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綰感覺在一個熟悉而溫暖懷抱中,被人護了許久,她終于恢復(fù)了聽覺。
周遭又傳來巨大的聲響,轟得人頭腦疼痛,腦海深處傳來“嗡嗡”的聲響。似乎頭腦內(nèi)有無數(shù)只野蜂,被那聲響激起,再也平靜不能。
明政一把將她抱起,打算往安全的地方奔去。
“阿政,停下來!”在混亂的聲音中,燕昭綰扯著嗓子大喊道。
“火勢太大,得離開這里?!?p> “還有許多百姓!”她掙開明政的手,從他懷中脫開,“不是走水,是更危險的事,不能走。”
“不過是些賤民,只要你安全就行。”
“民為貴,君為輕。他們是你的子民,不是微如草芥的賤民。”
兩人停了下來,在路上對峙,最終明政還是嘆了口氣,讓韓清回到玄鐘閣,統(tǒng)領(lǐng)甲士救助百姓。
“韓姑娘你要小心,這像是煉丹之時的爆炸,威力巨大,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將煉藥之法用于實戰(zhàn)?!?p> 韓清領(lǐng)了命令離去,往玄鐘閣方向奔去,咸陽大部分百姓都在夜市迎月神,那邊的傷情是最嚴重的,師弟衛(wèi)儀繼續(xù)留在明政身邊。
燕昭綰的臉色沉了下來,望著爆炸的火勢,倒吸了一口氣說:“有人,把整個咸陽當做了煉丹爐?!?p> “敢在咸陽放肆!”明政心中暴怒,強行壓制住了怒氣,在“轟轟”的爆炸聲中,拼命冷靜下來,思索著前因后果。
“砰!”
火勢蔓延過來,周遭突然響起爆炸,轟天震地一聲響,沙土嘩嘩落下,兩人趴在地上,整個世界黑了下來。
翻開覆蓋的泥土,一個五六歲的小乞丐被掀到他們眼前,借著街燈,燕昭綰看著那個小孩一半身體都被炸沒了,腸子內(nèi)臟順著血流出,拖了一地,不禁胃里翻江倒海。
那個孩子居然還活著,疼得哇哇大哭,淚與泥土混合在一起,燕昭綰心中的悲痛蓋過了胃部的惡心,她顫顫巍巍地爬了過去,輕輕握住了他沾滿污泥的手,已經(jīng)失去了溫度。
“閉上眼睛,過一會就不疼了。”燕昭綰溫柔地說,另一只手蓋住了他的眼睛,不一會兒手下的孩子安靜了下來,她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此時明政走了過來,遞給她一把長劍,她決然接過,沒有一絲猶豫。馬車在附近,衛(wèi)儀將車上的刀劍拿了出來,三人一人拿了一把長劍。
“怕嗎?”明政問她。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p> “大秦,從來沒出過龜縮保命的孬種?!眲忾W過,明政抽出劍擦拭了一遍,這是他擊劍的習(xí)慣,“我知道是誰?!?p> “我也知道?!毖嗾丫U默默拿出了那只紅簽,棄擲于地上。
空氣中充斥著爆炸的氣浪,同時還有一股桂花的飄香,是月神沿路灑過的香薰清香,香薰之油,是最好的引燃物,此時燕昭綰只覺得惡不可聞。
漆黑的夜幕被撕裂成一條一條,一只雪白的巨鳶展翅飛過,月神面無表情地坐在巨鳶上,衣衫帶著烏黑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簌簌飄動。
一箭一箭帶著火苗從天而降,再次點燃了咸陽,爆炸聲浪此起彼伏,夾雜著無數(shù)平民的尖叫與抽泣。
“來了!”
明政看著月神飛過,連忙跟了上去。他們?nèi)说谝淮慰吹襟w型如此龐大的巨鳥,都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憤怒。
“他的巨鳶,能射下來嗎?”明政問。
衛(wèi)儀也盯著飛在天上的白鳶,“不行,沒有大弩,太遠了?!?p> “他和他的鳥今日別想活著走出咸陽,拉弓準備,我們上!”
燃燒的煙霧濃密,他們拿手帕遮著口鼻,跟著白鳶穿過了街市,咸陽亂做了一鍋粥,男女老少如驚弓之鳥,提著水沒頭沒腦地奔跑著。不光街市爆炸,月神的火箭更是點燃了平民的房宅,秋日天氣干燥,多日沒有下雨,整個咸陽成為了熊熊燃燒的火海,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他們好幾次撞到受傷的百姓,來不及扶起,只能不停地追逐著白鳶。
最后,他們見白鳶降落在咸陽東南角一個偏僻的集市處,是月神閣的所在。
“等等,萬一他們?nèi)硕鄤荼娫趺崔k?”燕昭綰擔(dān)心地說,停下了步子。
“師姐看到白鳶,會帶人過來的?!?p> 明政眼光變得凌厲起來,沖到了前面,“就算有危險,也不能讓他們跑了,必須要讓他血債血償!”
