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熟人戈里曼
普源離開萊頓東方之后,過的悲慘的不止他一個,當初球隊里的刺頭球員戈里曼在普源離職、吳小雅上任之后也迅速被打入冷宮,長期混跡預備隊無人問津,錯過了球員最后一個職業(yè)生涯黃金年齡,最終在合同期滿后被掃地出門。盡管戈里曼試著留在英格蘭足壇,但是他水平下滑嚴重導致拿不到簽約,只剩下最低級別球隊給出的幾份廉價合同,戈里曼不愿意屈就,最終和經(jīng)紀人也分道揚鑣,自己干脆掛靴退役,徹底告別了球員身份。
待業(yè)在家的戈里曼并沒有立刻轉行求變,而是守著自己踢球這幾年掙的積蓄坐吃山空,盡管妻子有正常工作可以補貼家用,但是習慣了富裕生活就很難節(jié)衣縮食,再加上戈爾曼夫婦孩子也多,一家人好幾張嘴都是吞錢機器。
這種情況下,戈里曼終于坐不住了,他聯(lián)系了幾個做足球培訓的朋友,想要進入教練行業(yè),但是無奈踢球時的口碑不好,人緣也混的不夠,于是都被各種借口拒絕了。除了踢球再無其他手藝,戈里曼瞬間有種被社會拋棄的感覺。實際上并非社會拋棄了他,而是他既沒本事又不愿意放下身架做一些普通工作。在這種矛盾下,習慣于“混”的戈里曼慢慢開始琢磨起了旁門左道——賭球。
賭球并不比其他賭博形式有技術含量,甚至相反,更多時候就是全憑運氣。很多賭球玩家滿口都是黑話都是專業(yè)術語,談起業(yè)績也是怎么大怎么吹,但是久賭無勝家,這是永恒的真理。戈里曼從沾上賭球開始,就帶著自以為是的心態(tài),他總覺得自己和那些賭徒不一樣,因為他踢過職業(yè)足球,他比別人懂球,他知道的多。然而事實上,最開始他連最基本的下注都需要有人手把手教。
一般人賭球都是輸輸贏贏,基本是輸多贏少,一點一點地陷進去。戈里曼也不列外,盡管他已經(jīng)很認真的在做一些他自以為很有用的分析,但是仍然會出現(xiàn)讓他無法理解的賽果,甚至有時候越分析越離譜。帶他上路的人跟戈里曼約定,如果前一天的輸贏超過一萬,那么第二天就結賬;如果累計不到一萬,那么就到星期一結賬。結果戈里曼每個星期都要結賬三四次,幾乎無一例外,而且每次結賬都是輸,每次也不多輸,都是一萬左右。
第一次結賬時戈里曼的嗓門還很大,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是隨著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結賬,戈里曼的嗓門變得越來越小,表情也越來越不自然。戈里曼這一個月賭下來,輸了起碼十萬。上家其實不太愿意賺他的錢,畢竟都是熟人,他看著戈里曼這么個拖家?guī)Э诘闹心耆笋R上就要把家底都輸光了,也開始好言相勸。
但是戈里曼根本聽不進去,別說是朋友,就連自己的家人也都置之不理。戈里曼的妻子得知丈夫賭球之后氣的破口大罵,屢勸未果之后甚至自殺相逼,即便如此,戈里曼仍然不肯回頭,他心里已經(jīng)知道賭球是錯的,但是賠進去的錢讓他急于回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后來妻子找來全家人一起勸說,也都未能說服戈里曼,最終在家庭會議上,妻子面對所有家庭成員宣布和戈里曼離婚,在手續(xù)辦妥之前兩人正式分居。
就在戈里曼和妻子分居當天,他終于打爆徹底崩盤了。打爆的原因是因為戈里曼買“料”了。
