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方默來電的時候,我才知道繼父在公寓里沒辦法見到那個女人就鬧到了慕錦的公司門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現(xiàn)在在那里工作的。
慕錦帶著我趕到的時候,公司門口圍了一大群人,其中還有嗅著大新聞的味兒來的狗仔,舉著“長槍短炮”,滿臉興奮。
我攔住了慕錦,讓他呆在車上,自己拉開車門下了車。
繼父一見到我就臉色一變,伸手向我一指,直接將人群的焦點引到了我的身上,口中呼和道:“就是她,我的女兒,你跟著你媽嫁到我家,我可是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的,我自己都舍不得穿舍不得吃,把你供進大學,現(xiàn)在家里有難了,你發(fā)達了就看不起我這個繼父了?”
我冷冷看著他自說自話,耳邊竟是身邊那群不明真相的人指責的低語。
繼父看我一句話不說,竟伸出手來,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責問道:“你這個薄情寡性的女娃啊,我當初要是知道會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來,覺得不讓你媽帶著你嫁進我家來!如今我受了窮,你卻在外吃香喝辣,還交了個那么多金的男朋友,你還有良心嗎?”
“世上哪兒有這么不懂事的女兒?。俊?p> “繼父肯好好養(yǎng)你就不錯了,還想要怎樣啊?”
“真是越對她好,越不懂感恩,這種小白眼狼怎么還有臉出現(xiàn)在這兒?”
“是啊,我要是她,我就自己找個地縫鉆進去了,真是要羞愧死了!”
人群里有人聽不過去,跟著責備起我來。
他們不知前因后果,我不與他們稚氣,可對于他我可沒有什么好臉色給了。
“說完了嗎?”我輕蔑地斜了他一眼,低喝道,“他只是我的房東,你少胡言亂語,我媽嫁給你的時候,帶著我的爸用命換來的賠償金,供我上學讀書用的錢也是我爸留下的錢,跟你有半分錢關系嗎?你自己賭博輸光家產(chǎn),連生意都不好好打理,現(xiàn)在這樣都是你自作孽,你有什么臉來這里哭訴?”
人群有一霎的沉寂,很快又轉變了風向,替我說起話來。
“這么說這個繼父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剛才說的都是騙人的嘍,說不定娶她媽就是為了那筆賠償金?!?p> “臉皮也夠厚的了,賠償金花完了,現(xiàn)在賴上自己的繼女了?!?p> 繼父的臉色一沉,眼神變得兇狠了起來,伸手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厲聲道:“十萬塊,你給是不給?”
他的力道很大,攥地我手腕一陣生疼,我怒瞪了他一眼,想要掙脫開他的鉗制,卻只感到手腕火辣辣地疼痛。
“放開!”
人群外突然傳來一聲怒吼,被我攔在車上的慕錦撥開人群沖了進來,下一刻在我震驚的目光下,一拳打在了繼父的臉上。
下一刻便響起了一片快門聲。
我捂著被攥疼的手腕,盯著滿臉怒容的慕錦,深感無奈,估計明天的熱搜慕錦能占一半。
沒待事情再次失控,方默先一步從公司里跑了出來,將慕錦拉進了公司里,后又將我?guī)Я诉M去,跟在他身后的保安也將地上的繼父架了進去。
保安壓制著繼父,慕錦低頭與方默交代了一番,方默臉色一變,立刻出門將那幾個潛藏在人群里的狗仔也請了上來。
繼父畏縮著肩膀,窩在角落里,見方默掏出一疊疊的錢來從那些狗仔手里買下儲存卡,眼里禁不住泄露出一絲貪婪。
慕錦翻開急救藥箱,找出一支消炎藥膏,小心翼翼地幫我將手腕上被攥紅的一圈涂上藥。
我看著他黑沉的臉色,總覺得自己危難之際總能見到他的身影,是真的承了他的愛,可我自己除了感激卻再生不出一絲其他的感情來,這些愛便成了負擔,讓我產(chǎn)生了一絲無法回報以相同感情的愧疚來。
我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似乎過于冷血了。
“夏青果,我告訴你,你要是還想要你媽過得好,就乖乖給我十萬,不,二十萬,沒有二十萬,我不會放過你們母女的!”
繼父叫囂出聲,似乎想要起身卻又被保安壓著肩膀坐回了地上。
“你這樣有想過小豪嗎?”我皺著眉,萬分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方式,他在外這么丟人現(xiàn)眼,心里有思考過若是小豪學校的同學知道后,對小豪在學校的生活會有怎樣的影響嗎?
或許是想起了他自己的兒子,繼父臉上的神情一頓,而后竟一番常態(tài)哭了出來,聲嘶力竭地罵道:“我也不想這樣的,都是那個狗賊,騙我去賭,害我輸了個精光,他還有臉找追債公司的人,我是被逼無路啊!小果,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要不是他追去了小豪的學校,以小豪威脅我,我又何必來找你呢?”
