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鶯飛把蕭如卿推離自己,看著她的眼睛。從她長睫隱藏的雙眼中,她沒有看到濃郁的喜悅。
“為什么,”戚鶯飛吸了口氣,“你可知道這是同皇家定下的婚約,不是以你祖父和你父親之力能操控的,假使你以后不想嫁了,這婚約也不是說悔便能悔的?!?p> 蕭如卿點(diǎn)頭,這她當(dāng)然知道。
戚鶯飛突然問,“他說他娶你?太子妃?不是什么良娣昭儀?通房?”
蕭如卿嘴角抽了抽,也虧她娘想得到通房,“我沒細(xì)問,但通房應(yīng)該不至于吧……”
戚鶯飛靜坐了半晌沒說話,而后扭頭回屋了。
當(dāng)天晚上,魏昭凌又去了趟天牢。
蕭繁國覺得,最近這個徒弟出現(xiàn)的似乎頻繁了一些。
魏昭凌踏著月光到天牢的時候,蕭繁國還沒有睡。
他看著魏昭凌身穿普通藍(lán)色常服,手里提著兩壇子酒走進(jìn)牢房,依舊是稟退了不相干人等,點(diǎn)燃一個油燈。
蕭繁國看魏昭凌似乎心態(tài)沒有上次來時那般穩(wěn),問道,“可是如卿出事了?”
魏昭凌不說話,蕭繁國一陣心慌,上手拽住了魏昭凌領(lǐng)口,手上勁道十足青筋凸起,“你們把如卿怎么了!”
魏昭凌覺得好像事情比他想的還要難辦,誠懇道,“她并無什么大概,老師放心。”
看魏昭凌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蕭繁國松了口氣,撒手。
冷靜一下后似乎聞到了血腥氣,練武之人的機(jī)敏,他瞟向魏昭凌肩膀,“刺客?你最近身邊暗衛(wèi)身手不行啊?!?p> 魏昭凌苦笑了一下,方才蕭繁國那一抓把他肩上傷口又給撕裂了,“小野貓,并非刺客?!?p> 蕭繁國坐下,打開魏昭凌帶來的酒給兩個人滿上,抬手示意他坐下,“如卿怎么了?!?p> “她回來了?!蔽赫蚜韬攘艘豢诰疲X得肩上的刺痛感舒緩了一些。
這在蕭繁國的意料之中,憑蕭如卿的警覺,發(fā)現(xiàn)家里出了事回來是很正常的。
只不過有一事蕭繁國想不明白,“誰告訴她的?”看向面前的魏昭凌,“又不可能是你?!?p> 魏昭凌松口氣,覺得自己還有救,“確實(shí)不是弟子,這個事情現(xiàn)在我還在查,目前來看可能跟當(dāng)面的那場百年妖變有關(guān)?!?p> 蕭繁國愣住了,思考了片刻,他問,“將我抓起來,是皇上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p> “我的意思?!蔽赫蚜璨]有回避這個問題。
蕭繁國仰頭干掉一杯酒,“那你是打算把我怎么辦?!?p> 這個問題也很好回答,“到了合適的時候我便會尋個由頭放老師出去,只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jī),還要委屈老師一陣子?!?p> 蕭繁國把酒杯放手里轉(zhuǎn)了個圈,這樣看來,皇上基本已經(jīng)把權(quán)放給了魏昭凌,至于是自愿的還是主動的,就另說了。這東京城,只怕是要變天了。
他如今年齡也大了,有時候考慮那些事情便會覺得疲累,只想過單純?nèi)兆印?p> “那你今日來找我是為了何事。”蕭繁國飲杯酒,看向魏昭凌。
“我想要娶如卿為妻。”蕭繁國手里的酒杯被捏了個粉碎。
第二日一早,蕭平山把蕭如卿叫了過去。
老爺子現(xiàn)在到了鮐背之年,走路已經(jīng)不利索了,但說話思路還是清晰的。
蕭老爺子年齡大了什么都看的開,萬事不放心上。
擱到旁人,一把年紀(jì)兒子入獄了指不定就一口氣過去了,但蕭老爺子依然過的舒心自在。
每日該吃吃該喝喝,晨起了逗逗鳥澆澆花,蕭如卿回來了以后蕭老爺子又多了個樂趣,那便是教育教育孫女。
蕭老爺子依然讓人上了蕭如卿愛的胡辣湯和油條,幾碟小菜擺在桌上,清爽利口。
老爺子看蕭如卿有心事,也不點(diǎn)破,“你可知道,我活了一輩子了,懂得的最大道理是什么?!?p> 蕭如卿把油條掰開,泡到碗里,“爺爺大智慧,如卿比不上,如卿不知?!?p> 蕭平山哈哈大笑,“個混丫頭,就你最會拍馬屁。”
蕭如卿嘿嘿樂。
“你爺爺沒什么大智慧,活得久,看的清一些,”蕭平山喝了口茶,“人生百十年,什么都是假的,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p> 蕭平山眼睛炯炯有神,“你父親這個人至今仍是看不透,他身上背負(fù)的太多,我一直怕壓垮了他。好在你母親是聰慧的能從旁協(xié)助他一二?!?p> 蕭如卿點(diǎn)頭,娶了母親確實(shí)是父親三生有幸。
“你們這群小輩里面,就數(shù)你同你父親最像。你哥哥姐姐們似你母親,知曉過日子是給自己過的。可你呢,一門心思只想著奉獻(xiàn)自己?!?p> 蕭平山話語不重,可蕭如卿卻覺得他句句抽在自己身上。
蕭平山還沒打算就這么放了她,“你當(dāng)你自己是誰,救世主嗎?這個國,這個家,都不需要你來救。國有國運(yùn),你是信不過當(dāng)今圣上還是信不過太子?”