球料這東西也算是賭球產(chǎn)業(yè)中的一環(huán),但絕對不算是重要的一環(huán)。因為只要腦子沒什么問題,通常都不會去買球料。所謂球料,就是有人自稱掌握“莊家控球內幕”或者“假球消息”等等,甚至還有自稱為“操盤理財”的。先是弄得神神秘秘,然后誘騙輸急了的賭徒上當。一場球的球料價格通常在幾十元至幾千元不等,這個價格不是根據(jù)球料的準確程度而定,而是根據(jù)買料人的傻X程度而定。
正所謂“病急亂投醫(yī)”,對自己這么多年的足球經(jīng)驗喪失了信心的戈里曼,在球探比分網(wǎng)上看到了“內幕絕殺”的廣告,于是戈里曼嘗試著打電話聯(lián)系了客服。當然,他也不是上來就相信這些人,而是要求“試料”,也就是要對方免費提供一場,如果對方不提供,那么他絕對不會買他們的料。對方告訴他,原則上他們不提供免費試料,但是考慮到戈里曼是新客戶,所以破例給他免費一場。同時他還告訴戈里曼,他們的球料準確程度大概是百分之人十,雖然不保證場場準,但如果錯了會再補一場。
戈里曼一聽似乎這事兒不錯,反正自己的分析已經(jīng)輸?shù)靡粩⊥康?,與其自己驕傲自大,不如跟人家的料,反正又不花錢。雖然戈里曼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但是糾正方法明顯除了差錯,以錯改錯最后還是錯。說來也有趣,第一場料就錯了,還好戈里曼不太信,只跟著下了不多的注,損失不大。
戈里曼打電話過去挖苦那個客服,那人還真有客戶服務意識,在電話中誠懇地道款:“真不好意思這場球讓您蒙受了損失。之前我也說過,我們公司的準確率的確不是百分之百。為了彌補您的損失,我們決定為您免費提供兩場球。這兩場球是我們的內部料,是S級的絕殺。平時這樣的猛料,我們是至少要賣一萬的。相信這兩場球一定會彌補您的損失。在此,我再次為我們公司上一場的失誤向您致以深深的歉意?!?p> 聽對方的道歉這么誠懇,戈里曼就說:“行,如果你這兩場球料準,我就相信你。什么時候提供?”
對方的口氣神神秘秘:“這兩場球都在本周五。這是我們公司的協(xié)議球,現(xiàn)在還在協(xié)商中,暫時不能告訴你。但是,在比賽開始的前十分鐘,我們一定會通知你。”
“哎喲!要在比賽前十分鐘才通知???”戈里曼見他們這么神秘,似乎有點信了。
“沒辦法,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障客戶的利益?!?p> “那你告訴我是哪兩場比賽行嗎?到時候我等著。”
“不好意思,暫時不能透露,希望您能二十四小時開機,等我們的好消息?!?p> 人總是很奇怪,本來憑著自己的經(jīng)驗絕對不會相信的事,在對方故弄玄虛以后經(jīng)常會選擇相信。尤其是像戈里曼這樣踢了半輩子球沒什么文化又輸急眼的人,更是容易上當受騙。賣料的當然輕松了,吹牛不用上稅,就算是戈里曼又輸了頂多也就是再打電話罵他一頓,他又沒什么損失。但是如果這兩場球真讓他蒙對了,戈里曼可能就會掏錢從他手中買料了。
果然某個周五晚上,戈里曼正在一個洗車行跟鄉(xiāng)下洗車工吹牛的時候,短信來了:兩場東歐的小型賽事。他收到短信以后,躊躇了一下,然后匆匆告別了洗車工,連跑帶顛地去了網(wǎng)咖。結果還是晚了一步,他到的時候其中的一場比賽已經(jīng)進球了。戈里曼不敢下了,只能下了另一場球,而且下得還不小。還別說,真讓這賣料的騙子給蒙對了,這兩場球全贏!
戈里曼終于相信所謂的“協(xié)議球”、“內幕球”了。原來自己輸了這么多,全是輸在了假球上?。∠氲竭@些,他頓時歡欣鼓舞,主動給賣料的騙子打了個電話。
“這兩場球料很準??!謝謝啊!”戈里曼由衷折服。
“您上一場的損失應該博回了吧?”