繼父委頓在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一早的強悍模樣消失殆盡,容顏上竟顯出一分蒼老來,諷刺的是,我竟從他的神態(tài)里看出了一絲為人父母的無奈來。
我嘲諷一笑,問他道:“我的境況你們最是知道的了,怎么會想著從我這里拿錢還債呢?我僅有的六千塊錢給了我媽五千,現(xiàn)在還剩一千,你要的話,就都拿去吧?!?p> 我從身上掏出卡來,扔到了地上,看著他一把撈過塞進自己的口袋,心中擁堵至極。
繼父收好卡,抬頭看了我們一眼,似乎是心有不甘,又道:“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他沒有錢嗎?算我借的行不行?我會還的,只要十萬,十萬就好?!?p> 慕錦始終冷著臉一言不發(fā),見他看向自己便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我終是嘆了一口氣,對他道:“你們要錢也都不打聽一下情況嗎?他只是我的老板,我跟他也只是雇傭關系,他家總共三間房,我只是租了其中一間而已,要付租金的,合法的租賃,他沒有理由借你錢。”
繼父眼中依舊不信,但聲音卻弱了下去:“可我看他挺在意你的?!?p> 我瞥了他一眼,心中越發(fā)不耐煩了:“他跟我小時候就認識,也算是‘青梅竹馬’了,不過就朋友關系,他沒理由管我的家事?!?p> 我說這些話只是想斷了繼父想從慕錦手里討錢的念頭,卻在轉頭瞧見慕錦眼里的黯淡時,才驚覺自己似乎說的過于冷淡,心下不免更加愧疚了幾分。
似乎是得知討錢無望,繼父不再停留,起身離開了公司,但我知曉他定不會輕易放棄的,畢竟追債的人依舊還跟在他的身后,他窮極末路之下還不知會做些什么。
我起身去了小豪的學校,為他請了三天的假期,先一步將他接了出來,而后與那個女人會和,將他們接進了公寓,更是馬不停蹄帶著她一起去了法庭提起離婚訴訟。
慕錦只有三天的假期,未及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便先行飛回了片場,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還將方默留了下來幫我。
只是我不曾想到的是,這件事會讓慕爸和徐媽知曉,當天晚上就給我來了電話,第二天就兩人一起住進了公寓里。
也許是心中對那個女人有所怪罪,徐媽對上她后臉色一直都很不好,兩個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更是時不時地要吵上一架,慕爸也不知勸一勸,反倒跟著徐媽一道與那個女人對罵。
這情況令我十分頭疼,好在還有小豪在其中斡旋調和。
小豪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翩翩少年,也許是家庭的原因,他本身話并不多,卻十分的懂事,父母間的事他極少摻和,學校里的事也從不叫父母擔心,于我而言算是省了不少心思。
離開庭的日子越近,我心中越是忐忑,那個女人更是每日惶惶不安,似乎十分懼怕與繼父當庭對峙。
徐媽請來了她公司里的律師幫著我們打點一切,待上了庭,那個女人終于與繼父見上了面。
繼父依舊沒有好臉色,只是似乎受了一頓捶打,走路一瘸一拐的,臉上更是被揍得腫脹一片,在法庭上問他什么他都說“不”,看模樣是堅決不同意離婚。
徐媽公司的律師也不是一個吃素的,言語犀利,直戳繼父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也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不僅成功使得判決成立,更是將小豪的撫養(yǎng)權搶奪了過來。
我看著那個女人抱著小豪痛哭流涕的歡喜模樣,心中也難免有些惆悵,徐媽悄悄握住了我的手,遞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
我心中柔軟一片,轉頭抱了抱徐媽,靠著她溫暖的脖頸,像是小孩一般蹭了蹭,感受著她輕輕撫摸著我的背脊,強忍住涌上的淚意。
生我的母親對我的念想很淡很淡,淡的我?guī)缀醵家浟耸裁唇凶瞿笎?,徐媽給我的愛卻很深很深,像是溫暖的海洋一般將我這條游魚包圍在了其中,時時蘊藉著我的心。
離開法庭之后,繼父又來找了幾次,那個女人終于硬氣了起來,小豪也終于像個男人一般將那個女人護在了身后,與自己的父親抗爭。
后來我便再也沒有見過繼父了。
“對不起……”
“小果,我不該對你說出那些話的,我……”
那個女人有了希望,她開始為她最初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可我并不需要她的致歉,也許以后會,但現(xiàn)在的我暫時無法說原諒。
“以后,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生活,我們就別再來往了?!蔽抑雷约赫f出的話很無情,可看著女人眼中的苦澀與難過,即便心中有些微的針刺般的難受,我也還是如實回復。
她擦去眼里落下的淚,捂著嘴點了點頭,半晌才艱澀地說出一句:“你以后要好好的?!?p> 我自然點頭應下,等他們上了車,看著車尾卷起的塵土,還是禁不住落下淚來。
我知道此去便真的是咫尺天涯再不相見了。
捏緊了懷里獨立的戶口本,我擦去眼淚,再沒有一絲猶豫,雙手捧著遞到了徐媽的身前。
看徐媽一臉激動地接過,與慕爸相擁而泣,我的一顆心臟更是砰砰跳動,猛地被他們擁入懷里,我笑著高喊出聲。
“爸!”
“哎!”慕爸也高聲回應了一聲。
“媽!”
“哎,我的乖寶貝!”徐媽抱著我又親又揉。
這一刻我終覺心圓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