑了,來找她賠錢怎么辦?賣了她,她也賠不起??!
枯燥又乏味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當天晚上。
“你考慮好了?真的愿意……給我?”
在小圓家的客廳里,李巖單手插在一邊的褲子口袋里,一身名牌休閑衣褲完美地勾勒出了他的猿背蜂腰。
這身衣服是小圓給他買的。
李巖暫時沒有去處,她得給他準備些衣服吧。她當然可以給他買地攤貨,但是像他這種頂級富豪,買了地攤貨也留不住吧,這和他的生活基調(diào)肯定不符??!于是,她只好咬咬牙,按著他身上原本穿的衣服的牌子給他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果然是大出血了,一身衣服花了她大半個月工資!算了,就當投資了。
思忖間,小圓的視線轉(zhuǎn)到了李巖的另一只手上。他的另一只手掌心朝上,隨意地托著化妝包。包包被打開,里頭的一支支藥水清晰可見。
小圓吞了吞口水,視線自那一排標著“戀愛”“幸運”“事業(yè)有成”的藥水間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了寫有“自由明天”的那一支藥水上。是的,“自由明天”便是小圓最最想要擁有的“明天”藥水。
她哆哆嗦嗦地將細白的手指伸出去,眼看就要觸到藥水了,卻又生生頓住了:“可是……”她皺著小眉頭,似是有些忐忑,“我今天……沒有打聽到你的消息?!?p> 既然答應了幫李巖找回記憶,小圓今天就特地四處打聽了一下李巖這個人。
這人擁有這么多“明天”藥水,按理說該是個大人物才對??尚A在網(wǎng)上搜了半天,也沒找到和李巖相像的人。午休的時候,她還特意跑了一趟執(zhí)法局,想問問最近有沒有一個叫“李巖”的失蹤人口。答案當然也是否定的。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像他這種級別的富豪,身份保密工作必然做得極好,要是誰都能打聽出來,多不安全啊。
李巖眼里有笑意:“無妨?!彼穆曇舫练€(wěn)有力,像是回蕩在小圓心里,讓她一下子就有一種吃了定心丸的感覺。
小圓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五指一張,緊緊抓住了“自由明天”藥水。這一刻,她心里是止不住的甜蜜,覺得李巖簡直是她的再生父母!
“謝……”卻不想,道謝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小圓突覺頭部上方罩下來了一團陰影,李巖整個人驟然朝她欺近過來了。
小圓:?
罩下來的是他的大手,他抬手就要來摸她的臉!
“啊啊啊……你干什么?!我可是良家婦女啊我告訴你!”
聽到動靜的大餅探頭朝兩個人類的方向望了一眼,恰好對上了男人的視線。肥貓立時把屁股一撅,“吱溜”一下躲進了貓窩里。
李巖捻著自小圓頭頂抓來的小黑蟲,眨了眨眼:“你的頭頂……有蜘蛛?!?p> 小圓:……
八只腳的小蜘蛛在李巖的指間張牙舞爪。
“轟”的一聲,小圓的臉漲得通紅:“哦……這……這樣啊,這蜘蛛太討厭了吧,趕緊把它扔掉!”
李巖:“嗯?!?p> 扔完了蜘蛛,李巖又回到了小圓身邊。他很高,被燈光打出來的影子落在小圓身上,感覺就像……他把她完全籠住了一樣。小圓就像被燙到了,急忙往后退開一步。不知怎的,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李巖卻沒眼色地朝她跨了一步:“你怎么了?臉這么紅?不舒服?”兩人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沒事!”小圓深吸一口氣想保持鎮(zhèn)定,反而吸進了大口濃郁的男性氣息,“喀喀……”
李巖:“你真的沒事?”
小圓趕忙離這個男人遠一點,恨不得堵住自己的鼻孔:“沒……沒……沒!我……我……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們晚上怎么睡覺?”她本來是隨便找個借口,說完卻發(fā)現(xiàn)這確實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昨晚是突發(fā)狀況,一下子就到十二點,大家都睡著了,也就啥都不知道了。但是今晚,還只到九點多呢!
“我們……晚上怎么……睡覺?”李巖低聲重復著小圓的話,在小圓看來明明很正常的話,被他略帶磁性的嗓音一字一句地、緩緩地說出來,她莫名就覺得產(chǎn)生了歧義,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睡覺……不,是我們晚上要怎么睡……我們睡……”小圓越緊張舌頭越打結(jié),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了!
“我睡沙發(fā)?!?p> “啊?”
此言一出,整個客廳終于安靜了。
小圓狐疑地看著李巖:難道想歪的只有我?難道不純潔的只是我?
“還有事?”長沙發(fā)邊,李巖回過頭,挑起一邊的眉,看著小圓。
“沒有沒有!”危機解除,小圓趕緊同手同腳地回到了自己房間里。
她沒有看見的是,在她身后,李巖的嘴角一勾,朝她離開的方向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砰”的一聲房門關(guān)上,小圓的后背抵著門,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剛剛她表現(xiàn)得嘻嘻哈哈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觸碰到“自由明天”藥水的那一瞬,她心里有多翻江倒海。
小圓攤開手心,那里靜靜躺著一支“自由明天”藥水。細長的玻璃管、半透明的液體,看起來像是一管最最普通的針劑。
小圓這會兒才漸漸有了一些真實的感覺,激動、喜悅、忐忑的表情一點一點爬上她的臉。她禁不住拿冰冷的藥水來貼自己滾燙的臉。這是她朝思暮想的“自由明天”啊,這是她做夢都想要得到的“自由明天”藥水??!她以為自己要拼盡了生命才能得到,卻沒想它來得這么容易,就像做夢似的。
小圓低頭,重重地親了手里的“自由明天”藥水。與此同時,一滴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啪”地一下打在了玻璃管上。
恍恍惚惚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頭沒動靜了,小圓才回過神來。
她把藥水緊緊地捧在胸前,走向了自己的單人床,她并沒有立時注射那支“自由明天”藥水,而是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小心翼翼地把藥水放了進去。然后,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她是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給自己注射“自由明天”藥水嗎?
答案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