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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巍依舊笑著看她,良久才嘆息一聲說道:“我想我的意思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我和魏家的關(guān)系你也是明白的,若是到了京城你就可以再次見到敏姐兒了,不比在這里忍受那些你壓根看不入眼的人強?”
柳竹回過神來,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無力的笑,像是春天里綻放的潔白梨花,淡的好看卻也更讓人覺得楚楚可憐,忍不住想要去擁在懷里:“世子的話,我真是十分動心,可是我身上有著難以說出口的……如果您知道,想來是對我失望的。”
徐巍隱隱猜到她要說的是什么,但是對他來說不管她身上有什么都比不過那日的匆匆一見,此后再不能忘卻。他伸手拿起一塊糕點,探起身子遞到她的唇邊,笑道:“我看的只是你這個人,至于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這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我看的出來,你在那個家中的處境并不好,所以跟我走有什么不可?我既然決定帶你走,便不會讓你受到任何虧待,若有那天,我徐巍必遭天打五雷轟,這樣你可愿相信?”
柳竹眼眶泛紅,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人,哽咽道:“柳竹何德何能得您這般相待,我不過是個卑微之人,實在是擔不起……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我只是舍不下我姨娘,她生性懦弱膽小,我在她身邊,她尚且能開心些,如果我走了,只怕她……”
徐巍忍不住嘆口氣說道:“你心中顧忌這般多,過得可覺得累?人世間哪有那么多的人勞你惦記?老天早已經(jīng)將所有人的命都安排好,只靠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改變世間萬物?我會在這里多待幾天,如果你不想你們母女的日子過得太難的話,最好還是陪在我身邊,我會在后天乘船動身離開這里,你想明白可在那天來碼頭找我。”
柳竹心中微動,她重新出現(xiàn)在京城該以何種身份去面對敏姐兒?徐巍雖然是個好的依靠,可是她心中不喜歡這個人,比起跟在他身邊時常看到那個容易撩動她心神的人,她寧肯自己同一個無關(guān)的人成親,以絕了這輩子的念想。
他奪了她最珍貴的一切,并不如她想的那樣會忘卻,而是更深的惦念,等幡然醒悟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病入膏肓再無法抽身而去,去京城,那不過是自尋死路而已。
她當即拒絕道:“多謝世子好意,只是柳竹實在舍不下這里的一切,辜負您真是愧疚萬分?!?p> 徐巍嘴角抿成一條線,身上散發(fā)出陣陣地冷意,但是在看到眼前這張自己不知惦念了多久的容顏時,還是敗下陣來:“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好好的想,如果你要是改變了想法隨時可以到這個地方去找這個人,他會幫你安排。我知道這樣做過分了,但是現(xiàn)在在所有人眼中你都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就算我不帶你離開,這里也沒有人敢來得罪我。趁著你爹對你還上心,最好早做決定?!?p> 柳竹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真的走投無路,也許只能順從了罷?
之后兩人在沒有提起這件事情,她帶著他在夕陽下賞江南水鄉(xiāng)的寧靜和悠然自得,沿著河邊的青石板路緩慢走過,這條路來往之人甚少,余光灑在流動的水面泛起好看的波光。徐巍覺得這個女子像是種讓人上癮的味道,越靠近越發(fā)無法抽身,唯一的選擇只能讓自己在當中沉淪。
柳竹待天擦黑之前回到府中,她剛進屋,姨娘就興沖沖地迎上來問道:“那位世子可是瞧中你了?老爺和我說我還不信,既然他中意你,跟著他可比城里的那些歪瓜裂棗強多了,雖做不了正室,但是卻也是讓人高看幾分的,孩子,既然有好的選擇,就不要猶豫了,在這個家里能有什么出息?倒不如走遠些,讓娘也放心,我真的從未想到我兒驚又這般造化,娘這么多年的苦和罪總算是沒有白受。”
這是她第一次再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愿意讓柳竹叫她娘,當年柳竹小并不明白為何只能稱呼自己的親娘為姨娘,所以每次都固執(zhí)地叫娘,而她得到的是一個巴掌,她像是瘋了一般不愿意妥協(xié),那天她的半邊臉被自己的親娘打的腫起來,任是誰都沒辦法相信,一個母親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直到大了些她才明白自己的娘所有的難處,那個時候打在她身上,娘也跟著哭的厲害。
她心中五味陳雜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娘的欣喜,不想讓娘傷心,所以只能說好聽的話,她走過去環(huán)著娘的腰身,將頭靠在娘的肩膀上說道:“京城那么遠,一旦去了怕是很難再見到您,我舍不得離開您,我更加不放心,萬一那些人要是在欺負您可怎么好?”
