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鐵板釘
這日，皇上在宮中的太極殿里打坐，從禁軍大營里召了韋榮琰過來。韋榮琰早便料到皇上會召見自己，心中也做好了打算，不慌不忙地給皇上行了禮，盤腿坐在皇上賜的蒲團上，靜靜地等候皇上發(fā)問。
“朕這里有件事不能決斷，想聽聽景云的看法?！被噬虾苁怯H和地問韋榮琰。
“皇上請講?！表f榮琰在皇上面前還是一貫的不卑不亢。
“大皇子凌昱前兩天上了一個折子，說是請旨賜婚，看上了一位商戶之女，還說自知辱沒了皇家的尊貴，然他平生也無大志向，一心游歷山川勝景，商戶之女倒正是能夠提供游資，可謂相輔相成，望朕能夠成全他自私之所愿。此事，景云怎么看？”
“皇上，大皇子的事情……”韋榮琰面有難色。
“景云可直言，朕不怪罪?！?p> 韋榮琰想了想才說：“皇上，大皇子今年也有而立了吧，論理是該成家了。一直這樣孑然一身，知道的明白是大皇子流連寺廟古剎，修身養(yǎng)性；不知道的，尤其是那民間多愚民，怕是會妄加揣度皇家之事，以致皇家聲譽有損。”
皇上眼神晦暗不明，良久才說：“是啊，澤及是該娶妃了?！表f榮琰聽皇上叫凌昱的表字，心中略驚訝了一下。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韋榮琰起身跪在皇上面前問。
“無妨，朕恕你無罪?！?p> “謝皇上。臣覺得這商戶女的身份實是低賤了些。不過，莫說是京中的世家大族、高官勛貴之家，就是地方官員里，估計也沒有什么人家愿意將女兒嫁給大皇子——”
韋榮琰的話停在這里，沒有說下去。
皇上的眼神變得渾濁了些，越過韋榮琰似乎看向不知名的遠方，良久，才長嘆一聲：“景云說得是，你起身吧?！?p> 韋榮琰復(fù)又坐于蒲團上。
“不過，也有人認為大皇子此舉不循常理，令人懷疑，畢竟其母來自魏家。你怎么看？”皇上盯視著韋榮琰，適才的渾濁蕩然無存，此時卻是難得的犀利。
皇上生性多疑，對待此問題，韋榮琰知道若是遮遮掩掩，反而會引發(fā)皇上的猜忌；倒不如坦坦蕩蕩地談?wù)?，反而能讓皇上放下戒心?p> 韋榮琰略頓了頓才說：“皇上，此人慮事倒是謹慎，臣自知不及。當年之事，臣也不得而知，只是臣覺得當年魏府謀逆，全賴手握軍權(quán)，除非大皇子能靠著區(qū)區(qū)幾個錢買通朝中軍中的要員。世人皆愛財，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誰能為了幾個錢舍了性命呢？若想從龍，選擇太子不是更穩(wěn)妥和便捷嗎？何況，為臣之道乃終于皇上，終于朝廷，為天下計?！?p> 韋榮琰掌握著皇上的禁軍，此話自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皇上的眼神終于從韋榮琰的臉上挪開，聲音和緩了些，“或許也可以自養(yǎng)私兵？”
“皇上恕臣斗膽，說這話的人顯見不懂軍事?！?p> 皇上臉色微怔，嘴角微抖，喉嚨里微微咳了一聲。
韋榮琰料知這定是皇上自己的心思，接著說，“即便說商戶富可敵國，真就解決了大皇子的軍費，而藏匿十人、百人可不露痕跡，但要成事，需得千軍萬馬，然藏在何地？糧草、兵器、兵甲要運送、打造，軍隊要訓(xùn)練，動靜何其大，大皇子是嫌自己活長了嗎？”
“這么看來，似乎確實不可能啊。”
其實皇上還有一慮，只是沒有問出來：大皇子選擇容家，是不是看中了武安侯府二爺?shù)膭蓊^？
不過，這個想法他自己便否定了。他知道武安侯是鐵桿兒的忠皇黨，此般若不論的話，武安侯府的大太太還是麗妃的親姐姐，支持六皇子似乎更有希望一些。
皇上再一次緊緊盯著韋榮琰問：“這么說，景云覺得大皇子的請婚一事，完全可行？”
韋榮琰起身跪下回道：“皇上，臣不敢定奪，臣只是就事論事。不過，臣以為，若是皇上當真不放心，不妨找個由頭拒了就是，再令擇佳偶即可?！?p> 皇上今天能宣韋榮琰進宮，心中必然已經(jīng)傾向于賜婚，畢竟一個皇長子就那么光桿兒杵著，總是無法向世人交代。
今兒此番談話，皇上只是需要一個人來解一解他心中的疑慮，韋榮琰這才順著皇上的心思替大皇子言說，徹底打消皇上的疑慮，最后又以退為進，讓婚事鐵板釘釘。
正是因為在皇上心中，沒有什么佳偶能指給大皇子，士農(nóng)工商，沒有比商人更低階的了。何況是大皇子自己請旨，門戶再低怨不得皇上，于皇上而言還成全了大皇子的“兩情相悅”，何樂而不為呢？
果然，不幾天，圣旨便下來了，指婚容茵為大皇子正妃，擇日完婚，大皇子也因此得以封“靜王”，雖含義一目了然，然到底是有了封號。
一道圣旨就像一聲驚雷，在容家炸響，幾乎沒有將容家老少炸暈。容文齋原本也想將女兒嫁入官家，但也絕沒有想到嫁進皇家，即便大皇子不得勢，但那身份也是不可企及的。
這門婚事沒有帶來驚喜，倒是帶給容家不少驚慌和忙亂。
婚期短暫，容文齋忙著在京中買宅子，然后走六禮，辦嫁妝，當年容氏嫁進侯府，就帶了容家一半的家財，如今容茵嫁進皇家，嫁妝只會更多，好在這幾年容家的產(chǎn)業(yè)發(fā)展得很是壯大，倒也還擔負的起。
武安侯府知道后，也是闔府皆驚，有著急的，有看笑話的，連容茵也是喜憂參半，整日惶惶不安，唯有花其婉神色如常，拉著容茵寬慰勸解。
久不理事的老太爺也因這一道圣旨來到承佑堂，聚集了闔府的人員，鄭重其事地交代兒孫只謹記“食君俸祿，忠君之事”，萬不可參與到黨爭之中。
尤其告誡了花棣暐，容茵乃二太太的內(nèi)侄女，這樣一來，府中似乎貼上了大皇子派的標簽，以后更要謹慎行事，不可亂了方寸，好在大皇子無甚野心，倒也能令人心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