老爺子喘口氣歇了歇,“舊國亡了,自有新國。人亦有人命,你爹若死了,那也是他命數(shù)到了,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蕭如卿放下手里的勺子,這飯終究還是吃不下了。
蕭平山也懶得管這話會不會太重,“你一個女孩家,非要給自己那么大負(fù)擔(dān)。你是英雄了,你母親,你父親當(dāng)真會開心嗎?”
蕭如卿思考了一陣,有些沮喪,“祖父說的是,可我實(shí)在是放不下?!?p> 過了片刻,蕭平山摸摸胡子爽朗笑起,“哈哈,莫看你祖父我講的好,其實(shí)我也放不下?!?p> 蕭如卿有些驚訝,蕭平山看向院中的花草,“人生是一場修行,”復(fù)又瞧著蕭如卿,“當(dāng)真決定要嫁了?”
蕭如卿點(diǎn)頭,昨天她也想了很多,雖說答應(yīng)魏昭凌的時候有沖動在,但于她而言并沒有什么害處,“我也不算是委屈自己?!?p> “你是不委屈,”蕭平山接的很快,“我替太子委屈。”
“……”這還是自己親祖父嗎,但蕭如卿又無力反駁。
這天皇宮東宮都派人來了?;噬系挠H侍公公拿著詔書和禮單,大箱小箱地扛著東西穿過大半個東京城來到蕭府,上次這樣大的陣仗,還是皇上娶楊皇后時。
蕭府更是許久沒有過這般大場面的時刻了,自從幾十年前蕭繁國把兵權(quán)交了。
公公拿出卷軸,“蕭家之女蕭如卿接旨?!?p> 蕭如卿跪下,“臣女接旨。”
烏泱泱的人跪了一地,公公抖落開金色的卷布,甚是威嚴(yán)地道: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蕭太傅之孫,蕭將軍之女蕭如卿賢良淑德、慧智蘭心、品貌出眾,朕與皇后見之甚喜。
今太子適婚娶之時,需擇賢女與配。蕭家之女與太子天造地設(shè),特將汝許配太子為太子妃。
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聞之,欽此?!保ㄟ@段詔書格式摘自網(wǎng)絡(luò))
蕭如卿接過那卷詔書,微微皺眉。似乎太快了一些,她還以為魏昭凌要疏通好皇上與皇后至少需要一段時間。
公公上前把蕭平山扶起,笑臉盈盈,“太傅真是教子有方啊,小人也要恭喜太傅了。”
不知道公公是不是有意,但這話蕭如卿聽著不是很順耳,畢竟蕭平山的子蕭繁國此刻還在天牢里關(guān)著。
蕭平山倒是波瀾不驚,在旁人的攙扶下彎腰笑道,“謝謝公公了。”
沒多久,雷霆之勢灌入蕭府的人又以風(fēng)的速度離開了。
如此快速又盛大,饒是常常說自己活了一輩子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的蕭平山都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了。
皇帝詔書下來和蕭如卿同魏昭凌兩個人私下定下也不過就差一日,加之平時并沒有什么跡象,整個蕭府都炸開了鍋。
上上下下的人都興奮異常,后來他們想想,自家四姑娘好像除了太子,也確實(shí)是同誰都不熟。
蕭府出了個太子妃,且他日還有可能成為國母。這樣一件事讓蕭府的人此后幾個月都是挺直了腰,逢人便宣傳。
更別提皇帝的人來了沒多久,他們還沉浸在難以言表的情緒中時,太子就又帶著一批人來了。
魏昭凌來蕭府,那就比皇上的人來蕭府要隨和多了,姿態(tài)很低。當(dāng)著外人和蕭府人的面,把蕭如卿夸到了天上。順帶著向戚鶯飛還有蕭平山表了一番癡心。
“昭凌不才,至今功業(yè)無建樹,此生二十余年,渾噩無成,心生混沌。唯如卿是吾一生驕傲,每每念之極喜。
二十載候此刻,愿蕭家長輩將其托付終身,吾定不負(fù)于她,終生不娶旁人。
如有違背,愿只身入黃泉,生生世世蹉跎困苦。”
蕭平山被打動了,在他心里,魏昭凌一向是不悲不喜的人。
表面真誠但對誰都不上心,哪怕過去曾傳言他和蕭如清,崔從安有情,他也從未出言給過準(zhǔn)信。
蕭平山顫巍巍走到魏昭凌身邊,“我家這個老幺,看似迷糊,實(shí)則心里主意大的很,不是我們這些老家伙能左右的。”
蕭平山看向戚鶯飛,戚鶯飛點(diǎn)頭,蕭平山接著說,“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做主吧?!?p> 而后轉(zhuǎn)身往屋里走,“老啦老啦,當(dāng)真是站不了這么久了。”
魏昭凌彎腰行禮,蕭平山停住步伐,未曾扭頭,“你是我和繁國看著長大的,我知你準(zhǔn)備了很多,也知能到今日不容易。往后的日子更久,滄海桑田還望你多多照顧,莫要同她計較?!?p> 言有所指,魏昭凌聽懂了卻還是難掩心中喜悅,“祖父放心?!?p> 一旁蕭如卿臉紅了,踢了魏昭凌一腳,“還未成親,你怎就瞎叫?!?p> 卻沒想到魏昭凌直接把蕭如卿抱了起來,不顧旁人的視線,轉(zhuǎn)起了圈,最后還親了蕭如卿一口。
蕭如卿臉更紅了,拍了魏昭凌一掌,“我娘還在呢!”
看著蕭如卿粉嫩紅棉的臉,魏昭凌覺得他這一世還從未這么開心過。倘若一切都能停留在這時,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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