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兩軍對壘

　　朱棣拿著一手牌，就這樣坐上了牌桌。

　　而在牌桌的對面坐著的則是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牌手，名為朵兒不花。

　　“什么？你說蘇赫巴魯帶著人都跑到興州去了？怎么沒人攔著他？”

　　“是的萬戶大人，因為蘇赫巴魯匯報說，他在大寧這邊已經(jīng)搶不到什么東西了?！?p>　　朵兒不花本來十分悠閑的躺在軍營里，聽到這個消息以后他可就立馬坐不住了。

　　“有消息他現(xiàn)在到哪了嗎？明軍有什么反應(yīng)？”

　　“這些還不清楚?！?p>　　“那還不趕緊派人去查！”

　　自從明軍攻破大都，元順帝逃往漠北以后，北元對于自己殘存地盤的掌控能力每況愈下。像朵兒不花、納哈出這樣手握重兵，卻又遠(yuǎn)離北元統(tǒng)治中心的將領(lǐng)，幾乎就已經(jīng)成為了盤踞地方的諸侯王。

　　基本上軍政大事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北元朝廷有什么號令，他們想不聽就不聽了。

　　朵兒不花此時正控制著大寧北部的一大片農(nóng)牧混合區(qū)，位于蒙古高原的東南角。

　　本來每年南下打秋風(fēng)最多也就是到大寧以南的平泉就回頭了，很少會到達(dá)灤河流域。這次蘇赫巴魯?shù)男袨閰s是打破了禁忌，朵兒不花非常擔(dān)心此舉會惹怒明軍。

　　這倒不是他慫，畢竟他這個萬戶的身份可不是世襲繼承過來的，而是真刀真槍和紅巾軍打出來的。

　　但他再猛，也猛不過明軍的那些狠角色啊。

　　也不用多，徐達(dá)、馮勝、李文忠、湯和、傅友德，從這里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能把他打得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甚至都不用這些成名許久的老將出馬，光是沐英、藍(lán)玉這些后起之秀就完全夠用了。

　　朵兒不花就這樣寢食難安地度過了整整四天時間，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等蘇赫巴魯回軍的時候，要好好地修理他一頓。

　　“大人，前面?zhèn)鱽硐?，蘇赫巴魯?shù)牟筷犚呀?jīng)到達(dá)了灤平，沿路收獲頗豐，明軍則目前還沒有什么動靜?！?p>　　“這都到灤平了，為何明軍還沒有反應(yīng)？”朵兒不花對此十分疑惑：“莫不是明軍自己內(nèi)部出了什么問題，無力出征了？不對呀，前段時間他們不是才剛北上攻擊了和林?？峙旅鬈娺@是在引誘我呢吧，讓蘇赫巴魯回軍的命令傳達(dá)到?jīng)]有？”

　　“回大人，已經(jīng)傳達(dá)到了，不過......”

　　“不過什么？”

　　“蘇赫巴魯說，明軍已經(jīng)被他嚇得不敢出城迎戰(zhàn)，因此他要在灤平縣境內(nèi)再多搜刮兩日，再行撤軍。”

　　“在你到的時候，蘇赫巴魯已經(jīng)在灤平停留多久了？”

　　“他前一日剛到。”

　　朵兒不花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時日，如果情況沒有發(fā)生變化的話，那此時蘇赫巴魯應(yīng)該已經(jīng)撤軍了。

　　其實現(xiàn)在他反倒希望自己這個不怎么聽話的手下能在那里多呆些時日，這樣就可以繼續(xù)試探明軍的虛實。

　　“傳我命令下去，大軍即刻拔營南壓一百五十里，今晚進(jìn)駐平泉，另外給我趕緊派人探查明軍的情報。”

　　從寧城想要攻擊北平的話主要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平泉往西，過承德后到達(dá)灤平，然后再向南從古北口入關(guān)。另一條則是從平泉直接向南，過喜峰（逢）口，經(jīng)松亭關(guān)，達(dá)到薊州。

　　因此進(jìn)駐平泉就意味著他擁有了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

　　當(dāng)天晚上朵兒不花在到達(dá)平泉之后，才終于收到了有關(guān)明軍的第一條情報。

　　“發(fā)兵兩萬？明軍掛的是什么旗幟？”朵兒不花問道。

　　朵兒不花的大帳里此時聚集的人都是他手底下的千戶，這些千戶在暗中分為了兩派，一派是從元朝還在的時候就接任的。另一派則是跟著朵兒不花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親信。