“別擔心我,我在柳家活了這么多年,這么多年不還是好好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好,這樣我才能放心。你知道嗎?夫人在聽到你和那位世子相熟,她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往后就是看在世子的面上也不敢看輕我了,所以乖女兒,你看這并不是什么壞事,你就答應(yīng)了罷?!?p> 柳竹對著娘那雙滿含期盼的眼睛,她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樣,無奈下只得點頭道:“讓我再好好的想想,我到時候再告訴您可以嗎?今天在外面很累,我想休息了?!?p> 沐浴之后躺在床上她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當時在茶館拒絕人家的時候語氣那么的堅定,可是再看到一臉擔憂的娘時,心卻軟下來,他說不要在乎太多,可是現(xiàn)在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輕易就能放過她的,她有時候總覺得自己上輩子做了什么虧心事,不然也不會注定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掙扎一生。
第二天見到徐巍的時候,她吞吞吐吐一陣還是將自己先前所說的話給否決了,她改口了,一張臉?gòu)尚呒t潤更顯得風情萬種,徐巍看迷了眼,好一會兒之后笑道:“你愿意改口,我很高興,不過這一次我暫時還不能帶你回去,等再過段時間好嗎?我會留我身邊的人照顧你,往后再沒有人敢欺負你,等我來接你。”
柳竹點了點頭,可是在心里卻是嘲笑自己,她終究是向現(xiàn)實低了頭,至于從書中聽來的那些讓人心生向往的話,全都是騙人的而已。
讓柳竹沒有想到的是他在離開的前一天居然會來見她爹,也不知道說了什么爹看著她難得笑得開懷,對姨娘也和顏悅色的很多,夫人雖然依舊恨,但是也不至于明說那些難聽的話了。從小到大第一次能暢快地呼出一口氣,這是她當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直到了金秋之月,天氣依舊熱得人發(fā)蒙,徐巍也沒派人來,柳夫人話里的冷嘲熱諷再度重了起來,連帶著將徐巍都罵了,說什么占著人家的姑娘不放誰知道存了什么險惡的心思?她站在一邊聽著,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不管怎樣柳夫人不敢對她和娘怎么樣,這樣她就很滿足了。
柳竹聽完數(shù)落剛準備退下去,卻聽外面?zhèn)鱽恚骸胺蛉耸菑木┏俏杭襾淼男??!彼男奈⑽恿藙訁s又很快沉寂下去,她在心里暗自告訴自己說這本就是與她無關(guān)的事情。
柳云原本躺在床上假寐,方才聽得母親數(shù)落柳竹,她心里也痛快,現(xiàn)在倒是不好再藏著了,當即起身沖出去搶過信來,洋洋自得地說:“肯定是亭然想我了,莫不是要接我去京城了罷?”說著展開信封,帶笑的臉在看到信上那句‘敏姐兒想兩位姨母’時頓時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走出去的柳竹。
柳夫人笑著問道:“可是說來接你回京城的?”
柳云將手里的信摔在桌子上,不滿道:“用的還不是當初祖母說的那個借口?說是什么敏姐兒想念我們兩個姨母了,什么呀,誰不知道是想她柳竹了?這個敏姐兒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不管我費多大的力氣都捂不熱她的心,我能有什么辦法?如果不是為了亭然,我真的連理都不想搭理她。娘,能不能讓柳竹留在江南?這樣少了個礙眼的,說不定您今年就能聽到我和亭然的好消息了?!?p> 柳夫人不贊同地搖頭:“你別胡思亂想,萬一這封信是那位世子托魏家人寫的,到時候人家見不到人,咱們可得罪不起這樣的人家,到時候想個法子來整我們,咱們柳家可吃不消。”
柳云聽母親這么說也只得將自己的念頭給打消了,有氣無力地讓下人去將這事告訴柳竹,至于其他還是聽從爹的吩咐罷。
瑤姨娘這會兒正站在屋子外面焦急地拍著門,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去京城不是見好事嗎?怎么一聽到這個消息反而哭個沒玩沒了?不管她怎么叫都不理人,這孩子真是越發(fā)胡鬧起來了。
柳竹現(xiàn)在總算明白老天是如何捉弄人的,在她絕望的時候給她一根救命稻草,就在她讓自己徹底接受這個結(jié)果的時候,居然要她重新面對魏家的人,她還有什么顏面去見魏敏?自己做的選擇她不會變,難過的只不過是老天和她開了這么大的一個玩笑罷了。也許這就是她的命,如今也只能認命了。
