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尸體被依次打撈了上來,并排擺放在荷塘邊上。每一具的四肢都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像是不會寫字的孩子用筆畫出來的彎彎曲曲的“大”字。
寶田蹲在尸體旁查驗(yàn)了半晌,方才走到趙子邁身邊,低聲回稟道,“公子,這三個人身上的骨頭全碎了,胸部積水很少,應(yīng)該是被殺掉之后丟入這荷塘的?!?p> “邪祟,除了它不會有別人。”趙子邁看了閆青城一眼,又加了一句,“這神婆連自己都護(hù)不住,還想壓制邪祟,這下子引火燒身了。”
話剛說到此處,幾個小廝慌慌張張從院外跑了進(jìn)來,皆是一頭的汗,六神無主的樣子像是背后有厲鬼追著。
“二少爺,少奶奶她不見了,繩子和符箓散了一地,屋門大開著,人不見了?!闭f完,他瞟了地上那三具怪異的尸體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二少爺,這幾個人......不會......不會是少奶奶殺的吧?”
“不許胡說。”閆青城怒斥了一聲,可趙子邁看到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顯然被這句話刺中了。
“青城?!壁w子邁上前了一步。
閆青城抬起手,嗓子里哽了半天,才終于說出一句話,“子邁你不用多說了,我答應(yīng)你,會把事情的經(jīng)過完完本本地告訴官府的人,讓他們來處理這件事情,我不會再......插手了?!?p> ***
嘉言還在床上睡著,他這一覺睡得有些長了,從中午一直到黃昏都沒醒。
閆青城卻有些慶幸:嘉言睡得這樣熟,便不會聽到外面的動靜。就在剛才,十幾個官府的衙役恨不得將閆宅里掘地三尺,反復(fù)搜查了幾遍,也沒有找到他們認(rèn)定的兇手——襄貞。
對于這個結(jié)果,閆青城不知自己該開心還是難過,一方面,他很想找到襄貞,向她問個明白,問問她這一宗連著一宗的血案是否真的是出自她手;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能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到那山高水遠(yuǎn)處,永遠(yuǎn)不要被找到,哪怕他這輩子都再也見不著她。
閆青城摩挲著手心里的玉牌,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的體溫熨得溫?zé)?,手感都滑膩了不少。他將它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半晌,又長長嘆了口氣,這才將它和荷包一同放在嘉言的枕旁。
“小叔叔,你為什么要嘆氣?”嘉言醒了,張開眼睛盯著閆青城,語氣里含著點(diǎn)委屈,“小叔叔,娘親去哪里了?他們把她帶到哪里去了?”
“嘉言莫要擔(dān)心,”閆青城心里一酸,手指輕撫他的額頭,“你母親她過幾日就會回來的。”
嘉言嘟起嘴,“小叔叔騙人,我方才做夢了,夢到娘親送我的兔兒爺碎了,碎成一片片的,怎么都拼不好。我知道,娘親她回不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說完,他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下,像斷了線的珍珠,將枕頭浸濕了一大片。
閆青城忙將嘉言抱入懷中,心疼地在他背上輕輕拍著,“做夢而已,嘉言怎么就當(dāng)真了呢?那兔兒爺就放在書架上呢,你等著,小叔叔去給你拿過來?!?p> 他說著就站起身,朝書架走過去。他依稀記得那兔爺是擺放在第三層的《幸魯盛典》前面的,可是現(xiàn)在,它卻不見了。
“奇怪,難道有人將它收起來了?”閆青城嘟囔著,一邊將那幾層書架上下看了個遍,可是那只顏色鮮亮的兔兒爺卻像長了翅膀飛走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了嗎?”嘉言眼中閃過一道人影,黑中透著點(diǎn)紅,仿佛暗夜中燈籠的微光。
“是不是被人收起來了?”閆青城踮起腳,仰脖朝書架的最上層張望。
影子在嘉言身后出現(xiàn)了,剛開始,它像一片騰起的蒸汽,似要向空氣中散開。不過很快,就驟然朝中心靠攏,凝聚成一團(tuán)黑色的人影,比嘉言的身量還要小一些,頭上頂著一塊暗紅色的肚兜。
肚兜上面繡著條黃色鯉魚,須子細(xì)又長,兩只魚眼閃著黑亮的光,就像老甕的外殼。
“小叔叔,你再找找,再好好找找......”嘉言的聲音似乎細(xì)了一些,不過閆青城正專心找著兔兒爺,所以竟沒有發(fā)覺。
黑影穿過嘉言的身體,朝閆青城靠了過去,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紅布在它頭頂上下翻飛,它猩紅色的眼睛便露了出來,鈍鈍的,沒有半點(diǎn)生氣。它越來越近了,蕩起的布角幾乎挨上了閆青城的后背。
“什么味道這么臭?”閆青城皺起鼻子,想回頭看看,可是胳膊肘卻撞到了什么,那東西掉落在地板上,便拼命叫了起來,“啾啾......啾啾......”
“是我在漳臺給你買的蛐蛐兒?!彼麜呵覍e的事放在一邊,彎腰把籠子撿起,重新放回到書架上?;\子里面的那個小東西似乎受了驚嚇,叫得格外響亮。閆青城于是沮喪地?fù)u了搖頭,佯裝生氣道,“別叫了,嘉言不喜歡你,看,你這籠子都沾灰了。唉,我早該知道,小叔叔給買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如娘親買的好,是不是,嘉言?”
說著,他就回過頭去,想看看嘉言是什么表情,有沒有被自己逗得開心了一些。可是轉(zhuǎn)頭的那一瞬間,他卻怔住了。因?yàn)樗置骺吹郊窝詢芍粶\淡的眼球后面掠過了一道人影,倏地一下就不見了。
是什么呢?
燭火跳動了幾下,他心中恍然一亮:是了,只是燭火映射出的光亮罷了,府中最近出事太多,自己也難免草木皆兵起來。
“我把這只蛐蛐送給別人玩吧,反正你也不喜歡?!遍Z青城挑起眉毛,臉上極力做出認(rèn)真的表情。
嘉言眼睛里又鼓起兩泡淚,“不行,兔兒爺嘉言喜歡,蛐蛐兒嘉言也喜歡?!?p> 閆青城見他又哭了,心頓時就軟了,他過去幫嘉言拭去眼淚,“不哭不哭,都是小叔叔的錯,小叔叔不該逗你的。嘉言的話小叔叔都記得呢:在閆家呢,嘉言第一喜歡娘親,第二喜歡的就是小叔叔了,是不是?”
“我也沒忘?!奔窝詰?yīng)了一聲,眼中的光滅了,他靠過去,將臉蛋貼上閆青城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