　　但他在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之后，對于這兩派就一直采取中立的態(tài)度，并沒有明顯地偏袒自己的親信。

　　他的態(tài)度唯獨對一個人有些例外，那就是他的親兒子。托朵兒不花的福，他兒子年紀(jì)輕輕就坐到了千戶的位置上，讓人好生羨慕。

　　不過還好他兒子也還算爭氣，本身生的就勇武有力，又喜歡思考，是一個成將的好苗子。

　　一位負(fù)責(zé)情報和后勤工作的千戶回答說：“帥旗上寫的是燕?！?p>　　“燕...？”朵兒不花陷入了沉思：“不記得有哪個將領(lǐng)掛燕字旗啊。那蘇赫巴魯此時從灤平撤走了沒有？”

　　“回大人，他在看到明軍的聲勢以后，已經(jīng)比計劃提前半日快速退回到承德了。不過明軍的行軍速度很慢，看起來也沒有要追擊的意思?！?p>　　朵兒不花聽到蘇赫巴魯安全撤退回來以后松了口氣，但很快又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不對呀，灤平距離古北口不過百里，若是明軍想要剿滅蘇赫巴魯?shù)脑?，完全可以在他毫無反應(yīng)的情況下動手，又為何要慢慢行軍呢？”

　　“大人，那我們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

　　“這樣，先派人把掠奪過來的物資運回大寧。再派五千人作為蘇赫巴魯?shù)脑鲈?，進(jìn)駐承德。但是一定要記住，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一定不能主動出擊。”

　　“末將明白了?！?p>　　隨后的兩天，雙方在明面上相安無事。明軍在占據(jù)灤平縣后，只是再往東進(jìn)了二十里，占據(jù)了王帽山之后就再無其它動作了。元軍那邊，蘇赫巴魯也乖乖地呆在承德按兵不動，等待著朵兒不花的指令。

　　不過暗地里的爭斗卻是一刻也沒停下來。

　　元軍那邊直接派人設(shè)卡封鎖了從承德到灤平的通路，只許出，不許進(jìn)。以至于明軍的探子想要獲得情報的話就只能派人從山溝里翻過去，這樣做既費時又費力。

　　明軍那邊則相反，是只許進(jìn)，不許出。畢竟如果完全封死了的話，朱棣就沒法按計劃接收外邊過來的流民了。

　　主要道路走不通，山里能走的路也就那么幾條。雙方那么多探子派出去，相遇的概率就大了不少。

　　一開始兩邊還互相試探試探，到后來則是干脆在山上的必經(jīng)之路埋伏好，等著對方的探子自投羅網(wǎng)。

　　因此雙方只能靠著從俘虜口中問出來的大致情報，以及個人的推測來進(jìn)行判斷。

　　朵兒不花此時已經(jīng)打聽清楚燕王朱棣的身份了，因此難免會對這個小王爺產(chǎn)生一種輕視的心里。再加上朱棣在兵力占優(yōu)勢的情況下卻一直按兵不動，這更印證了朵兒不花心中所想。

　　朵兒不花打定主意，決定進(jìn)一步試探明軍的虛實。于是便把他最信任的兒子叫了過來。

　　“命令蘇赫巴魯再前壓四十里，明早到雙灤扎營?！?p>　　“可是這樣的話，千戶就與明軍只相隔不到五十里了?！?p>　　“無妨，雖然只相隔五十里，但兩地之間僅有灤河河谷這一條通路。河谷深，且河岸上多為松軟的細(xì)沙，不適宜大部隊快速行軍。只需要提前做好預(yù)警工作即可?！?p>　　“孩兒還是有些擔(dān)心蘇赫巴魯，畢竟明軍的厲害我們早都見識過了。而且如果一直對峙下去的話，對我們沒有半點好處，只會是白白消耗好不容易搶過來的糧草罷了?！?p>　　朵兒不花搖了搖頭：“你還得多學(xué)一學(xué)，不能凡事只看眼前的利益。”

　　“還請父親賜教?！?p>　　“你算一算，北元已經(jīng)多久沒打過勝仗了？若是這次能把他明朝皇帝的兒子打敗，那會給我?guī)矶嗌俾曂?？到時恐怕納哈出見了我也得避讓三分，陛下更是會給我投入更多人力物力上的支持，這你想過沒有？”