她在屋里待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才起來,眼睛雖然紅腫,但是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既然這些事情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那么就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不管怎么說世子對她也挺好的,不嫌棄她有說不出口的難處,即便將來他心中裝著別的人,自己也終究不虧的,著實是她高攀了人家,到時候她只需守著心將自己平淡的日子給過好了就成,若是魏敏不嫌棄,她倒是樂意時常去陪陪她的,要是做些小公子小小姐的衣裳自己也能幫得上忙,這樣想來,后面未知的日子并沒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糟糕。
柳老爺將離開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之后,帶了不少江南特產(chǎn)的錦緞,還有些美味的果子,上等花雕酒,給敏姐兒還備了一套上等華貴的首飾,說是等她長大了正好戴,為此柳夫人還還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饒是如此也擋不住柳老爺對這個外孫女的喜愛,直嘆息著說:“若是什么時候敏姐兒能來江南小住一段時日該多好?!?p> 這一次難得是柳老夫人也叮囑了姐妹倆一通,柳老夫人向來看不上府里那些姨娘通房,即便眼前的是自己的親孫女,她也沒什么好臉色,對著柳竹不過冷冷地說兩句讓她恪守本分,不要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敗壞柳家的臉面,若是傳到自己耳中,到時候別想在柳家待!說完這個便將讓她出去了。
反倒是和柳云說了有大半天,柳竹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她回到屋子里將自己新近縫的幾個香囊給帶上,想來那時候送給敏姐兒的那個香囊應(yīng)該失了味道了,這些都是討喜味道不沖的香,敏姐兒應(yīng)該會喜歡的。
柳夫人看到柳云蒼白著一張臉出來,頓時不解道:“這是怎么了?可是你祖母數(shù)落你了?不應(yīng)該啊,你可是唯一能入她眼的孫女了,她還挑什么呢?”
柳云欲言又止,張開嘴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她沒想到祖母居然會教給她這種難以接受的東西,但是當中唯有那一句話說的十分有道理:“一切都是自己爭取創(chuàng)造出來的,你即便是天真地等著,能等到什么好東西?別等著讓你喜歡的東西被人給搶走再后悔,擋著你的不管是什么都得踢開,出門在外,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自己?!?p> 柳夫人見柳云沒有開口的苗頭,也懶得聽老太太的那番話,催促著女兒去睡:“明天就要動身了,早點歇著,對了,你祖母的話能聽就聽,不能聽就別理她,她就是那種霸道的性子,成天想著怎么和人斗。你嫁過去是和人過日子,不是鬧騰著要翻天。你也該收斂收斂你的脾氣了,這回再去,要對魏老夫人恭敬些,柳竹怎么做你就怎么做,魏家能拍板定案的也只有這位老夫人了,可別再讓人給攆回來了,外面的人不知道以為你是回來看我們,要是給人家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還有那個死丫頭,暫且先對她好些,等將來你要是當了魏家的當家主母,若是看不過去,使個法子將她弄走就成了?!?p> 柳云順著柳夫人的話想到的是祖母說的那一番話,當即表示明白了,同母親笑了笑就轉(zhuǎn)身回去了,再到京城,她身上壓著太多的東西,再不像當初那般肆意歡喜了,儼然就像是前去打一場不知道勝負的仗,不管如何她一定要站在魏亭然身邊,做他唯一的女人,不能給任何人搶了先。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一家人送到碼頭,看著姐妹兩個人坐上船離開,柳老爺搖頭嘆息道:“但愿阿云能爭氣些,早日成了魏家的夫人,往后我也不用擔心我的敏姐兒受外人的欺負了,這個世道,誰不是為了自己?有誰能全心全意地照顧我的敏姐兒?也只有自己的閨女才讓人放心?!?p> 柳夫人嘴角溢出一抹嘲諷的笑,轉(zhuǎn)身上了轎子回府去了。
而在京城的魏敏除了高興三姨母要來,心底還有一抹淡淡的失望,她和蘭庭已經(jīng)分開這么久了,頭幾個月她還能收到蘭庭的信,話雖不多卻也能讓她高興很長時間,只是兩個月前卻是再也收不到了,也不知道他這些日子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忙到連幾個字都不愿意再回。他她卻是不知疲倦地將自己近來所遇到的事情都告訴他,可是依舊難掩石沉大海之后的難過。
最近她總是在睡到半夜時聽到窗子外面?zhèn)鱽硪魂嚬之惖穆曇?,那陰森恐怖又熟悉的聲音,分明是來自常嬤嬤,只是常嬤嬤死了那么久,自己與她又無什么冤仇,何故來找自己?她想了想就明白過來,那些人倒是覺得她停了藥不好再找機會下手,便想裝神弄鬼的來嚇唬她,當真覺得她是被嚇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