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破舊的茅草房,屋里只有一個小小的窗臺,因為常年陽光不充足有些昏暗潮濕;用木板做的墻皮已經(jīng)有些脫落,墻上顯得有些凹凸不平。
地面的黃泥土因為常年的踩踏變得光滑,一張有些破舊的四四方方床擺在房屋的最里面,床邊則擺放著一個長方形的木桌,桌上放著***語錄和一些破舊的書籍,還有一面有些發(fā)黃的銅鏡,床腳放著有些發(fā)紅的小型木柜。
坐在床上的蘇清有一些怔然,她記得自己明明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賭場的地下,被人挖走了體內(nèi)的所有器官,用來還債。
可是又怎么會在小時候的房間里...
她明明已經(jīng)死了,怎么會呢?怎么會呢?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拿起桌上的銅鏡,鏡子里照耀的是她小時候的臉;黝黑的頭發(fā)扎成了馬尾分布在兩邊的肩膀,淡淡的柳葉眉下嵌著一雙有些驚訝而微微張大的眸眼,因為瘦削有些微微突出的顴骨,薄薄的紅唇配著因為常常日曬有些發(fā)黃的皮膚,但是五官看起來還是有些秀氣。
難道,她回到了過去?可能嗎?這種事情真的存在嗎?
可是如果是做夢的話又怎么會這么真實,就連手心的老繭,身上已經(jīng)穿的洗的發(fā)白的衣服都那么的清晰。
“醒了就起來吧”她聽到了母親的聲音,猛然向門口望去,竟然是那般年輕的母親,難道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蘇清忍不住問,這一切都還有點不真實,如果,如果真有那個可能呢。
“已經(jīng)早上7點了,趕緊的,等會兒還要去祠堂,也不知道你們叔幾個怎么想的,居然要分家,哎”蘇母拿著竹絲扎的掃帚一邊掃地一邊向著蘇清抱怨。
“分家?”難道是回到了77年,她記得這一年高考恢復(fù),許多的知情都準(zhǔn)備考試回到自己城里的家,也就是這個時候娶了知青的三叔認(rèn)為他的妻子要回到城里了便分了家,結(jié)果他的妻子沒有考上,雖然沒有如愿成為大學(xué)生,但是蘇三嬸也還是回了城。
蘇清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她需要去證實,因為她記得也是在分家后爺爺奶奶要把她嫁給同村的趙斗,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并不需要讀書,家里已經(jīng)供不起,何況趙斗家愿意出一百塊的彩禮錢。
她知道爺爺奶奶并沒有那么喜歡她和她的媽媽,蘇爺爺一生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生了蘇清一個女娃,二兒子生了一兒一女蘇宇和蘇倩,三兒子生了一個兒子蘇成才十歲,蘇家爺爺奶奶最喜歡的就是三房了,從小就會哄老人家開心,所以當(dāng)年花了一大半的積蓄幫他娶了城里的知青也就是蘇三嬸。
“收拾好了?走吧”和蘇母一起的蘇清走出家里的大門,出門就是一條泥濘的小路。
四周的田地里老黃牛正在干活,前面小溪邊村子里的婦人正在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手邊的衣服還在不停的捶打。隨著村子里的雞鳴聲和狗吠聲,兩人穿過村里各式的土泥房,再經(jīng)過一小片竹林后面就是貴溪村的祠堂。
蘇家爺爺嘴里喊著煙槍已經(jīng)在首位上坐著了,身邊的蘇奶奶已經(jīng)有些皺紋的臉上看起來仿佛烏云密閉。左手邊坐了蘇家的三個兄弟,看起來面無表情。右手邊就是村長和大隊長了。至于他們這些女流和小輩只能站在一旁。
“既然決定分家了,就說下怎么分配吧”大隊長望著沉重的氛圍忍不住開口道。
“這樣,家里的一千塊錢就一人兩百五,剩下的就留給我和老婆子,至于房子就留給我和老婆子跟二房一起住,畢竟也不需要老大和老三養(yǎng)老,在堆好新的房子之前你們就依然住這里,但是公分和分配的糧食就不需要上交了,以后就各自過吧?!?p> “爸,真的要分家???”蘇二叔臉色焦黃,狡黠的小眼睛里裝著兩只滴溜溜轉(zhuǎn)的眼珠急切的問道,這要是三弟妹回城了,那三弟一家就是城里人了,以后的日子豈不是過的很好,這要是分家了,豈不是...
“就這樣吧爸,孩子們也大了,各自過也省了矛盾不是。”蘇老三趕緊附和??雌饋碛幸恍┭笱蟮靡?。就連蘇三嬸也是看起來神采飛揚(yáng)的,或許正在高興可以回城吧。
“是啊,你們各自孩子都大了,我和你們母親也老了,沒那個精力管家了,就這樣吧。那就麻煩大隊長和村長幫我們做好公證了?!碧K爺爺慈祥的望著三房說到。蘇奶奶欲言又止,但是看著丈夫的臉龐又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行?!贝箨犻L拿好公章蓋在了房屋契上交給了蘇老爺子就和村長急匆匆的走了,別人的家事多摻和無益。
“既然分完了就去干活吧。三房留下,其他人走吧?!碧K老爺子發(fā)話,大家便也陸續(xù)離開了。
蘇清望著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父親,忍不住的心酸,雖然因為只有一個女兒,父親也從沒有怨懟過,那個時候因為趙斗賭博欠了一大屁股債的時候,她的婆婆和她的丈夫逼著她做各種活計還錢,因為這樣她才不過四十歲就猝死了。
那個時候父親拖著一把老骨頭去找親戚們借錢卻杯水車薪,父親不得不一天換幾份工作,臨到老了還要向別人卑躬屈膝只是為他的女兒能不過的那么辛苦。
看著其他人喜悅的臉龐,蘇清有些嘲弄,是該喜悅,雖然三嬸沒有考上大學(xué),卻把孩子教的很好,考上了很好的大學(xué),過的那叫春風(fēng)得意。二房和爺爺奶奶一起住,雖然有一些小摩擦,卻為蘇倩找了一個很好的人家,聽說是部隊的什么團(tuán)長,蘇宇經(jīng)商也發(fā)了一些小財,經(jīng)常紅光滿面的。
每一個人都過的都不錯,只有她,歸根結(jié)底還是自己不爭氣,也不該同意趙家的婚事,那個趙家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呢。哼,真傻!