“是啊是啊,但是我去得晚了,只押了一場?!?p> “那太遺憾了?!辟u料的明白戈里曼已經(jīng)上鉤,不用再忽悠了。
“你們這樣的料大概還有多長時間才能有啊?”
“這個真不一定,有時候一天有好幾場,有時候一個星期都沒一場。這個關鍵要看我們公司工作人員的辦事效率?!?p> “哦,是這樣。那下次有了一定要通知我。”
“很抱歉,今天給您的球料是我們公司只給老客戶的S級絕殺,因為第一次出現(xiàn)了失誤,才由經(jīng)理特許贈送您兩場以博回損失。這樣的料,通常是不會賣給新客戶的,因為一旦下得太大會很麻煩?!?p> “能不能再給我兩場???花錢也可以?!?p> “這個我需要請示我的上級。不過,我可以為您申請?!?p> “那多謝,多謝了。”戈里曼這個落水者,以為自己真的抓住了岸邊的一根枯樹藤終于可以安全上岸了。
第二天中午,這個“公司”的“客服”又打來了電話。
“您好,我今天上午向經(jīng)理請示過了,公司決定賣給您一場協(xié)議球,正好今天晚上就有一場。”
“好、好,多少錢?”
“一萬。”
“???一萬?這也太貴了?!?p> “呵呵,我們公司主要是針對大客戶理財,大客戶通常下注都在10萬以上。下注10萬以上的人通常都不會在乎區(qū)區(qū)1萬的料錢。可能您并不是我們的目標客戶。”
“我怎么不是?!”騙子的這句話著實把戈里曼給刺痛了,他最怕別人說他沒錢。
“由您來決定吧。反正我的工作已經(jīng)做到了,我已經(jīng)為您爭取到了這個名額?!?p> “買!怎么不買!不過能不能給我個折扣?”
“客服人員”無奈地笑了:“我們的料從未打過折,連我們的經(jīng)理都沒有這個權力。如果您覺得價格難以承受,那么還是算了吧。畢竟這樣的價格的確不是工薪階層能承受的?!?p> 戈里曼一咬牙:“老子才不是打工的!給我銀行賬號,我買!”
下午,戈里曼給賣料的把錢打過去以后,哪兒都沒去,安安靜靜地在網(wǎng)咖里等著“內幕絕殺”發(fā)到他手機上。把一萬塊匯到一個陌生人的賬戶上心里畢竟不踏實,戈里曼又打了個電話,對方說已經(jīng)收到匯款,“內幕絕殺”將會在比賽開賽前十分鐘發(fā)送到他手機上,請耐心等待。
此時的戈里曼早已拿定了主意,只要“內幕絕殺”一到,就把自己所有的額度全打光。他的信用額度是單場最高五萬,然后盤口進入滾球盤還能再下五萬,也就是說一場球最多能下十萬。平時他一場最多也不過下一萬元,現(xiàn)在要下十萬,心情真有點緊張。而且不知道賣料的什么時候會突然把猛料發(fā)過來。戈爾曼坐在半開式的包廂里,臉色紅撲撲的顯得很興奮,喉嚨不停地咕嚕咕嚕咽唾沫,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抖動。
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了晚上,就在要打電話問料時,手機短信進來了:“今晚荷乙聯(lián)賽,尼美根對陣赫爾蒙特,平手盤,重注尼美根。內幕絕殺,請保密!”
戈里曼欣喜若狂,興奮得手指頭有點哆嗦,毫不猶豫地押了五萬尼美根。等到比賽正式開始進入滾球盤時,他又落注五萬。戈里曼就這么死盯著比分網(wǎng)接近兩個小時,直到比賽結束,尼美根輸?shù)袅吮荣悺?p> 他徹底麻木了,紅撲撲的臉變得煞白,一言不發(fā)傻看著電腦。半響他才緩過勁來掏出手機給賣料的打電話。
“輸了,怎么辦,退款嗎?!”
