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婷看著鏡子里那張紅撲撲的臉蛋,一邊撥弄精心梳理的發(fā)髻,一邊扭動雪白的脖子,滿意地抿嘴笑了。
“多美的一個人啊!”可是心中剛那么一想,不知為何,莫名的惆悵一下子又掛上了臉。愁人的秋雨吹打在窗上的聲音,讓寂靜的屋子更孤單了。
“菊花嫂?!毙≡骆脩猩⒌負纹鹕碜?,對著屋外喊道。
“來啦,七太太?!币粋€靈巧巴結(jié)的婦人立馬出現(xiàn)在了屋里,“有什么吩咐???是不是又餓啦?”
“才剛吃完,你當(dāng)我是豬???!”
“懷著仔的女人就是容易餓,比豬還能吃吶!”婦人很認真地看著小月婷的肚子,體貼地伸手扶過七太太的臂膀。
“去你的,你才是豬吶!我不餓….明天是十五了吧?”
“嗯…沒錯,明天是十五啦?!?p> “那你去準備準備,我明早要去萃福庵燒香?!?p> “誒!”
西城,萃福庵。細密的小雨把黑云下的所有天地都籠罩得模糊不清,斜對著庵堂的竹林里四雙眼睛此刻正全力緊盯著對面門口馬車旁抽著旱煙的三個黑夜?jié)h子。
“怎么還沒反應(yīng)???”
“再等等?!?p> “你那個菊花妹不會沒把事辦成吧?”
“不會的…快看…有反應(yīng)啦…”
對面的三個人不知為何突然都彎腰捂著肚子,隔著絲絲的細雨聲還能隱約聽見疼痛難忍的呻嚀。
“看見沒有,來啦!”
只見馬車旁的三人急不可耐地提著褲子向?qū)γ娴闹窳挚癖级鴣怼?p> 三聲沉悶的棒擊聲,在稠密雨聲的沖刷下還沒傳出竹林就寂靜消失了。沒一會兒三個黑衣人若無其事地走出竹林,低頭回到馬車旁繼續(xù)站在雨中抽起旱煙,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小心地滑,慢點…”
小月婷在兩個有些發(fā)福尼姑的攙扶中出現(xiàn)在了庵堂門口,還沒到門口身后的菊花就麻利地撐開油布大傘貼心地把主人完全遮住,生怕有一滴雨淋到她,直到小月婷座進馬車放下簾子,才把傘收起,車旁收登車凳的精瘦漢子也順勢捏了一把菊花的腳后跟。
看著面前兩個蒙面的腦袋,小月婷并沒什么驚慌,輕輕捋了捋頭發(fā)。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兩顆腦袋點了點頭。
“哪你們打算干什么丫?”
“拿你換錢!”
“那你們打算拿我換多少?。俊?p> “三千兩。”
啪的一聲,小月婷伸手就是一巴掌,清脆地打在直勾勾呆看著她的那顆腦袋上。
“才三千兩?…你們這幫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p> “太太多啦?”那顆挨打的腦袋被眼前如此囂張的肉票弄得有些懵了。
“少啦,當(dāng)然是少了。你們就算不知道我家老爺有多疼我,也該知道我家老爺多有錢有勢吧?!毙≡骆醚鲱^鄙視,撇看著兩顆蒙面腦袋,不無得意地說道:“三千兩?…你們是看不起我家老爺,更是看不起我小月婷。”
“那您覺得我們該拿您換多少兩才算看得起您???”沒挨打的那顆腦袋識趣地征求起了肉票的意見。
“我的丫環(huán)在哪兒呢?”小月婷一下岔開了話題,狡黠的眼神讓人無法琢磨她到底有什么算計。兩顆已經(jīng)蒙圈的腦袋被她毫無頭緒的問題弄得面面相覷。
“堵上她的嘴,把臉也蒙上。捆結(jié)實啦。”沒挨打的那顆腦袋大致看清了面前的這個女人鬼精的很,不能聽她多說,不然會被繞迷糊的。
“你們敢…”
那顆挨打的腦袋雖然被眼前嬌滴滴的小女人有些弄迷心竅,在遲疑中還是盡量溫柔地收拾好了很不老實的肉票。
“她真的懷上啦?是何老麻的嗎?”