　　“至于那個朱棣，恐怕這是他第一次帶兵吧。別看他現(xiàn)在十分沉穩(wěn)，但只要讓他看到一塊那么大的肥肉擺在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就一定會忍不住上鉤的?！?p>　　“父親大人高瞻遠(yuǎn)矚，孩兒受教了。那我們的大營需要移動嗎？”

　　“大營不能動，因為我們得隨時防備明軍從薊州殺出來。若是我們也隨著一塊前壓的話，則有被截斷后路的風(fēng)險。但需要你再帶領(lǐng)三千精騎，隱蔽行蹤，吊在距離蘇赫巴魯三十里遠(yuǎn)的位置。”

　　“父親是想讓孩兒前去壓陣？”

　　“你去了之后要仔細(xì)觀察形式，若打起來之后形勢有利，則盡快帶領(lǐng)騎兵從側(cè)翼沖鋒入場，盡可能地多獲戰(zhàn)功?！?p>　　“那若是情況不利呢？”

　　“那就收攏敗軍，把他們都帶回來?！?p>　　“另外你去跟蘇赫巴魯說，離雙灤不遠(yuǎn)的地方就有一個灤河的山口，讓他在那里設(shè)下埋伏。那山口很窄，就算有再多明軍也無法把陣型展開，這樣他在人數(shù)上的劣勢就能被抹平了。不過讓他注意不要急躁，一定要等明軍主動攻過來才行?！?p>　　“好，孩兒這就動身。”

　　秋天正是馬力最盛的時候，從平泉到承德的一百五十里路只用了一個下午就走完了。

　　朵兒不花的兒子一進(jìn)入大帳，就看見蘇赫巴魯腦袋搖搖晃晃地舉著酒壺往嘴里倒著酒。

　　看到這一幕，他的臉皮有些輕微地抽動，說道：“大帥讓你再前壓四十里，明早在雙灤扎營?！?p>　　“大帥終于想開戰(zhàn)了？這幾日憋得我快忍不住了?！?p>　　“但是父親強調(diào)，讓你一定不要主動進(jìn)攻，而是要在山口設(shè)伏?！?p>　　“這還用說？難道我蘇赫巴魯是那種沒腦子到用不到敵人一半數(shù)量的部隊去攻擊的人嗎？你帶了多少人過來增援？”

　　“三千精騎，但我只會在后方壓陣?！?p>　　“嘖”蘇赫巴魯撇了撇嘴，有個好老爹就是好，老子在前面挨打，最后立功的卻是他......

　　“好我知道了，沒什么事的話你就下去吧?！碧K赫巴魯正說著，就要再拿起酒壺繼續(xù)喝起來。

　　“你能不能不要再喝了？誤了軍務(wù)你該當(dāng)何罪？”他的語氣變得嚴(yán)厲了起來，但卻沒有嚇唬住蘇赫巴魯。

　　“哈哈哈，你個小崽子懂什么？不喝酒哪來的力氣打仗？”

　　朵兒不花的兒子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出了大帳。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的時候，蘇赫巴魯就做好了拔營的準(zhǔn)備，大軍不到午時就到達(dá)了雙灤。

　　雙灤這個地方背山臨水，十分適合扎營。而且只要往西邊再爬一個山頭，就可以在山頂遙遙望見明軍所在的王帽山。

　　軍隊扎營和老百姓出去野營還不太一樣，他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搭建防御工事。不過由于這次只行軍了四十里，因此蘇赫巴魯把之前扎營時做好的營柵、拒馬、蓮花簽都給搬過來了，這個環(huán)節(jié)就省事了不少。

　　接下來就該取水、砍柴、收集草料了。

　　“誰讓你直接從河里取水的？”蘇赫巴魯像往常一樣在外巡視，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讓他震怒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沿著這河再往上五十里就是明軍了嗎？萬一他們往河里投毒，你是想害死爺爺我嗎？”

　　蘇赫巴魯氣得直接用手里的馬鞭狠狠地朝這個士兵身體抽了上去。

　　“趕緊把所有打上來的水全部倒了，然后去山里取水?！?p>　　訓(xùn)斥了一番之后，蘇赫巴魯才把心中的氣給捋順了。此時隨行的監(jiān)軍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么這河里水位比我們前幾日撤退的時候更低了一點？”

　　蘇赫巴魯雖然有些疑惑，但水位漲漲落落也是很正常的自然現(xiàn)象。

　　“那自然是因為這十幾日都沒有下雨，水位自然就低了。”