“實在抱歉,這場球我們公司又有失誤。但是我們公司向來是不退款的,關于這個您可以去我們公司的網(wǎng)站上查詢?!?p> “你們……操你……”戈里曼是真急了,終于忍不住張口開罵了。
“先生您不要激動,其實我剛才正要給您發(fā)短信。為了彌補這一場的損失,我們將再免費提供一場內幕絕殺給您?!?p> “我能再相信你們嗎?!”
“相信不相信這無所謂,我們都是按公司的制度做事。再次對上場絕殺有誤向您表示歉意,稍后下一場內幕絕殺會發(fā)送到您手機上?!?p> 已經(jīng)輸?shù)没枇祟^的戈里曼還沒想好該怎么說,對方就把電話掛了。
不到兩分鐘,果然又一場“內幕絕殺”發(fā)了過來。這場比賽是凌晨開賽的,又是一場東歐的小聯(lián)賽??粗@場“內幕絕殺”,戈里曼開始猶豫了,究竟是信還是不信?信吧,上一場剛剛弄錯;不信吧,他們“公司”又有連中兩場的經(jīng)歷。
此時戈里曼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時間考慮。他把心一橫:信!
戈里曼剛在初盤下了五萬,比賽就進入了滾球盤,他殺紅了眼,又下了五萬。滾球盤也是網(wǎng)絡時代賭球的一大“進步”,它的優(yōu)勢在于只要球賽在進行就可以繼續(xù)下注,而且下注的盤口和賠率隨著時間的推移,每分鐘都在不停地變動,莊家總會開出一個即時的盤口讓你輸贏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對百分之五十。一場九十分鐘的比賽,通常莊家會一直開到八十八分鐘才算結束,遇上大賽開足九十分鐘都很有可能。
九十分鐘后,這場比賽結束,戈里曼又輸了十萬。此時的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去跟賣料的吵架了。二十萬的窟窿,他是怎么也堵不上了。行尸走肉般的他開始胡亂地把剩下的信用額度用十幾分鐘的時間打光,打完以后又如行尸走肉般呆坐在電腦前,靜靜地等待比賽結束。
他知道,這輩子算完了。
人家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如果賭博輸錢還有可能戒賭以后賺回來。可他這樣年近四十歲,身無長技的人,輸?shù)袅俗约哼@點積蓄那就真是徹底完蛋了。妻子孩子父母,他們都將離自己遠去,沒有人會可憐他,沒有人會幫他,戈里曼盯著賬戶里負17萬的數(shù)額,第一反應是立刻和妻子離婚,和自己的家庭斷絕一切關系。這也是他唯一能挽回的事情了——禍不及家人。
晚上,已經(jīng)凈身出戶孤身一人的戈里曼在酒吧借酒澆愁,喝多了就開始跟身邊人吹噓他當年的經(jīng)歷,言語中還有頗多對有外地口音的酒客的鄙夷。這些人看著腳穿臟鞋、身穿廉價牛仔褲和T恤的中年男人,都覺著他混得其實比自己還落魄,但是人家來這吃休閑,沒必要鬧什么別扭,所以多數(shù)都只是笑笑沒人搭理他。但是戈里曼這次喝得太多,說的話太不好聽,有個年輕人反駁了幾句,兩邊就打了起來。戈里曼身材比那個年輕人壯很多,但畢竟退役之后不再訓練,而且終日不事勞作,所以慘敗給了這個年輕人,他那價值十五塊錢的T恤被撕得稀爛,又黑又瘦的臉上也被撓出了幾道血印子,一只眼睛也被拳頭封上了,就連他那標志性黃毛也被揪下了一大把。
戈里曼跌跌撞撞罵罵咧咧地逃出了酒吧,那晚以后,沒人在倫敦再見過這個曾經(jīng)是萊頓東方中場核心的退役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