“這我可不敢擔(dān)保,反正肚子里肯定是有了,老爺別提有多高興呢!”
“哈哈!曹師爺這回咱們算是撞上大運啦,這小娘們肚子里懷了何老麻的仔啦?!鄙脚谝话牙傋哌M房門的曹克,興奮異常。
“那能怎么樣?”曹克拉下臉上的黑布,有些不解。
“怎么樣?哈哈…”山炮拍了拍曹克的肩膀說道:“你不知道,何老麻原來就兩個兒子,十幾年前都抽鴉片抽死啦,他現(xiàn)在六十多歲啦!你說這女人和她肚子里的貨是不是能讓我們狠狠敲上何老麻一筆?”
“難怪她說自己不止值三千兩,原來是這個道理。那你看現(xiàn)在這女人能值多少兩?”
“至少六千?!笨孔谝慌缘母毁F搖著肥腦袋很肯定地報了個價。
“八千他也肯出?!鄙脚诤苡邪盐盏赝霞又鴥r錢。
“那就湊他一萬兩,好不容易綁了只懷了金蛋的母雞還不狠狠撈上一筆!”曹克有些不屑兩個同伙的謹慎。
“兩萬兩!”菊花鎮(zhèn)定決絕的語氣驚呆了三個都沒注意她的男人。她掃眼看了看三個張口呆目的同伙,輕輕笑著說道:“何老爺把七太太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兩萬兩對他來說不算太大的數(shù)目?!?p> “說的有道理,何老麻這幾十年可是在碩江敲骨吸髓??!”一臉正直的富貴義憤填膺地附和起菊花來:“兩萬兩還算便宜他呢!”
“妹子說的對,老家伙這些年想兒子確實是快想瘋了,好不容易這兒有了盼頭,再多銀子他也舍得給?!鄙脚诓粺o欣賞地贊同著自己的這個遠房表妹。
“這個價錢小月婷這娘們也應(yīng)該覺得有面子啦!”曹克帶著嘲弄的壞笑看著另外三人,頓時破敗的房間里充滿了皆大歡喜的氣氛。
此時此刻不遠的暗房里貓娃正遐想連篇地注視著自己眼前這個香噴噴的肉票。
何老麻的眼里充滿了焦急和憤怒,多少年都沒流出過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他把被自己狠狠捏皺的信紙和一只發(fā)簪遞給了站在一旁的管家何青,鎖著花白的眉頭無奈地看著跪坐在腳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菊花。
“老爺,您看這怎么辦?”
