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鎮(zhèn)河灣賭坊就想一個處子一樣安安靜靜的矗立在熙熙攘攘的江邊碼頭旁,大門和窗戶都閉的嚴嚴實實的,夜晚的嘈雜和癲狂仿佛是冬日的雪花在日出后的陽光里被照得無影無蹤。
趴坐在賭桌旁的鐵匠,仰翹著脖子直直地盯著賭桌對面何青何五兄弟兩人,何青低著頭輕輕地撥弄著茶蓋,何五歪著腦袋喘著粗氣也看著鐵匠也不作聲。
“麻爺他家大業(yè)大,停了這煙土買賣,他的日子還照樣能過下去。”鐵匠撐起趴在賭桌上的腦袋,扭著脖子說道:“可你們兄弟倆的油水可就沒了?!?p> “那能怎么辦?他吩咐的事我們只能照辦!”何五扯著嗓子嚷著,顯得很是無奈。
“那你們兄弟跟我說說,放著這么賺錢生意不做,他是為什么?。??….”
“我們還想知道呢!”
“你們能不知道?我都聽說啦!…他是聽了算命的話,要想保小月婷肚子里的仔平安出世,就得停了這煙土買賣?!?p> “他要停,我們也只能照辦?!焙吻喾畔虏枭w,抬頭看著鐵匠說道。
“何老麻占著這碩江城差別不多塊一半的產(chǎn)業(yè),你們兩個這十幾年來給他賣命,不就是指望你們這沒后的遠房叔爹能把他的這些產(chǎn)業(yè)留給你們嗎?”
鐵匠抬手灌了自己一杯茶,抹了抹濺在胡子上的茶水,看著對面有些喪氣的兩兄弟,接著說道:“現(xiàn)在他又要有后啦!為了這個還沒出世的仔,他連個金山都舍得扔了。你們這十幾年的命算是白賣啦!啥子都撈不著啦!他何老麻要積福求兒子,你們跟著他一起有錢不賺?”
“是??!哥,斷了煙土生意,咱們的進項可是缺了一大塊?。 焙挝迓犃髓F匠這些話有些沉不住氣了。
“急什么!”何青對自己弟弟擺了擺手,轉(zhuǎn)臉對鐵匠問道:“大寨主有啥子打算呢?”
“他不干,咱們兄弟可以自己干呀!”鐵匠直接挑明。
“怎么干?”
“你們手上有何老麻的買家,我手里有貨,走何五管的碼頭出貨,有財咱們一起發(fā)?!?p> “對,就這么干,有財一起發(fā)。”何五興奮地拍了下賭桌。
“可是有個事,你們有沒有想過?”
鐵匠和何五聽何青這么一問,都有些不解地轉(zhuǎn)看向何青。
“咱們手上的買家都在漢口,咱們要把煙土弄到那里賣,能瞞得過張守備這條餓狼,他可是叔爹的表妹夫…”
鐵匠和何五一下子沉默了。
何青看著沮喪的兩個人,故作深沉地開口道:“所有…買家不能找原先漢口碼頭的啦?!?p> “那…去哪里找買家?”何五問道。
何青看了看自己一頭霧水弟弟,沒有說話。轉(zhuǎn)頭向鐵匠故弄玄虛地笑著。
“青爺既然這么講,那肚子里一定有章程在的呢?!崩辖蔫F匠馬上領(lǐng)悟到了何青的笑意。
“對啊,哥有啥子門道就說嘛!”
“我認識上海青幫的一個小老大,兩年前他在漢口交易云土的時候我們搭上的線。上海潮州幫煙館的煙土很多都從他的堂口進,有他出面咱們的貨就能賣到上海本埠去?!?p> “那利可比在漢口交易高多啦!”鐵匠情緒被點燃了起來。
“那這買賣大寨主打算和我們弟兄怎么個分???”何青不失時機地跟鐵匠談起了價碼。
“青爺是怎么盤算的?。俊?p> “咱們天地兩開,一家一半。”何青不假思索的答道。
“貨都是我的,你們達個橋就要抽一半,這不行,不行,不行…”鐵匠又是擺手又是搖頭。
“那你想怎么弄?”何五開口問道。
“我給你們一成,上海本埠的煙土價錢可比漢口至少高一倍,我這兩萬兩上等的云土,都是陳年宿膏,到了那兒能賣上二十萬兩銀子,你們算算,比你們給何老麻辛辛苦苦干上十幾年撈的都多?!?p> “沒我們達的橋,大寨主的這些上號云土最多也就換個兩萬兩銀子,我們這一出手,就整整給你多換了一十八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我們還冒著被叔爹發(fā)現(xiàn)翻臉的風(fēng)險,你就分我們一成?不行!”何青口氣很是堅定。
“對?。∵@肯定是不行?!焙挝羼R上湊上來幫腔。
“那就一成半!不能再多啦!”
“四成!”
“兩成!”
“三成半!”
“兩成半!”
“三成!”
“行!”鐵匠咬著牙狠狠地看著何青喊著:“三成就三成,不過這給徽幫商號的運資得你們出!”
“可以?!?p> “還有,這趟交易我得跟著一起…”
“那可不行,萬一你過河拆橋我們怎么辦?…”何五急的跳了起來。
“你們要是擔心這個,我可以先支你們一筆銀子,就算出什么事你們也包賺不賠。你們要是還不放心,可以留三成煙土在你們這里。這總可以了吧!”
“煙土不能留,叔爹的鼻子比狗還尖,留了就是禍害。大寨主還是先支我們一筆銀子吧。”何青當機立斷地做了選擇。
“爽快,我就先支你們一萬兩,怎么樣!?”
“一萬兩?…干嘛不給兩萬兩?”何青突然若有所思地問道。
“行,兩萬兩,就兩萬兩!”鐵匠底氣十足應(yīng)道。
“哥,上海那條路這么輕易地供給鐵匠,你是怎么想的?。 焙挝蹇粗诖a頭石墩上呆望著遠方的何青,不解的問道。
“上海的那個朋友只要還活著,這條財路就是給咱們預(yù)備著的,鐵匠手上的貨就是咱們的敲門磚,這趟買賣的油水就是咱們以后做大的本錢?!焙吻噢D(zhuǎn)過身看著何五繼續(xù)說道:“上海這個大碼頭每年能吞多少貨,你知道嗎?那可不是漢口能比的,所以多搭上鐵匠一個,那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再說我們這回是跟叔爹干上啦!多一個鐵匠,對咱們來講可是多了一個大幫手啊!”
“哦…”何五明白地點著頭,突然又不安地問向何青:“哥,叔爹那兒,你有把握嗎?”
“這個世道只有錢,就能有槍,就能有人,就能有勢。咱們兄弟在這鄂湘地界上給叔爹賣了這么多年命,積攢下來的道行,就靠這趟買賣把它給撬起來啦!我就不信斗不過他何老麻。唯一能壞咱們事的只有張祿來啦!”
“是??!這張老六可不好對付!”
“對付他!…原本是準備出血本,花大價錢把他弄平的。現(xiàn)在!老天保佑!可能用不著啦!”何青看著有些不解的何五,興奮地拍著他的肩膀,得意地笑著說道:“三天前,武昌城的革命黨鬧兵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