回到房間的蘇清有些恍惚,她真的回來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前?。∷劢俏⒓t,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將地上的黃泥染黑。隨后她擦拭了眼角,望著這個破舊的房間,嘴角咧了咧,漸漸變大,然后捂著嘴,大笑,直到逐漸平息。
蘇清沉思著,她不能在像以前一樣了,重來一次,她要過完全不一樣的生!隨即走出房門對坐在門外編著竹簍的父母說:“爸,我想繼續(xù)念書,高考恢復(fù)了,我也想去參加高考!”
“可是你之前念完初中而已,萬一考不上豈不是浪費(fèi)了這些時間?!碧K母有些不贊同。心里還覺得有些奇怪,這孩子怎么突然就說要讀書了。之前不還是覺得讀書很難不想讀嗎。
“媽,高考恢復(fù)證明政策不一樣了,你看村子里的知青,都在努力學(xué)習(xí)呢,我今年并不一定要考啊,我可以跟著一起學(xué)習(xí),我會努力的,你想啊,要是我考上了就是大學(xué)生了,這大學(xué)生和我們這種地的農(nóng)民可不一樣,畢業(yè)后國家要分配工作的,是要留在城里的,以后還可以把您和父親接過來呢!”蘇清循循善誘道。
“可是...可是你爺奶不會同意的,他們還想幫你看看的趙家親事的,畢竟你都十六了。”蘇母雖然有些心動,但是想到婆婆和公公又有些為難。
“媽,趙家您也不是不認(rèn)識,而且,您看趙斗那個人,平時就不認(rèn)真做事,常常偷懶,公分沒掙多少,倒是天天去溪邊和一群人廝混,這樣一個人以后家怎么撐得起來???還有趙母和趙奶奶本來在村里就霸道,您覺得您女兒嫁過去能說得上話嗎?您會同意我去上學(xué)的對嗎?”蘇清不再對著蘇母說,便轉(zhuǎn)頭望著坐在椅子上的蘇父。蘇父深鎖著眉頭,被凌厲的寒風(fēng)轍過有些開裂的臉沒有一絲表情,顯然正在深思。
“你去學(xué)吧,給你兩年的時間,要是沒考上,就要聽我們安排?!碧K爸爸覺得既然高考恢復(fù)國家還是在變化的,他只是個農(nóng)民,沒有太大的志向。要是孩子真考上了,那要是家里出了大學(xué)生,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蘇母雖然有些猶豫,但是家里本來就是丈夫做主,既然丈夫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反駁了也就點點頭;但是曬得有些發(fā)紅的臉看起來有些無奈,干裂的嘴巴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蘇清很開心,為了防止?fàn)斈淘侔阉蕹鋈ィs緊往學(xué)校里走,她要去報名,他堅決不想再嫁給趙斗了。這個時候的學(xué)堂一直采取自愿學(xué)習(xí)的模式,村里的老師都是民國時期的秀才。學(xué)堂設(shè)立在村里的北段,牛棚的后邊就是學(xué)校了,一所茅草垛成的房子,輪廓看起來臃腫不堪;里面只有零星幾張桌子,而且桌面已經(jīng)發(fā)黑掉皮了。
蘇清跟學(xué)校的老師說明了來意,王老師表示很歡迎,現(xiàn)在可以高考了,讀了書終究是不一樣的,對于有積極性的孩子,他一向很包容,快速的為蘇清辦理了入學(xué)。因為她之前已經(jīng)念過初中了,所以直接安排在了高一。
“你看著孩子跑這么急,看來是真打算好好念書了。”蘇母見蘇清跑的那么快有些好笑的對蘇父說道。
“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也好。以后就算許了人家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明白?!碧K父嘆了口氣。
“也是,對了,等會兒你去一趟大隊長那里劃一塊土地,咱得把房子砌出來才行,不然爸媽該覺得咱賴在他房子里不走了。”蘇母有些著急的對蘇父說道。
“放心吧,大隊長已經(jīng)分好了,你這幾天把東西收拾收拾,糊個房子要不了多久的,到時候直接搬過去就可以了。”蘇父安撫的說。
“欸,那成,那咱趕緊去上工,這又要上學(xué)又砌房子的,哪一樣不是需要錢?!碧K母又忍不住抱怨了。
“你別說了,咱平時多攢點兒總會有的?!碧K父打斷道,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田地間走過去。
晨間的陽光灑在蘇父蘇母有些佝僂的背影上,和田里的牛、還有放牧人、土地邊一排排農(nóng)家的木板和土堆做成的房子,構(gòu)成了一幅溫暖的農(nóng)村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