“按照他們的要求辦。”何老麻沉思片刻吩咐道:“你一個人帶著銀票去見他們,一定要確保小七沒事。叫何五帶著人在三里外跟著你,小七安穩(wěn)了你就給他發(fā)信號。另外馬上安排人把東灘渡口周邊的水道,陸路都給我看住了,凡是可疑的人都給我盯住啦,只要收到你的信號就一個也別放過?!?p> “來啦!”山炮把單筒望遠鏡遞給了身邊的曹克,“騎馬過來的那個人是何青,何老麻的管家?!?p> 兩個綁匪站在高聳的山崖上,十里開外的林間官道上,一個中年漢子騎馬奔馳,他臉上的汗珠在筒鏡里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貓娃,可以干啦”曹克立刻向山崖下邊說邊打著手勢吩咐。
“吁…….”突然出現(xiàn)在前路的倒伏樹干打斷了何青的趕路,他勒住韁繩警惕地環(huán)顧著四下。
“啪…..”隨著一塊石子砸落在眼前,何青抬頭看見了路邊不遠的山崖上綁立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嬌小女子,從身段上看應(yīng)該就是自己府上的七姨太。她的身后站著一個蒙面漢子,緊拽著繩子。
“把銀票放到包袱里去?!鄙窖律虾芸焓幭乱恢换疑及?。
何青剛遲疑了一下,就看見山崖上,女子的大半個身體被推懸蕩在半空,僅僅依靠身后的繩索緊緊拉拽著,從女子驚嚇的慘叫聲中,何青確定崖上的人是七姨太。何青立刻下馬,走向崖邊的垂下的布包,“銀票都在這了,不許傷著我家七太太,不然你們可沒命花這錢?!焙吻噙吔泻斑叞褢牙锏你y票放進了布包里。布包瞬間就被拽了上去。
“你們家七太太就在這崖上等著你們來接她?!鄙厦婧芸靷飨铝诉@最后一句叫喊。
四個綁匪看著包袱里厚厚的一沓銀票,重生般的喜悅讓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不是在夢里。眼前的這一摞油紙猶如施了魔力般一下平復(fù)四人心中糾纏難耐的忐忑與恐懼,他們緊拽著彼此,傻笑著,仰嘆著,回味著,咬牙切齒地舒暢著。
“你們不能留我在這,得帶我一起走。”被蒙頭綁著的小月婷突然開口,一下驚住了四個綁匪?!澳銈円遣粠乙黄鹱?,我就告訴何老麻是誰綁了我?!?p> “你認識我們?”曹克知道這個肉票鬼精得很,示意其余人別出聲。
“菊花和你們是一伙的吧?”
四個人都呆住了,曹克努了努嘴,穩(wěn)住大家示意繼續(xù)聽小月婷說下去。
“只有她知道我昨天去萃福庵的,我還知道她怎么進到何家的,是她的一個遠房表哥安排的吧!…”
山炮被徹底嚇到了,要不是其余三人死死抱著,他的手應(yīng)該已經(jīng)掐在小月婷的脖子上了。
“放我回去你們就不會太平,還是帶我一起走的好。”
“你就不想回去過你的好日子,干嘛要我們帶你一起走?你就不怕我們撕票?”曹克看著面前這個捉摸不透的女人,只能耐下心來跟她周旋。
“怕,當(dāng)然怕,可是怕有什么用,我更怕回去。我?guī)椭銈儼彦X弄到手了,你們也幫我一下,別把我留下?!?p> “你回去怕啥?”貓娃急切地關(guān)懷著讓他心潮起伏的肉票。
“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何老麻的。”小月婷有些歇斯底里地說出了自己的苦衷。
四個舉棋不定的綁匪走到遠處,低聲商量起對策。
放回去,肯定不行,菊花一暴露大家都玩完。
撕票,也不行,她死了,何老麻肯定會瘋狂追究,很不穩(wěn)妥。
帶她走,也不行,何老麻見不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什么事都干得出來,也不穩(wěn)妥。
到手的兩萬兩銀票已經(jīng)不可能再物歸原主,當(dāng)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剛剛安穩(wěn)下來的四顆心此時又翻騰起來了。
時間不多了,四個綁匪已經(jīng)沒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把沒準備過的戲接著往下唱。
“我們是想帶你一塊走,可是你要是一走了之,也很難逃得過何老麻的手掌,以后只能是提心吊膽,東躲西藏。要想徹底安心,只有干掉這個何老爺,才算逃出生天。七太太,我們現(xiàn)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捏著我們,我們也捏著你,大家只有同舟共濟才能渡過這難關(guān)。你覺得怎么樣?”四雙眼睛在曹克一番肺腑之言中急切地注視著那顆被蒙裹著的腦袋有何反應(yīng)。
“好?。】偹闶情_竅了,那還不快先把我放啦!”
曹克拉住急著給肉票松綁的貓娃,繼續(xù)問道:“我們想知道,七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個的呀?”
“鐵匠的,牛角溝的鐵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