街市口突然走出十個黑衣壯漢,個個拿著刀劍,月神的一個侍女立于后方。
“矩子傳令,殺無赦?!笔膛f。
接到指令,那群黑衣漢子氣勢洶洶地沖了上來,短兵相接,刀劍撞擊發(fā)出清冽的聲音,衛(wèi)儀迎上來,使出穿楊飛劍的絕招,此劍招重點在快和劍氣豪邁,一招過去劃破了四人的喉嚨。
其余人后退,衛(wèi)儀不依不饒地上前,那個侍女見眾人處于下風(fēng),也提起劍沖了過來。侍女劍術(shù)高強,同樣是快,兩人在比拼著劍速。剩下的手下想乘機偷襲,明政提著劍砍翻了一片。
“去找月神!拖住他,別讓他跑了!”衛(wèi)儀喊道,他應(yīng)付得不輕松,讓他想起了明政遇刺那日的情形。
“注意安全!”
衛(wèi)儀朝著明政的背影喊著,明政與燕昭綰已經(jīng)走遠了?,F(xiàn)在就算有危險,也只能相信他了。衛(wèi)儀默默地想,加快了與那個女子拼劍的速度。
明政兩人往月神閣沖去,路上只有他們的腳步聲。終于,在集市盡頭的月神閣外,他們看到一個黑袍男子迎風(fēng)背立,在滿月的皎潔月光下,身影卻有些模糊不清。
月神轉(zhuǎn)過身來,冷峻的面龐帶著死色,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手上拿著弓箭。
“小秦王來了,真是意外收獲?!?p> 冰冷低沉的聲音過后,一只白羽箭射出,往明政飛來,燕昭綰心下一驚,明政卻鎮(zhèn)靜自若,一劍擋開了白羽箭,那支箭折為兩段。
月神沒有給明政喘息的機會,又射了一箭,但這一箭卻轉(zhuǎn)了方向,往燕昭綰飛來。她正欲躲開,明政卻手疾眼快地搶在前面,用同樣的方式斬斷了那只箭。
“矩子,只是個放暗箭的小人嗎?”明政冷冷地說。
羽的矩子,墨白,親自來了咸陽,這一次,他不僅要取明政的命,更要取掀翻整個咸陽。
燕昭綰望著墨白,兩箭未中,他沒有露出絲毫惱羞成怒的神情,只是收起了箭,微笑地對明政說:“這些日子小秦王進步許多,有跟我挑戰(zhàn)的資格了……”
還沒有等他說完,明政提著劍迎頭而上,沒有任何膽怯。燕昭綰心里不安,盡管墨白空著手,還沒來得及拔劍,但總覺得明政就這么正面迎敵會有危險。
正如燕昭綰所想,明政揮著長劍,似乎是在砍空氣,一段、二段……就是斬不到墨白身上,墨白閃避很快,還不忘嘲諷著明政,“太慢了,殺不了我的?!毖嗾丫U正想上前幫忙,一掌拍在明政胸口,將他拍飛了一丈地之遠。
明政在地上吐出了血,似乎傷了內(nèi)里,動彈不得。
墨白從背后拔出一把輕盈的短劍利刃,他的劍已經(jīng)出鞘,轉(zhuǎn)瞬間如飛虹掣電一般,向倒在地上的明政刺去。
燕昭綰管不了許多,攔在明政前面,不讓墨白靠近,長劍與利刃相撞,墨白的短劍四兩撥千斤,燕昭綰也被擊退了很遠,同時袖子被割破,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墨白送的木槿花掉落在地上。
“我本不殺女人,可擋我者死?!?p> 木槿被墨白踩在腳下,短劍正要扎入她的心臟,突然一只箭從墨白身后射來。墨白感官敏銳,聽到了背后的動靜,在箭射出的一瞬間,已經(jīng)跳著躲在了一旁。那箭飛掠而過,從她的耳邊擦過。
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燕昭綰的心跳驟然加速。
“成嶠,你回來了。”
明成嶠仿若天降,出現(xiàn)在墨白身后,不斷地朝著他射出羽箭。他是大秦箭法最強之人,墨白拿著劍躲避飛來的箭,退出了些距離。
“墨白,你躲不掉了?!?p> 明成嶠嘴角微微一揚,這是他面對獵物時的神情,毫不猶豫地對準心臟射了過去,墨白來不及躲避,誰知那箭射入了胸膛,卻并沒有見血。
墨白嗤笑著將箭拔出,擲于地上,從心口掏出一片扭曲翹起的護甲,“小弟弟,箭法不錯,可惜了?!?p> 如鬼魅一樣,墨白瞬間移到明成嶠面前,舉起了劍。
“所謂兄弟,一起收拾正好?!?p> 明成嶠來不及拔劍,墨白的劍已經(jīng)懸在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