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米鋪還沒到中午就已經(jīng)早早打了烊,滿街的爆竹煙火此起彼伏,硫磺硝火的味道蠻狠地彌漫進已經(jīng)上好鋪板的店堂,掩蓋住了往日誘人撲鼻的米香。
富貴安靜地端坐在里堂天井邊的藤椅上,看著伙計們里里外外地忙碌著,收拾著。
“少爺,少爺,少爺….”老癟在富貴身后連叫了幾聲,才把富貴游離的思緒給叫了回來。
“啊,啊….怎么啦?!”
“都收拾好啦!可以拜祭先人了?!?p> “人都齊啦?”
“都齊了,都在這等著呢?!?p> 富貴回頭看看身后站著的七個伙計,點了點頭,起身吩咐道:“那我們就開始吧!”
富貴聽隨著老癟破嗓的叫喊,六神無主地磕頭上香。儀式結(jié)束后他呆站在祭桌前,看著桌子上的祭品不發(fā)一聲。
“少爺,這大過年的,是不是內(nèi)掌柜不在,你心里不舒服???”老癟體貼地詢問道。
“是啊!她要是在,哪里會像現(xiàn)在那么冷冷清清的啊!屋頂都能讓她咋呼穿啦!….”
“這從中秋到現(xiàn)在都小半年啦,你怎么也不想著去接她回來啊?”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先別說這些啦!把這些祭品都撤了,把圓桌面擺上來,咱們吃年夜飯?!?p> “來,大家都把酒倒上。”富貴端起酒杯,看著兩邊的伙計說道:“今年大家都干的好,我敬你們,干….”
富貴仰頭一杯下了肚,幾個伙計都有些納悶地跟著老板喝下了這第一杯酒。
“我們這家米鋪打我爺爺開始,開了有快五十年了。到我手里…這不到三年,就快….”富貴的喉嚨有些哽咽,搖了搖腦袋,又是仰頭一杯。
“少爺,咱…咱…們的米鋪真的要黃啦?”一個矮壯的伙計哭喪地問道。
“是啊!是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我的先人啊!”富貴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再想抬手時,旁邊的老癟立馬伸手把他的手拉了下來。
“這帳還沒到日子呢!咱們米鋪還是有緩的??!….”老癟寬慰起富貴來。
“這可是何老麻的帳啊!他的何記米鋪早就想吞了我們啦!還能讓我們緩過來?”
屋里的幾個人都低頭不語,。
“我這里還有最后的一百多兩銀子,你們分了吧!”富貴哆嗦地掏出了懷里的一把銀票放在了桌子上。“這世道這么亂,你們以后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啦?跟著我,只能去要飯啦!”
“是??!這兵荒馬亂的,我們也不知道去能哪里找口飯吃咧?”
“除了米鋪的買賣,我們也沒干過別的?。 ?p> “出了這碩江城,我們可是兩眼一末黑,哪都不認識啊!”
“實在沒辦法,實在沒辦法,就…就…就去當(dāng)兵,吃餉。”
“好男不當(dāng)兵,這兵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你不怕挨槍子??!”
“那,怎么辦,去當(dāng)山賊啊?”
伙計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少爺,你有什么打算???”老癟問起富貴來。
富貴看著幾個沒了主意,慌了神的伙計,咽了口口水說道:“反正這幾年你們在米鋪也都經(jīng)歷了,這太平飯你們覺得有得吃嗎?”
“哪里還有太平飯吃哦?賣買個糧食還要提個腦袋干?!?p> “是啊!那都不太平嘞?!?p> “好啦,好啦,好啦,都閉嘴,都閉嘴。聽少爺說咯….”
富貴咪了口酒,瞇眼瞪著幾個人,開口說道:“既然吃不出個太平飯,咱們爺們就去吃肉?!?p> “吃肉?”
“對!吃肉。你們敢不敢吃??!”
“少爺,你是想帶我們?nèi)プ錾劫\?”
“做山賊不是你家少爺?shù)膹婍棧覀円龅?,可比做山賊滋潤。也就是你們跑船壓糧一樣的風(fēng)險,可好處就要大的多啦!”
“哪…到底是干什么?。。俊?p> “先別問干什么,先告訴我你們想不想跟我一起干?”
“想!”
“想!”
“想!”
“好!今晚我們先痛痛快快地吃年夜飯。明天,大年初一,少爺就帶你們?nèi)ゾ毦毶硎?。喝酒!?p> 幾個原本看不到明天的人,在彼此的鼓動中,放下了心中的焦慮和忐忑,義無反顧地點燃了幾乎熄滅的妄想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